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三
偌大的房間鴉沒鵲靜的, 果兒立在門口看了片刻,眼底暗流湧動,再抬眼時已是滿滿諂媚, 撲通一聲跪倒。
“奴婢請殿下安。”
李璵抬起下巴瞟了他一眼, 徐徐問,“杜娘子如何說?”
果兒掏出金銀瓜子捧在手上,高高舉過頭頂。
“杜娘子的賞賜都在此處, 請殿下過目。”
李璵笑道, “難得她肯用你, 也是你的緣法。她賞你的,你收著就是。”
果兒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唏噓讚歎。
“杜娘子那樣好容貌, 人又善性兒, 便是擱在宮裏頭也是頭一份兒的。奴婢瞧著,惠妃娘娘也不及她。她救了奴婢兩回, 奴婢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她。”
李璵聽得笑眯眯地, 眉眼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別的她可有說什麽?”
“杜娘子囑咐小人, 柳績之事不甚體麵,切切不可讓殿下知曉。”
李璵神色一動, 右手懸在空中,停了片刻方才抬眼,麵上帶了幾分遲疑。
“想是杜娘子懂事兒, 不願給殿下添麻煩。”果兒試探著道, “可巧了,殿下疼惜杜娘子, 連柳績複職的門路都叫長生打聽了。隻消悄悄辦好了, 往後杜娘子知道, 必然驚喜,也感念殿下恩德。”
李璵笑一笑,隨口道,“柳績落魄至此,他家娘子可是心疼得很了?”
“那倒未必,奴婢打聽得柳績成婚後時常混在衙門裏不肯回家,想來杜家元娘子的性情與妹子兩樣,是個凶悍刻薄,不知道疼惜夫君的。”
李璵笑了兩聲,隨即微微眯縫起了眼。
“杜郎官將她拘回家裏,她也不曾鬧嗎?”
“這個,奴婢便不知曉了。”
李璵琢磨半晌,果兒細細斟酌了一回,仿佛意猶未盡又不好直言的樣子,“要不,奴婢再去打聽著。”
李璵哦了一聲,未置可否,繼續研了墨懸腕寫字。
這下果兒心裏便有數了。
“至於飛仙殿裏情形,卻要向殿下細細說明。”
“如何?”
“奴婢與飛仙殿的掌事大太監牛貴兒、大宮女碧桃,皆是同鄉。如今宮裏各處物議沸騰,傳的都是,都是聖人有意廢儲之事。”
李璵手下運筆如飛,並不吭聲。
果兒續道,“——惠妃娘娘,實有誌在必得之意。”
“怎麽,如今宮中已無人記得郯王居長嗎?”
果兒微微一笑,回答的甚是巧妙,“至少,飛仙殿中似是無人記得。”
李璵撂下筆,讚許的看了他一眼。
“往後每隔十天半個月,你自尋些由頭往宮裏走動便是。有碧桃與你遮掩,也不至於引人注目。”
果兒站著不吭氣兒。
李璵沉吟片刻,忽然哦了一聲,拍著腦門愉快地笑起來。
“從前本王還不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你放心,此事不至於牽連碧桃。待她年滿出宮,本王必送你一座好宅子安置家眷。”
果兒也不推辭,默默磕了兩個頭,便拖著傷腿退了出來。
李璵坐在房中沉吟半晌,一時翠羽提著漆盒進來道,“才王妃打發風驟姑娘過來送了幾碟子蜜餞小食,說殿下久在外奔走,許會掛念家裏口味。”
李璵道,“你們拿去吃了吧。”
夜裏露重,李璵帶了長生往明月院中去,一路蟲鳴陣陣,月明星寂。英芙早拆了滿頭珠翠,換了羅裙小衫,屏退諸人,親自殷勤布了酒水,笑盈盈瞧著他躊躇不語。
李璵笑道,“如今六娘說話也會遮遮掩掩了。”
英芙輕俏一笑。
“聽聞這幾日朝堂上熱鬧的很。聖人召齊了各位相爺與六部官員,明裏暗裏要廢儲,除了張九齡挑頭反對,其餘人等皆默默不發一言呢。”
李璵嗯了一聲。
“如今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龍池殿。”
李璵道,“說來說去不過是些後宅瑣事,妻妾之爭,有甚要緊。楊良娣你也是認得的,性子大約驕橫些。二嫂又是個老實人。聖人怎會為這點子事廢儲,那些人也忒小題大做。”
英芙眨了眨眼,更易儲位天大動靜,他竟這般輕描淡寫,恐怕還是提防自己,她便作色笑道,“可不是。不過二嫂無嫡出之子,楊良娣恐怕有些想頭。”
李璵挑眉向她瞄了一眼,半是戲謔半是挑釁地。
“你卻不同,六郎得了惠妃的緣法兒,已在聖人麵前亮過相了。你要求個王也好,侯也好,手到擒來。”
這話頭有些不對,早就了結掉的事,他偏偏這時候提起來。
英芙忙離座欲告罪行禮,卻被李璵一把拉了起來,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裏。
李璵把手搭在她肩頭攏了攏。
“你心裏惦記的事兒,我都明白,你且寬心。”
他歎氣道,“如今我也不與你說場麵話。聖人向來不喜歡我,我也不願意去飛仙殿套近乎。然有你與那一位走動著,我心裏安樂的很。”
他的手按在她肩頭,虛虛的不曾壓實。英芙把手覆在他修長的手指上,用力握了握。
“儲位如有動搖,殿下——”
英芙瞧著他僵直光潔的麵孔,仿佛戴了個千錘百煉才得平整光滑的赤金麵具,七情六欲全抹平了去,尊貴,冷淡,離人世間有千萬裏遠。
碩大的獸首提梁象鼻腿銅燈矗立,光影把他長長的睫毛交織成一張網,密而沉,叫人看不清虛實。
好一會兒他才淡淡道,“輪不到我的。”
英芙扭過身來看他。
“為何輪不到殿下?郯王是個胡吃海塞的蠢貨,壽王才十六歲就為著女色給聖人添堵,替殿下提鞋也不夠。”
李璵一笑。
“你忘了本王是個什麽出身了。”
“殿下出身高貴,養在先皇後名下,本當算作嫡子的。”
英芙垂頭把玩他鶼鰈帶上的香囊,將長長的穗子繞在指尖。
李璵低聲道,“隻是養在她名下。”
“反正世人都不知道殿下的生母是何來曆,隱去了便是。”
微風穿過亭台樓閣,繞著懸掛的葡萄紋銀香囊打了個旋兒,輕紗揚起,溫暖而懈怠。英芙聽到他的呼吸起伏漸漸趨於平穩,感到一股家常的暖意。
李璵左臂框住她,右手端了琉璃酒杯高高舉起對著燈影照看,幽藍杯體盛了酒,似極深湖水,將他眼眸染作冰就。他撫著她的發,將發梢撚在指尖揉搓,音調未曾晃動分毫。
“聖人不喜先皇後,況且聖人眼裏,嫡庶何足道哉?”
“名不正則言不順。聖人再寵愛惠妃也不肯將她扶正,足見心裏頭還是看重皇後之位的。”
她說著話,不妨李璵忽然揚手將冷酒從她領口倒了進去。
雖然隔了兩三層綾羅,冰涼的觸感一路蜿蜒遊走,激的她氣喘籲籲。房中雖無侍女近身伺候,外屋卻站了七八個人,見狀無不紅著臉扭開頭。
英芙又羞又喜,強笑著扭捏。
“殿下還沒喝就醉了。”
李璵揚脖飲盡杯中殘酒,眼角一點猩紅越加明顯,那點火光躍躍欲試,幾要奔突而出,似一朵桃花落在英芙潔淨細膩的肌膚上。
重重幔帳落下,英芙瞧見風驟掩著臉奔了出去,才閉上眼睛。
這一夜漫長而寂靜,英芙沉沉睡去。借著外屋搖曳的燭火,李璵輕手輕腳坐起,取了高幾上早已備好的幹淨衣衫穿上。
風驟束手站在燈前,一襲粉色衣衫暗淡灰敗。
“今日輪到你值夜?”
風驟低頭藏了麵色,聲音低如蚊訥,“但凡殿下來,都是奴婢值夜。”
李璵意外,眸子垂下,嗓子啞了半分,“她何必這般斤斤計較。”
風驟側頭低聲問,“殿下要走麽?”
李璵抬手端起她下頜,將她瑩白小臉比著燈影。
少女的肌膚如甜白瓷器,飽滿、細膩,光澤潤滑,流淌著橙色的暖光。風驟的睫毛並不長,卻濃密卷翹,似風中蝴蝶的須角,急切地輕輕顫動,兩滴淚珠靜靜浮出,晶瑩剔透似水晶。
“如果是你,本王便不走。”
風驟倏然一驚,隻覺周身的力氣都叫他抽走了,隻剩下個空殼子暴露在他灼灼滾熱的目光下,她攤著手腳軟軟抵在燈架上。李璵隨手摘下香囊塞到她手上,揚長而去。
畢竟是初秋,星空高而遼闊,漫天星子似碎鑽,乍一眼看去仿佛是那麽些,盯著再看看,便多出許多。
李璵站在仁山殿前仰頭看了半晌,久久不語。
長生道,“二更天了,殿下若是睡不著,不如去樂水居。”
“胡說!那成個什麽樣子。”李璵冷下臉來橫了他一眼。
“奴婢是瞧著,殿下在杜娘子那兒仿佛睡得沉穩些,第二日起來麵色也好些。”
李璵訝然失笑,踢了他一腳,憤憤罵道,“你是怎麽當差的?杜娘子在熏爐裏加了多少沉水,麻的本王醒不過來,你還替她叫好?”
長生大驚失色,環顧左右無人,趕上前竊竊私語。
“殿下,香料藥粉等物您皆不可多用,杜娘子不知道其中輕重,您自個兒可要拿捏著度啊。”
“知道了。”李璵頗不耐煩。
“這些事情你便不如果兒靈敏。那回他瞧見我從樂水居出來,抽了抽鼻子,便知道香料裏加了東西。”
“果兒心細,又在宮裏見過許多醃臢世麵,自然侍候的好,不枉殿下提拔。隻是殿下今日怎麽了,奴婢已使人盯著柳績莫再惹出禍事,明裏暗裏周全著,殿下想替他複職,伸伸手便辦了,為何又停下?”
長生笑道,“杜家這位大姑爺也是奇怪,為著娶杜家女借貸百貫銀錢,攪得丟了差事,轉臉怎麽和老婆鬧起來了。既然不喜歡,當初何必求娶?白把自己坑進去。”
李璵聽得好笑,對這個連襟也有幾分好奇,一轉身忽然騰起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陡然警醒起來。
“你說他武藝高強,為人疏爽大方,金吾衛中兄弟都有意袒護,才縱得他在市集騷擾商戶,強買強賣?”
“是。柳績的人緣兒當真不錯。原本照奴婢的想法,監守自盜被免職的,就算上峰容情不追究,總還是不光彩,自甘墮落到賊匪一流去了。不曾想,那些當兵的都替他說好話。說他倒黴——”
長生打了個梗,吞吞吐吐地。
“說自從結了杜家親事,他便走上黴運,先是陣前卷了兵刃,放跑了朝廷要犯,又爛醉誤了鹹宜公主出行的差事。還說他家底本來單薄,卻硬繃麵子買下延壽坊的宅院,落下一身債。還有一事,奴婢也覺得怪得很。聽聞那日王爺出行,他寡不敵眾,忽然擲出兵刃,想來是為了行個金蟬脫殼之法,卻為何並未趁機脫身逃走,反而被製住了呢?”
李璵別開目光,很久都沒有說話。
當日情境他看在眼裏,也有所懷疑,卻是不願細想。
“……延壽坊的宅院?”
李璵深深吸了口氣,澀聲問,“可是買在杜家左近?”
長生有點明白到其中關鍵,緩緩抬頭,徐徐籲出一口長氣,目光中映出這個表麵上喜怒形於色,但其實很難流露出真情實感的男人。
他追隨李璵身側已快十年了,還從未見過李璵在清醒的時候這般失態。
“柳績的宅子就在杜家隔壁,一牆之隔,挨著杜娘子住的東跨院。”
長生清清楚楚的回答,話音未落,便見李璵傷感的笑了笑,眼底浮起複雜莫名的情緒。
“……原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長生想說點什麽,李璵已自嘲地搖頭止住他,吩咐,“叫鈴蘭來。”
一時鈴蘭趕到書房,跪伏在書案前低聲問。
“殿下問何事?”
李璵原地踱兩步,見合穀、長風等人皆在,倒不大自在。
他對身邊人極挑剔,能留下長久侍候的都是精挑細選,對他一神一意早已了如指掌,當下諸人眉毛都不曾動一動,便悄無聲息的躲了開去。
鈴蘭垂著頭凝神想,深更半夜的,杜娘子惹了什麽禍事嗎?
李璵問,“我記得杜娘子入府那日,王妃曾賞了繚綾,她可拿去做衣裳了?”
鈴蘭一怔。
好端端地,怎的問起半年前的芝麻綠豆事兒。
她探尋的看了李璵一眼,見他神色頗為關切,忙答道,“是,做了一條裙子。”
“繡的什麽花樣?”
“湘妃竹。”
那時候杜若初初入府,卻機靈的很,猜出李璵用她製衡王妃,故意做了裙子,預備需要時穿去招惹是非。後來杜若誠心投靠,王妃轉了性子不再為難她,裙子也就擱下了。
這有什麽要緊的?
鈴蘭莫名其妙地覷著李璵,見他麵上陰晴不定。
良久,李璵方才道,“穿過麽?”
“不曾,做得了,杜娘子說料子精細,再勾壞了可惜,叫海桐好好收起來了。”
她深恐兩人生了嫌隙,又描補了兩句。
“頭先王妃因杜娘子擅自穿了合歡花圖樣,惹出好大一篇麻煩,後頭杜娘子便不肯再穿繚綾了。”
“是嗎?她平日裏不喜穿繚綾嗎?”
他側頭想了想,“我記得王妃生產那日也穿了的。”
杜若的衣裳款式花樣極多,繚綾雖然貴重,倒並不是她最喜歡的。
李璵怎會在意這些?鈴蘭覺得哪裏不對,然李璵森冷的目光壓在頭頂,容不得她細細思考。
她隻得硬著頭皮回話。
“是,杜娘子說,先前扯壞那件原是為嫁人預備的,自然隻能穿給殿下瞧。”
此話一出,李璵全身氣場更冷,嘴邊掛著笑,眼裏卻結了層霜,漫不經心裏透出狠辣銳利,咬牙切齒地追問。
“——她親口說是為嫁人預備的?”
鈴蘭連頭皮都扯緊了,身子俯下去,連聲道,“奴婢不敢欺瞞殿下。”
李璵將袖子一甩,大踏步越過鈴蘭,手才剛碰到門扉,忽然收住了腳,回身緩緩問。
“杜娘子生辰是哪日?我記得……庚帖上恍惚是七月?”
鈴蘭道,“是七月初七。殿下那日未在府中,奴婢自作主張開庫房取了一副絞絲金鎖。王妃叫人送了長壽麵和一套玉頭麵。樂水居上下高高興興吃了一場酒席,杜娘子沒說什麽。”
李璵心頭一緊,眉頭反而鬆了,眼前浮起杜若那日蹲在自己麵前整理衣衫時萬事不曾掛懷的樣子,覺得陌生極了。
他轉身背對鈴蘭,悵然地攤開雙手,好似擁抱風裏不具備實體的某個物件。
“待會兒你替我去庫裏多挑些首飾,瞧她平日喜歡珍珠多些,還是玉石、金器多些?多撿兩匣子。明兒問長生要賬目,撥兩個京郊莊子給她。”
鈴蘭聽得雲裏霧裏,茫然應道,“是。”
“你跟長生說明白,是要轉了幾道手的幹淨莊子,莫教人看出來曆的。”
“是。”
李璵發落了財物,思及杜有鄰的官職也辦的差不多了,至於思晦小小孩童,與大郎才認識個多月,隨意尋個由頭便可打發。
幸虧杜若孜孜以求的孺人之位他卡著不放手,名字沒上宗正寺的玉碟,不然,去留豈能這般容易?
思及那夜杜若婉轉哀告,故作淒涼,卻吃他拒絕時,那惱恨氣悶的神情,當真是可笑又可愛。可是她卻不知道,品級於女子是雙刃劍,要拿足足一生去交換。
諸事落定,他退意一起,便覺淡淡倦意湧來。
方才在英芙那裏食不甘味,此時又饑又渴,越發覺得前路凶險至極,杜若堪勘十五歲,心事不定,何必陪他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
鈴蘭見他臉上竟又翻出笑意,覺得主子越發難伺候了,從前還能猜得他三四成心思,如今竟是全然不知何意。
“你好好服侍杜娘子,她出府若願意帶上你,我便放你脫籍。再有,她若想回家探望爺娘,隻管循例稟告王妃。若是王妃不允,叫長生去說。”
鈴蘭眼睛瞪得溜圓,麵上現出驚奇之色。
李璵啞然失笑。
從前在仁山殿時,鈴蘭是頭一個規矩自重的,自打遣去服侍了杜若,便生出許多不應當的心思來。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在杜若跟前久了,竟連神色也與她相似起來,動輒瞪著眼睛活似隻貓。
他戀戀不舍,臉上反而翻出嬉笑來。
“待杜郎官升了五品,她二嫁之身也不算得什麽,你跟了她去,她器重你,自然替你尋一門好親,強過為奴為婢。”
李璵素來在婢女跟前板著麵孔不喜玩笑,這一笑眉眼彎彎,好似千樹萬朵桃花盛開,說不盡的風流自賞。
鈴蘭呆了呆,從耳朵到麵孔全漲得通紅。
李璵未曾察覺,猶在戲謔。
“那院子裏擺的用的,她若喜歡,都許她帶了走。連海桐、含笑挖了去也成。”
他說得高興,忽然頓了一刹,醒悟過來,“罷了罷了,這話別說了,花花草草而已,究竟也算不得什麽好東西。”
他見鈴蘭猶在怔怔發呆,奇怪地問,“你還不走?”
鈴蘭忙爬起來退下,走到外間才覺出生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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