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戀愛

  這天晚上10點鍾,趙文斌就回來了,帶著愉快的心情和表情回來了。他戀愛了。


  趙文斌是楊軍的同年級不同專業的同學,比楊軍年齡大兩歲。楊軍學應用物理,他學的是材料科學。說起趙文斌在大學談戀愛,故事不少,不過成功的案例卻沒有。


  和楊軍一樣,趙文斌也是工作幾年後考入大學的,對於上大學,他卻顯得很猶豫。由於父母的殷切期盼,隻想過安逸生活的他,直到20歲才下定決心考大學。他性格偏內向,卻陰差陽錯在大學裏當校學生會文藝幹事。他出生在文藝家庭,父母都是貴州歌舞團的演員,母親是歌唱演員,父親早年跳舞,後來轉行彈奏民族樂器。趙文斌天生一幅好嗓子,也會彈一手好吉他。


  有一天他的上鋪兄弟草祥子意外發現新大陸似地對全宿舍的同學說:“你們覺得趙文斌的嗓子是不是像童自榮,很貴族啊。”


  同學一想還真有童自榮的腔調。


  大學男生給同學起外號是常有的事,草祥子是曹祥釗的外號,楊軍的外號叫黑魂。趙文斌在班裏年紀最大,漸漸周圍幾個宿舍的同學都管他叫“老童。”起初,他沒有覺得不好,誰叫都答應。沒過多久,“老童”逐漸演化成“老同誌”。又有一天他聽說同誌是同性戀的代名詞,他糟心透了。他揪著悠閑自得躺在上鋪看《愛情心理學》的草祥子,翻著白眼吼罵道:“本來就沒有個女朋友,再叫同誌,讓人當作同性戀,沒戲了。都是你搗的鬼。”


  草祥子哈哈一樂:“請客吧。消除影響,挽回名譽。”


  晚上,心情沮喪的趙文斌打腫臉充胖子,陪著笑臉在西土城校門口的藍格子餐館請了周圍幾個宿舍同學喝酒,又從旁邊的“冬不拉新疆餐廳”要來幾鍋羊肉串,他裝作哭狀,作著揖,情真意切懇請同學嘴下留德,給他另覓外號,他又成了“老找”,說是總在找女朋友。好歹那個惡心的名字不再叫了,趙文斌才放心。這一晚,一班人馬鬧哄哄醉倒一片方才罷休。過後,同學們還是自覺出了自己那份AA製的錢,趙文斌補了零頭。不為別的,隻為圖個熱鬧。


  說起趙文斌追女生,草祥子總是譏笑他:“你說你,要個頭你有個頭,要品位你有品位,竟然不如我。”


  趙文斌是那種內秀的人,有文藝天賦,卻總是找不準向外傾倒的時刻,站在愛情的邊緣轉悠,幹著急。


  大學是戀愛季節。趙文斌上的是理工科大學,女生特別少,自己年級中300多學生隻有16個女生,全校女生加起來不過60來人。於是不論醜俊,一概成了男生的目標。自覺沒什麽競爭力的男生幹脆放棄在本校完成人生大事,還酸不溜愀說:“看咱們學校女生,就是不如人家學文科的,一點情趣沒有,長得這麽醜,木呆呆的。”


  趙文斌年齡相對大,一種成熟的穩重確實曾經吸引過不止一個女生注意。也就是說,他也觸摸到愛情之手,但他從不承認那是戀愛或者愛情。“什麽呀,無聊透頂。”問題好像出在他自己身上。草祥子分析:“誰像你談戀愛,總是抱著把吉他,浪漫是浪漫,沒完沒了讓女朋友聽,一直聽到她膩煩了,也就跟你拜拜了。你換點方法。”


  似乎覺得不夠,草祥子繼續道,“還是文藝幹事,笨。說點甜言蜜語,先把女生說迷糊了,再冷淡她,看著有戲,再瘋狂獻殷勤,約她出來玩,送點小禮物給她,別送大的,萬一賠了,得不償失。”


  “你沒聽人家說嗎?男女接觸,半米之內是情人,一米之內是戀人,一米五之內是親戚,一米五開外是朋友。兩米以外是路人。走路和女生近著點,讓她對你怦然心跳。”


  “我試試吧。”趙文斌無奈地說。終於沒等成功就畢業了。


  大學畢業後,趙文斌和楊軍一同分配到東南乳製品廠,趙文斌負責流水線上乳製品的勾兌,楊軍則是把最後一道關質量檢驗。東南乳製品廠在北京的名氣頗大,京南大部分居民喝的牛奶就是這裏生產的。被安排住進倉庫,趙文斌同樣也覺得窩囊,好在北京戶口落實了,在北京的工作也算是有著落。比起草祥子他們在北京居無定所,流浪著打工漂泊,他還是心滿意足。


  趙文斌工作塌實、埋頭肯幹,對人溫和熱情。這是趙文斌所在的生產科長對廠長說的原話。


  兩個星期前的一天下午,科長讓他到女廠長辦公室。他去了。50多歲的女廠長問了他工作情況,又說了一大堆鼓勵他好好幹之類的話。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第二天上班,科長叫住他,問了他有沒有女朋友,得到沒有的答複後,科長眼睛眨都沒眨,狡黠地一口氣說下去:想給你介紹廠長的獨生女。他在189中學當教師,25歲,好像和你同歲吧?人長的不錯,肯定比你矮,你的個子很高,有1米8嗎,好。1米83,謔,不錯嘛,還是南方人,南方人好啊,勤快。父母都是搞文藝的,好啊,知書達理,也算是文化家庭,好。


  科長的熱情,讓趙文斌很難說不。


  趙文斌覺得相當棘手:誰的女兒都行,怎麽偏偏是廠長的。相處好了可以結婚,將來當廠長的女婿,住房肯定不成問題,一切都能安頓下來。或許神通廣大的廠長還可以幫他換一樣更有前途,更體麵的工作。可是,讓一個中年婦女來照顧,光彩嗎?自己是男人!管他呢!誰不想盡辦法向上走。我果真能依仗廠長的力量向上爬嗎?試試看也無妨,萬一天上掉餡餅呢,沒有接著多冤。昨天廠長找我談話看來是在考察我。想想自己當時假惺惺說的那些“一定要勤奮好學,為廠子取得更大成績作出最大努力”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趙文斌禁不住暗笑了。


  科長看半天沒吭聲的趙文斌笑,想是他答應了。趙文斌心知肚明科長是在拍廠長的馬屁,巴不得他同意。嘴裏上卻說:“我是小地方出來的人,哪能配廠長的女兒?是不是太高攀了?”


  哪能呀,你是大學畢業,前途無量,廠長已經同意了。看到趙文斌瞪大吃驚的眼睛,科長趕忙補充:“我一直覺得你人品不錯,正好和廠長聊起來,話趕話就說到這事上,我跟廠長麵前請纓,我說試試給你們牽線吧。我是你的科長,應該關心你的個人生活嘛。”


  趙文斌腦子裏飛快地思索:如果人家看不上我,還好說,不成就算了;要是我覺得那女孩不怎麽樣,我可就沒有退路了。廠長是一廠之主,她要是生我的氣,我還不一輩子完了。


  “我和廠長住在一個院裏,他女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挺漂亮的,不錯的姑娘。”科長補充說。


  趙文斌不想得罪頂頭上司,就說:“好,那就聽你的吧。”


  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往往想得複雜又複雜,一旦做起來,再容易不過了。當天傍晚,在科長的撮合下,趙文斌和廠長的女兒在玉淵潭公園“一見鍾情”。這是趙文斌美滋滋對自己當時感覺的定義。


  也就是楊軍在酒館裏喝悶酒的時候,趙文斌正陪著廠長的女兒在電影院裏看大片《大紅燈籠高高掛》,他們為電影裏民國時期封建大戶人家的悲劇而感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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