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情義最纏人
今夜的城隍廟裏案前的燭火尤為黯淡,香爐裏堆滿了香灰,長香熄了,一切都冷冷清清。
偏堂裏點著燈,燈下坐著一人,白發白須,如一隻瘦瘦的木雞般靜坐不動。
直到龍一在燈下站了差不多十餘息,那人總算是發現了異常。
咦的一聲,猛的站起身,帶起的風,一下子撲滅了豆大的燈火。
“你,你是誰?”
“青爺,我是龍一啊!”
“啊!龍一?你咋來了?”
“怎麽,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哎!不礙事,我剛剛一走神,竟然把你都沒認出來啊!”
青爺苦笑一聲,摸索著把燈點亮。
“這怪我,看你在入靜,也沒打聲招呼。”龍一訕訕一笑。
“龍娃子,你,你啥時候來的?”青爺端著茶壺,不露聲色的問了一句。
“就剛才啊!咋了,青爺?”
“沒,沒啥。就是問問。”
“問問嗎?我咋覺得你有事瞞著我哩!”龍一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小龍娃,你在胡說啥哩,我一個老漢子騙你一個娃娃作甚?”青爺一臉鎮靜。
“那你說說,剛才出去的人是誰?”龍一單刀直入,不願意再折折繞繞。
“沒,沒誰,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青爺說著話,手中的茶壺一歪,半壺茶全都澆到了茶盞外麵。
“青爺,你莫要把我再當成孩子?那人,是誰?”
龍一彎起腰,伸手扶住茶壺,盯著青爺,一字一句的問。
“唉!我真不知道,不知道。”青爺把茶壺遞給了龍一,一轉身,折過身去,那一瞬間,眼神卻是躲躲藏藏。
“你要是再不說,那我就出門去追。”
龍一說著話,順手就捏出一張符篆,輕輕的揚了揚,人作勢欲走。
這一下,青爺一下子急了,幾乎是合身撲了過來,一把拉住他拿著符篆的手,盯著龍一,恨恨的道。
“龍娃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大人的事,你一個孩子管那麽多作甚?難道,難道青爺在你眼裏連個屁都不如嗎?”
他這一句話極狠,竟然讓龍一一時語塞。
青爺趁他愣神的間隙,從手中抽出那道符篆,小心的放在桌上,這才柔聲又道。
“龍娃子啊!不是青爺不給你說,而是這事與你們小輩本就毫無幹係,咱少一事我,就少一樁因果,你說是不是?”
青爺也講因果,倒是另龍一分外驚奇。可剛才那人高高在上的樣子,龍一實在是看不慣,不去找找,這心裏的氣難順啊!
“青爺,其實我就是想知道那人是誰,好在日後提防一二,畢竟,聽那聲音似乎還是個熟人哩。”龍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那能避過青爺的眼睛。
“你,你咋會認識?”
青爺又是一驚,連身子也晃了一下,似乎不像一個老怪物,倒像是才出道的雛兒。
“我也不敢肯定,隻是那聲音實在是耳熟得緊。”龍一想了想,肯定的說道。
“嗯,這樣啊。也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不過你說說,你認得的那個熟人長什樣子?”
青爺朝門外望了一眼,低聲說道。
龍一略做沉思,開口說道,“他人莫約五十有餘,個子不甚高,麵容輕熟,喜著花衣條紋道服。嗯,說話之時,總給人一種盛氣淩人之勢。”
還沒等龍一說完,青爺一下子竄到門口,探頭四望,這才小心的關上門,還覺得不甚放心,又把門栓栓牢,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壓低嗓音。
“龍娃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龍一點點頭,“青爺,我騙你作甚?其實,我與他也是一麵之緣,而且有隙。”
“有隙?”
“是啊!說起來也不算大事,可要較真的話,那就難說了。”
龍一想了想,那日棲鳳觀比試的情形,不僅苦笑一下。
“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也不瞞你,其實我和他並非妮聽到的那樣,……”
夜燈下,青爺訴說著往事。
原來,這曲承浩真是曲歲鳴真人的後人。因為李環兒的緣故,青爺也算是乘了他一份情。
可這時間最難說清的就是這份情了,曲歲鳴仙逝之前,青爺曾答應過照應他的後人。
這一等就過去了二百年。青爺以為在無人來尋,誰知一百年前,曲承浩卻找到了他。
那是他還是天一觀的俗家弟子,意氣風發,以為曲歲鳴真人給後人留有壓箱底的東西。
他哪裏得知,曲歲鳴仙逝前隻是留下一句話啊!
可這話青爺說了,誰人能信?一來二去,兩人就生了冤孽。
青爺自知自己清清白白,可曲承浩並不認同。他總覺得的青爺是欠了他,是以每次來此,就會厲聲責問。
青爺也算老實,答應人家的事又不可反悔,就這麽一直拖著。
今夜那曲承浩行色匆匆,來此追問金線葫蘆的事,青爺怎能如實告知。
不說此事關係孫女和李環兒的性命,就說這本來就與曲承浩毫無幹係。
可畢竟,青爺念其是恩人之後,隻能忍氣吞聲,卻沒有一個兩全之法。
……
等青爺誰完舊事,長長哀歎一聲。
“龍娃子,今後莫要輕易答應別人,更莫要落下外人情義。這情啊,實在煩人得緊!”
他這一句與其說是忠告,不如說是遺憾,本來是歡喜的事想到頭來卻成了仇敵。
心念至此,龍一頻頻點頭,鄭聲道,“青爺所言,龍一定當銘記在心。隻是這金線葫蘆的事,是否得提前考量。”
青爺沉默良久,默然道,“既然如此,不如今夜我倆先去查看一番。這兩日,我總覺得心慌的緊,要不把這事辦妥當,真是難於心安啊!”
連人相視一眼,在燈下小聲相議細節。在抬頭是,已近子夜。
青爺敢要起身,龍一摸出一道符篆遞了過去。
青爺不解,龍一小聲言明其故。常言道,小心無大錯。
兩人貼好符篆,青爺驚愕不已,眼前的龍一竟然憑空消失,這才明白龍一的心思。
在出門時,隻見門聲,不見人影,隻有兩股勁風,出了老城隍廟,橫跨花溪河,直直朝著對岸留仙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