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舜之

  “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宮道上，一路哀叫著奔向禦書房的大太監李紅元，終於連滾帶爬的跪伏在了子腳下。


  “怎如此狼狽？”在宦官服侍下擺去龍袍，大齊皇帝換上了輕便的綢緞長衫，慵懶的斜倚在矮榻之上，不疾不徐的輕聲問著。


  “陛下……”


  角落裏左右下人近乎無聲的整理著奏章，李公公叩首再叩首，語帶悲戚，欲言又止，“胤王……”


  胤為古來最強之國，大齊循例沿襲，爵位以胤為尊，次之秦、晉、楚、魏、韓。


  今胤王九歲稚子，為大齊唯一異姓王。


  “舜之又怎了……都下去吧。”年輕皇帝陷在窗後落下的暗淡陰影裏，伸手隨意揮了揮，偌大的禦書房很快隻剩下主仆二人，“朕何時要你跪過，起來。”


  舜之，舜為名，之在名後。名後接之，在大齊的習俗裏，表長輩對此晚輩最是寵溺。


  座下上都城裏不知多少貴人如避蛇蠍的陰邪大太監瑟縮著不肯起身，大概是意識到了什麽，大齊子微微皺眉，指扣著矮榻上的柔軟綢緞，“胤王……又燒了皇後寢宮？還是又氣昏了太後？”


  禦書房裏短暫的沉默之後，大太監李洪元終究還是忍不了尖銳的哭音。


  “胤王……陛下，臣……”李洪元微微抬起蒼老的頭顱，眼裏滿是怨毒與怒氣，“胤王府，三刻前已化為一片廢墟…”


  原本眼色裏帶著一絲清淡笑意的大齊子麵色慢慢僵硬，起榻驀的正坐在書案前，挽袖間，啪的一聲打碎了案上名貴的琉璃盞。


  “可查出何因？”皇帝輕聲問著，眼神裏卻有不出的寒冷，隻是子高坐廟堂，哪怕是自與皇帝形影不離的大太監李洪元，也不敢與之對視。


  “皇後，葉開知，司馬師近來曾去過胤王府，胤王殿下…若不是人禍，怕是……怕是雷…陛下…”李公公哀聲啜泣著深深叩首，”影密司查不到任何痕跡，隻聽到雷般的炸響一連轟砸了胤王府三次，將胤王府頃刻間夷為了平地，幾番細探，找不到胤王一絲蹤跡，胤王怕是…灰飛煙滅…”


  “死了？”


  一股死寂莫名席卷了冷清的禦書房，應是在這初秋的尚都城裏察覺到了冷意，大齊皇帝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綢衫。


  胤王……是何時離開皇姊來到的皇宮？

  是他三歲時吧？


  大齊皇帝想起那個站在尚都城門外，吃著發酸糠餅孤零零等待皇姊回來的乖巧幼兒，三歲的人兒不像別家稚子一般好動好奇，隻是看著城內的繁雜吵鬧，安靜的吃餅，安靜的縮緊身上破爛的破衣，安靜的站在城外，安靜的縮在城角睡下，不願走進城門半步。


  皇姊三日不歸，再讓舜入尚都。知皇姊向來強勢，他也隻好止了宵禁閉城的規矩，著人遠遠護著，生怕那人兒被猖狂的牙婆拐了去。


  何至於此？


  皇姊護著年幼的他在深宮裏艱難活下，皇姊舍棄了尊貴身份寧願與之為妾的那個男人計謀無雙，下也不過是一盤信手的簡易棋局，送他助他坐上坐穩了大齊的皇座。然後被時間飛快抹去所有留下的痕跡。


  何至於此？


  身後的壁爐響著木炭燒盡後沉悶的崩裂聲，沉默了不知多久，這下最為世人神化的大齊皇帝，微顫著癱坐在了矮榻上。


  “去查，去查，去查……是誰…去查…去查！”


  從不曾對下展露一絲情緒波瀾的大齊皇帝，終於嘶聲掀翻了案攆，榻下淚流滿麵的大太監李紅元重重磕頭，蕭瑟的起身，額角已經滿是汙血。


  “臣，領旨！”


  可止尚都兒夜啼，群狗亂吠的內相大太監李洪元抹去蒼老臉上冷冰冰的淚水，微微躬身退出了死寂的禦書房，未老先衰的子忠犬在轉身前遠遠望向誓死效忠的大齊皇帝，那平複亂齊奔向盛世的聖明子，已然失神的拿不穩手中茶盞。


  李洪元悲戚的心想，那不似皇家子嗣的討喜人兒，真個是死了？


  風裏更冷了。


  “皇後，葉開知，司馬師，一向不喜胤王，嚴查。”


  “胤王稱作單車的物事有人在城東坊見過，想來盜竊之人與雷多少有些關聯，嚴查。”


  “胤王府月來訪客，嚴查。”


  “高德教在我大齊的間諜有一個抓一個，逐一嚴查，不計生死。”


  “著器械司大工匠商討，是否有什麽事物，可將胤王府輕易抹除。”


  走在宮道裏的大太監佝僂著背，不斷對著微冷的空氣著，每每話落，不知從何處接連現身的多名黑衣人便一億浮出身後，微微躬身行禮，領命後再次消失。


  影密司，子重器，朝廷暗影。這上監朝臣，下管販夫走卒的陰影之主，是為內相，大太監李洪元。


  “太子……最近和軍部尚書範毅勇可真是親近呐。”


  李洪元陰森的擰緊了枯老的手掌。。


  身後遙遠的禦書房，似乎還能聽見皇帝陛下憤怒又帶著哀傷的嘶吼。


  宮道盡頭，是太子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