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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愁紅顏老,一

  太子被廢為庶人再伏法, 子佩就成了平民寡婦再嫁,這頭裴五郎也是白身,過六禮的程序因此簡單許多。


  草帖子和細帖子經楊玉的手彼此交換, 細帖子上寫明男家親眷、身家、錢糧, 長長一溜排下來。


  三女湊在一堆唧唧啾啾,越看越滿意。


  最後還是子佩拍板,從裴五郎遍布長安的四處宅子裏選了最靠近十六王宅的安邑坊大宅居住。


  杜若道, “宅院這般可心意, 你也大方些, 展眼秋分,有什麽金的玉的,頂戴花冠, 且送他幾對。從前我沒見過裴五郎, 就瞧上回打扮,一身的富貴都攏著呢, 看不出來。”


  楊玉大不以為然, 眼角一撇。


  “我算是瞧明白了, 若兒當家不理事,全然不知道省儉。你可別聽他的, 什麽金啊玉的,都叫沉星收撿好。要討郎君喜歡還不容易嗎?你聽我的,親手與他裁身衣裳, 連裏衣, 足衣在內,密密縫補, 哪怕錯了針腳呢, 那才是兩口子蜜裏調油的好法兒。”


  講起閨房裏撩撥郎君的細處, 杜若和楊玉王不見王,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聽得子佩麵色潮紅。


  她先對杜若道,“咱們一般上學,你哪裏學的刁滑手段?我竟全不知道。”


  又對楊玉道,“你那回說的小調兒,不如再教我一遍?”


  次後納彩,送來的是一對白玉大雁,小小巧巧,恰好盤在手心。再到問名,納吉,然後納征。


  三人這才看出民間婚慶與宗室禮節的不同。


  子佩的納吉禮是一整套十八件金首飾、一身桃紅絹質長衫,配的綠褙子,然後藍青色素霞帔,絹襖子長裙。比起楊玉成婚時穿戴的物件,自是粗陋許多,可是就剩在粗陋,配色花裏胡哨的十分熱鬧,更有喜慶氣氛。


  子佩與杜若都是收了宗正寺五百貫錢抬進王府的。


  杜若想著李璵添的那一盒珍珠埋頭不語。


  子佩頓生感慨,前番嫁作太子妾,楊家鬧得沸反盈天,她壓根沒顧上計較這些,現在就不一樣了,親手挑的郎君,昂著頭出嫁。


  她取了四個鐲子套上手腕,晃得叮當作響,惆悵又期待地點頭,喃喃道,“雖不是鳳冠霞帔,我也算終身有靠了。”


  杜若錯過杜蘅的婚禮,頭一回親見細致周詳的結婚程序,自是眼熱,卻說不得,笑了笑問。


  “叫你預備公服和花襆頭,沒忘吧?”


  子佩的目光閃閃發亮,“我做的實在不像樣,隻告訴你們兩個,那衣裳是沉星代勞的。”


  楊玉笑了聲,“我管你那些,你騙的過你的夫君就成。明日請期,你想應到什麽時候?”


  子佩紅著臉笑而不語。


  楊玉便道,“哦,那越快越好,早生貴子。”


  “我今日非得給你個教訓!”子佩喜事當頭,整個人活泛起來,撲到楊玉身上賣力捶打。


  有楊玉坐鎮,加上裴五郎唯恐場麵不夠富貴熱鬧,怠慢了新娘子,親迎之日最終定在十一月初七,滿打滿算,隻有三十多天籌備。


  裴五郎咳聲歎氣拍著腦門子向楊玉道惱。


  “王妃莫怪我說話粗陋。旁人家辦喜事,內宅有長輩坐鎮,裏外有用慣手的管事,一應動用物件都是齊全的。獨我自來浪蕩慣了,自從生母離世,我背家別出,家裏老人兒一個也沒帶過來,成日裏摔了碗碟、倒了掃帚,都沒人調理,慣的那起子仆從沒上沒下,這會子可抓瞎了!”


  這話說的聰明,明貶實褒,意思是宅子裏沒有夠斤兩的女眷給子佩找別扭,偌大家業虛位以待,隻等她重整河山。


  楊玉心頭有數,端起茶碗在嘴邊,一雙大眼精光四射,似兩把橫刀刮著裴五郎不開腔。


  “……還請王妃心疼我,指幾個人幫手,譬如楊娘子喜歡吃什麽用什麽,指點一二即可。”


  杜若聽得踏實,纖纖玉指文雅地交疊著搭在膝頭,微微笑著,且看楊玉如何替子佩抬身價。


  兩人較勁,楊玉越是穩得住,新姑爺越是七上八下,遲疑著試探。


  “……還有幾樁瑣事,我拿不準主意,也不敢擾了王妃與杜娘子的清靜。不然,請楊娘子出來見見?或是準我進去拜會也成的。”


  前後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裴五郎來來回回跑了四趟歇鳳山莊,除了遞草帖子那回,在二門上遙遙瞧見子佩翻飛的翠色裙角之外,再也沒能沾染上一絲兒。


  楊玉立時嚷起來。


  “四姐雖是二嫁,卻不能讓人小瞧了去。既已議定了婚事,便是待嫁之身,怎好與外男拉拉扯扯。這點子規矩,我楊家還是分明的。裴郎君且放寬心吧,好好兒的新娘子還能跑了不成?非急著見這一麵兩麵的。”


  裴五郎心道,話都在你嘴裏,頭回見麵就騙了我兩遭,如今擋著不讓見真佛,所圖何來?我的娘子我自然放心,你要玩什麽花樣可說不準!

  眉眼官司打的熱鬧。


  杜若慢悠悠幫楊玉掠陣,一個□□臉,另一個就唱白臉,為防楊玉把人逼急了,她上趕著一徑的奉承。


  “姐夫顧慮的是,女人家,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脾性,姐夫用慣的人手,四姐未必喜歡,竟是先替她打點了的好。不過她的沉星,一時半刻離不得身,不如妾這裏派幾個人去。”


  裴五郎大喜,深覺比起刁鑽的壽王妃,還是杜家娘子溫柔體貼,他不好意思直視別人的寵妾,避著眼神道謝。


  “有杜娘子這句話,我可算能睡個好覺了!”


  杜若道,“所以姐夫要問什麽?如今親事就在眼前了,四姐的底細也不瞞姐夫,凡百的事情,妾還做得八分主。”


  裴五郎赧然笑著,掖著袖子往後退了半步,低聲提問。


  “……日子定下來,喜帖我已著人造了百十來張散給親朋,隻不知道鹹宜公主府上、長寧公主府上,並司農少卿楊慎怡府上,可要送去?”


  這是問楊家還認不認這個女兒了。


  楊玉回頭,把兩寸來長金質鏤雕翡翠鑲嵌的指甲托子摘下來擱在案上,環顧堂上滿滿當當大包小包紅綢金帶包裹著裴五郎送來的禮物。


  照理說納吉、納征兩趟,該送的已經送了好幾車了,今日不過請期,再守禮的人家也不過就是兩甕好酒作數。


  可是,裴五郎竟像鋪子要關張了一樣,又趕來兩車,東西貴不貴重不要緊,光看堆頭,分量就實在可觀。


  “你也別想得太美了……”


  楊玉人生得美,說話聲音嬌滴滴能擠出蜜汁來,自知疾言厲色也帶嫵媚,當下隻得故意屏著聲氣冷然拔高音量。


  “有我與杜娘子給四姐撐場麵,裴郎君猶嫌不足嗎?楊家明麵兒上不會不認四姐,可是到了那日子來不來你的喜宴上坐著,就未必。兩位公主是什麽身份?真來了,再加上我,你是跪著迎客,還是趴著迎客啊?”


  堂前一架才送來等人高的大銅鏡,磨得平滑明晰,映出裴五郎戰戰兢兢的身影,他嘶嘶地倒抽冷氣,忙道,“我不敢奢望兩位公主駕臨寒舍,隻是這帖子倘若不送,會不會又太失禮?”


  楊玉慢悠悠覷著他不說話。


  杜若接過來道,“姐夫隻管送喜帖,漫說這回,就連往後三節六禮,楊家紅白喜事,親戚間該如何,你隻管把禮數做足。至於人家收不收,人來不來,隨他去罷。越性多說一句,就算不把四姐當女兒,嫁得裴郎君這樣的錢袋子,誰不想刮點好處呢?如今太夫人是一口氣沒消,麵子上過不去,或是別有顧慮才不聲不響。待事情過了,血畢竟濃於水。”


  裴五郎醍醐灌頂,大聲道,“我明白了!”


  楊玉歪著頭,對裴五郎的表現還算滿意,遂耐著性子指點他。


  “裴郎君是場麵上行走的人物,客套話不必多說。我與四姐小時候不親近,如今同宗同族、同氣連枝。杜娘子呢,雖是外姓,卻是她閨中密友,親如姐妹。四姐到了你府上,好呢,大家親親熱熱,但凡有丁點不好,我們兩個是不答應的!”


  “是是是!小人不敢。”


  裴五郎抹著額頭冷汗,嘴裏連詞句都變了。


  高官親貴都說,如今是壽王與忠王爭太子做,不是這家就是那家,可眼前兩位成天親親熱熱攜著手,長安城可不橫著踏平了?


  杜若笑臉盈盈,心下暗忖,過了這一關,三王闖宮案的真相就永遠埋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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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公主府。


  收到裴家的喜帖,長寧一喜複一憂。


  喜的是瞧新姑爺的做派,待子佩還算認真尊重,婚事雖是與本人議的,往娘家的禮數卻是一點都沒有少,比子佩那塊飛來一顆火星子就能炸的爆炭懂事多了。至於跟著帖子來的各樣新鮮有趣玩意兒,也算有點分量。


  憂的卻是子佩年紀輕輕經曆了起落,性子竟往孤傲矜持那路子上轉,除了與杜若、楊玉、子衿親香,竟露出幾分不肯跟娘家來往的意思。


  需知女孩兒嫁的再好,身後也得有娘家扶持,不然一條道走到黑,早晚撞鬼。


  可恨才得了個好姑爺,子佩的尾巴便翹起來,出嫁這麽大的事兒,她按兵不動,見都不見親娘的麵,隻把新姑爺推到前頭與娘家打交道。


  長寧也有些慪氣,幸虧杜若身邊那個海桐知情識趣,奔走在公主府和歇鳳山莊之間,兩邊說和,妥妥當當把嫁妝定下來。


  三五個回合落地,長寧心頭惡氣消了大半。


  畢竟是心頭肉,前番當妾侍出的門子,該有的嫁妝不好帶過去,全滯在手裏,這回既然是往商人家裏嫁,哪有不趁機發送,顯擺闊氣,替女兒掙足臉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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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佩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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