第八章 新生意
安頓好軟塌塌的楊軍，草祥子出門去買熟食；趙文斌熟練地把煤球爐子的火攏開，房間裏慢慢有了遊絲般的熱乎氣，他到安在倉庫最外麵大門和二門之間的水池子淘米洗菜，準備做飯。趙文斌在有同學造訪時總是興致勃勃做飯，這是他的樂趣。
楊軍兩眼無神，靠在床頭摞起來的枕頭上，靜靜地躺著，陳海濤坐在床邊看著他，跟他聊天。
“我和我二叔的官司已經判完了，結局不錯，算是我們贏了吧。”陳海濤心情很好，略顯得意對楊軍說，“還多虧你出的點子，幫助分析個透。”他的話夾雜著比較濃鬱的西北腔。
“是吧，這很好。”楊軍懶散地點點頭。“大學畢業後，你好像蒸發了，失蹤了？”
“沒有，我一直在北京做，忙得四腳朝天。就恨老天爺為什麽給我們安排睡覺。”他笑了笑，像是要把氣氛放鬆一點。在大學裏，陳海濤很少和同學一起活動，一同出沒，混得不像草祥子、趙文斌他們那樣滾瓜爛熟。他是個聰明人，看得出同學們在他麵前多少有點拘謹，所以他刻意把氣氛搞活躍。
“你忙好啊，生意做得更大了吧。”楊軍努力睜大眼睛，掙紮著起身，饒有興致地問。
“還可以吧。上次跟我二叔打官司，我們家贏了80萬，全投在北京市場了。”
“謔，行。敢幹。很好。”楊軍羨慕地讚歎，“依我看，北京這個地方遍地黃金。”
“也沒有這麽容易。就是現在忙不過來。”陳海濤接著剛才的話茬說。
書桌臨時充當飯桌，鋪上幾張報紙，幾大盤子菜熱騰騰擺滿一桌。大家圍著在桌邊，舉杯。明顯地，楊軍茶杯裏衝的是茶水。
看著楊軍膩歪歪的模樣，草祥子苦笑，邊飲酒邊埋怨：“就你傻，大學畢業，分配出多少悲歡離合，誰與你一樣，喝個爛醉，傷了肝，還頭暈目眩的。你看我，她回上海，我也痛苦呀，可沒有像你似的失魂落魄，非得自己跟自己較勁。”幾句話勾起了他自己和胖姑娘近乎訣別的悲愴，草祥子心底裏忽然悵然若失，停頓了下來，不再想說話了。
“是，我真傻。”楊軍強笑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話說的，楊軍連自己都沒有搞清楚，自己的意思是指不會再有這麽深厚的感情，還是不會冒失地喝酒喝個爛醉。也許兩重意思都有。他的腦海裏蹦出一句古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一會兒，又冒出另一句：“好男兒誌在四方。”
“別說傷心話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能夠斬斷纏綿的情愫，說明你們成熟啊。”趙文斌誠懇地寬慰同學。
楊軍覺得男人的話題不應該是這些傷感話題，尤其是在自己和周圍同學都處在事業、前途渺茫關口，兒女情長之類的事情，過於個人化，沒有什麽可交流的。於是，他把話鋒一轉，又回到陳海濤的生意：“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嗎？”他側過身，目光落在身旁的陳海濤。
“我來找你們，就是想和你們大家商量點事情，請你們出山。”陳海濤迅速把目光從楊軍身上，掃向桌對麵的趙文斌和草祥子。
二天下班前，趙文斌躊躇了半天，最終還是走三步退兩步地上了東南乳製品廠二層，找到人事科，向科長要了一張《探親假申報表》，填好表又去到樓下車間，找自己所在的生產科科長簽字，然後又上樓找人事科請科長簽字，科長說他是大學畢業生，要主管副廠長親自批準，趙文斌又躡手躡腳地來到隔壁廠辦找主管副廠長。廠辦小秘書說副廠長出差了，他隻好把請假表放在人事科長哪裏。等了三天，副廠長才回來，探親假才獲準。趙文斌也算鬆了一口氣，人事科長繃著臉說：“你們走了，倉庫門要鎖牢。”
“嗯。”趙文斌小心翼翼答應。
“過春節是咱們廠一年最忙的時候，你們外地大學生都要走。”人事科長停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也不能不讓你們走啊。”趙文斌走出門口，聽見科長提高嗓音陰陽怪氣叨叨。
回到生產科辦公室，趙文斌想了想，決定給廠長的女兒、他的女朋友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臨時決定回家。廠長的女兒先是感到意外，繼而撒嬌地說一定要到火車站送他，趙文斌編了一個謊：“火車是在淩晨三點發車，你千萬別過來，晚上外麵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還是我自己去吧。”
“那就再見了，……什麽時候回來？”
“加上春節一個來月吧。你要照顧好自己。”趙文斌覺得很留戀，舍不得放下電話，但最終還是一狠心掛了電話。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沒敢告訴廠長的女兒實際行蹤。此時，趙文斌心中盡管還是有些猶豫，但卻蕩漾起一股迫不及待的衝動，一股大幹事業的衝動。
他跑回宿舍，把床上的被褥一卷，換洗衣服塞進旅行袋，連背帶扛走出宿舍。和楊軍一樣，他要去陳海濤哪裏幫忙。
草祥子則氣宇軒昂地向北京老板辭了職。老板沒有挽留，二話沒說，跑到崇文門三角地著名的三八勞動服務公司，找了一個唐山的小保姆接替他的工作。草祥子扛著鋪蓋卷，拖著個大紙匣子，按照陳海濤提供的地址，去找陳海濤在北京城南和平門租的倉庫。他壯誌滿懷，邊走邊想：看來還是同學好，一人有機會發財，還能照顧同學，嗯，我一定要好好幹，賺他個好幾萬。草祥子在心中激勵著自己。
“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溫柔。”接近目的地，草祥子幹脆哼起歌來。
楊軍似乎克製住了悲傷的情緒，一掃沒精打采的倦怠，他抖擻精神，開始了嶄新的工作。
春節前幾天，北京繁華的西單商業街就已經被沿街商家布置得彩旗飄飄，花團錦簇，這條街位於市中心故宮以西，從京城第一街長安街直插向北，與東城的金街王府井商業街平行，並且遙相呼應，它的便利交通和市中心位置，使它享有了得天獨厚的商業地理優勢。與王府井大量吸引外地客不同，西單這條街更受眾多的來自北京四麵八方市民的青睞。經過多年的沉積，這裏商家走出了一條平民路線，特色鮮明，人氣旺盛，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段。
位於西單商業街路東南的斯瑞特商場，守著旺地，生意紅火到店堂裏常常人滿為患。如今楊軍他們就在這裏整日站櫃台，給陳海濤幫忙，美其名曰做新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