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草祥子
楊軍病了。病的不輕。第二天清早,楊軍還在昏睡,臉色慘白中浮遊著紅絲。趙文斌站在床邊心想,楊軍昨天爛醉,讓他接著睡吧。
中午他不放心,回宿舍看看,楊軍仍在昏睡,臉色恢複了正常,睡得安詳。
下午4點多鍾,楊軍醒了,他搖晃著試圖下床,腿一軟,撲通栽倒在床邊。他吃力地爬上床,像“大”字一樣軟在床上。他感到渾身疼痛,頭痛頭暈得要裂開了。他閉上眼睛,似睡非睡胡亂做噩夢。趙文斌走近床前他根本沒發現。
“你醒了。啊。好不容易。”趙文斌的聲音好像從遠處飄來。
“……”楊軍使勁聽了聽,微閉一下惺忪的眼睛,像是點頭。
楊軍疲憊地睜開眼睛,又閉上了,似乎又是點頭。趙文斌告訴他一會兒他們的同學草祥子和陳海濤過來。可楊軍已經難受得無以複加,他嘶啞地讓趙文斌馬上送他去醫院。趙文斌意識到楊軍病得不清,趕快去推放在倉庫過道的自行車。兩人說定先去附近的廣外醫院,這麽晚隻能先看急診,進一步檢查隻有等到明天了。
趙文斌用自行車馱著楊軍再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7點多鍾。草祥子和陳海濤在宿舍門口等得焦急。
遠遠望見楊軍閉著眼睛坐在自行車行李架上倒在趙文斌身上,他們吃了一驚,“怎麽了?”草祥子關切地喊,跑過去攙扶楊軍下了自行車。
楊軍和趙文斌共同的同學草祥子給一個北京小老板看攤賣小食品。平時小老板不在,隻有他一個人忙,根本騰不出時間外出走走。今天因為同學陳海濤來電話,說有很急很急的事情找楊軍,讓他幫助聯係。陳海濤知道有不少同學滯留在北京,但是能電話聯係上的隻有草祥子一個人。他有一次路過西便門,碰巧見到草祥子在賣東西,他要了草祥子電話。幾個月過去了,從來沒有聯係過,今天忽然來電話說有急事。草祥子對陳海濤比較生疏,陳海濤的懇求讓草祥子不便推辭。他和趙文彬聯係好了,又好說歹說向老板告了晚上的假,便和陳海濤一同到楊軍的住處。
誰成想,在倉庫門口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草祥子是內蒙古海拉爾人,由於他的原名曹祥釗太過拗口,大家都記住了他的外號,忘了他的原名。大學畢業分配在吉林省的礦山。和其他同學一樣,他胸懷一腔抱負,海拉爾的家沒有顧得上回,便在拿到報到通知的第二天,就離開北京,趕赴到吉林的礦務局。局長親自來接見,鼓勵他和一同分配來的7個大學生好好工作,爭取進步。然後他們就跟著人事科的幹事出發了。
“從早晨乘卡車出發,晃晃悠悠,晃了一整天才到半山腰,天色已經轉暗,但還有長長的一段路。快到礦山時,居然坐的是驢車。到達礦山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那裏根本沒有燈呀!我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發呆了一夜,想來想去,就剩下想痛哭了。不行!我決不能在這裏耗一輩子。走!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捆上行李,逃跑了,跟做賊似的,一直跑到北京。我想怎麽著這北京也是有同學啊。”在他們等楊軍的時候,草祥子繪聲繪色向陳海濤描述著。
他攤了一下雙手,哭喪著臉:“不過這下可好,戶口沒了,身份證也落在礦務局,我成黑戶了。”
“咳,我不也沒有戶口?”陳海濤滿不在乎地說。
“你跟我不一樣。”草祥子說。
剛上大學,想入非非的草祥子曹祥釗單戀了一陣係花周欣燦,覺得沒什麽希望,想想自己臒瘦的不足一米七的個頭,轉而去追求同也姓曹的上海胖姑娘曹瑞芳。校園裏經常有他倆形影不離的身影,由於他倆站在一起個頭一般高,胖瘦差距過大,經常成為同學茶餘飯後的笑料,他們兩個倒是無所謂,怡然自得。不知哪一天哪位同學忽發奇想,覺得他的女朋友怎麽看怎麽像那個演虎妞的演員斯琴高娃,再聯想到《駱駝祥子》故事,便管他叫祥子,又因為姓曹,久而久之念白了,草祥子成了他的號,叫響了。
逃回北京,草祥子最初借住在趙文斌宿舍,趙文斌通過自己工作單位的師傅親戚的親戚為草祥子找到這份賣小食品的工作,就是現在他總掛在嘴邊上的看攤兒。老板是北京籍的中年人,見到草祥子匆匆交代完工作,客氣地擱下一句:這裏比較辛苦,有點委屈大學生,便再也難見蹤影了。
草祥子工作的這間小店是把樓梯斜口空地圍起來,安個窗戶,對樓門外窗口營業的,草祥子吃睡全在這不足5平方米的小屋,每天早晨5點就有人敲窗戶,晚上到12點才能消停,再盤貨記賬,真正睡覺要到1點以後。鋼絲床支在樓梯傾斜處的下麵,睡覺翻身不留神頭磕碰到樓梯上是常事。
一個月的起早貪黑,把草祥子熬得真就快成草稈了。生意也沒有好,老板耷拉著臉,湊合給他150元錢。甩下話:“下個月再這麽少,我就要關門了。”
拿著一遝小額票子,草祥子真恨死了,說不清恨誰。
今天陳海濤給他打電話,讓他感到非常意外,真不知陳海濤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