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終章
皇帝身染頑疾無藥可醫,終於在一個陰雲密布的日子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皇帝的薨勢瞞不了多少時候,尤其是在新帝即將即位的時候。滿朝文武不知對此作何反應,隻是在浩浩蕩蕩的往靈路上做出一副滿麵哀戚的神情來。太子明朝,身負監國之職,遙遙地立於首位,百姓夾道,慟哭一片,竟也沒人敢抬起頭來看這麽些人一眼。
明朝麵無表情,隻是不露痕跡的微微轉身看了看身旁通身雪白的明月風,眼底的情緒掩飾的無可挑剔,一絲痕跡也揪不出。
縱使是一朝皇帝,也不能事事盡如人意!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壓抑自己,難為自己!過了今日,往後便在於人能夠對我指手畫腳,也再沒有人能夠奪我所愛!
明朝抬起頭來,寬大袖袍之中的雙手緊緊握著,腳步越發穩當起來。他朝著往靈隊伍外側的一個宮人微微點了點頭,那人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隨即沒入了浩浩蕩蕩的人群之中。
而在場之中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宮人,隻是在不遠處的茶樓之上,一道目光始終跟隨著這往靈隊伍之首。
“主子可曾傳信來?”那人對著身後暗處低聲詢問。
“不曾,想來正快馬趕來。”
那人聞言,麵露焦急之色:“趕不及了,我收到消息,今夜子時,那人就要對少夫人下手了,若是等到少堂主趕到再動手,就真的來不及了!”
縱使是飛鴿傳書,也趕它不及,可是少堂主還未下令,這可如何是好!正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腳步踏上茶樓長廊,輕緩有序的“叩叩”聲響起,憑欄遠望之人猛地回頭,隻見之前隱於人群之中的那個宮人緩緩推門出現在這裏,他看了一眼眼前這人,麵無表情,還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麽,對方便已經先行開口焦急地問道:“公公,此番前來,可是事情有變?”
“不錯,正是如此。”那宮人幾不可察地停頓一瞬,隨即開口說道:“就在昨夜,五皇子身邊的小林子就入了宮,太子殿下親自召見,回去時,可還領了不少賞賜,好家夥,羨煞大夥兒了!”
誰都知道如今五皇子如今禁足於府中,若是真有其事,那便是這個家夥有問題了!這消息,不知少夫人知否?
消息已經傳達,便沒必要再待下去了,左右呆的久了,也會令人生疑,還是速戰速決得好!這宮人微微點頭,做出一副討好的麵容來:“閣下既已知曉,那小的便告退了,還望……日後飛黃騰達之時,千萬記得小人,別忘了小人的好處!”說完,這人就退出了茶樓,再次隱沒在人群之中。
誠然,印寒堂的探子也不是什麽癡傻之人,事涉少夫人,便馬虎不得,於是也便回過頭來對隱於暗處之人吩咐道:“去與少夫人聯係一聲,若是少夫人點頭,我們現在便動手!”
天色將晚,而皇宮之中依然燈火通明,將帝靈送往陵園,宮中所有人也得為皇帝守靈三日,這種時候,最是會出幺蛾子的,畢竟先帝已死,所有人都得為自己的前程多做考量。
明朝身為太子,依然是身居首位,皇室子弟依次後列,所有人身著孝服,麵露悲戚。明月風抬起頭來看了看,心中不知該作何想法,國不可一日無君,縱使太子監國也阻止不了宗室大臣們莫名其妙的慷慨激昂。明月風不過是先帝的公主,還是已經“下嫁”給了江湖草莽的,新帝登基,她自然是沒有資格坐在鑾殿觀禮跪拜的,隻得跟著一眾女眷跪在後宮之中禮佛明禮。
“好姐姐,你說這三皇子登基以後,咱們能過上什麽日子?”
“旁的不說,三皇子的荒唐事那麽些,陛下……不,先帝都既往不咎,還將一國之主的位置傳給了三皇子,這……”
“噓!噤聲!這佛堂內外可都有重兵把守,外麵兒的登基大典可風風光光的呢,若是讓人聽見你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你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人家砍的!”
“聽聞三皇子先前的王妃與之和離之後便再無往來,如今也不知道怎麽後悔呢!”
“那個女人,早就沒的說了!要我說,我哥哥家的女兒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這正妃之位落在她的頭上才是正好相配的。”
明月風聽著周遭這麽些人小聲說些,始終不發一語地跪在此處。前些日子與明易還能聯係的上,可是從昨日開始卻突然斷了聯係,送出去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按理說隻有一日無回音也算不得什麽大事,隻是聽聞明易身邊的小宮人外出采買之時遭到了賊人,死於非命,屍身已經扔到了亂葬崗裏了,這消息傳到耳朵裏總是讓人覺得十分的不安。
易水寒騎著馬,混在四方來賀的人群之中,走進了薑邑皇城,這一路上也無人阻攔,所以他做的許多準備都沒有用得上。皇城的線人已經足足七日沒有消息了,自己快馬加鞭而來,對這兒的人做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以明月風為先,七日無信,實在是太不正常。
“易風,你去各個據點瞧一瞧,看看有什麽岔子沒有。”
“少爺是說……”易風揪著眉頭開口問道。
“聽聞今日是那個明朝的登基大典,如今午時已過,想必寶印這一項已經完成,沒有消息傳來就說明進展順利,可是長風她就在宮中,怎麽可能……”說到這兒,他便頓住了,似乎是想不通似的陷入沉思之中。隻如此,易風便已經能夠猜到他的意思,立刻快馬加鞭奔著各處分部而去。
即使是江湖草莽,迎娶公主以後亦有駙馬之職,新帝登基,駙馬走進皇城自然無人阻攔,隻不過像他這樣“姍姍來遲”的駙馬確實沒有,所以按製隻能跟著五品以下官員朝賀。等到明月風和易水寒再次見到麵時,確實也是無心風月了。
“長風,我收到消息,明朝手底下的人已經開始動手了。”
明月風皺眉:“如何動手?”她人在皇城,近在咫尺,縱使勢微,沒道理這麽大的事兒也傳不到耳朵裏――除非是有人故意截斷了她的消息!
“他的人已經遍布朝堂,二品以上不從屬於他的官員,要麽暴斃,要麽就外出巡查遭遇匪寇,最終等不到救援,不幸身亡,你說,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明月風皺眉:“沒道理啊,他名正言順,按理說就算不動這麽多手腳,那些老家夥也該知道唯誰馬首是瞻才是……除非……”想到先帝臨死前所說的,傳到自己耳中的那句話,明月風腦海中想到了一個幾乎是不可能的想法。
“除非,皇帝的話也傳到了他耳中,也許……先帝的身體狀況沒這麽糟糕,正是因為多說了這麽一句話,身體狀況才每況愈下,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然後才暴斃的!”易水寒緩緩開口,目光深沉而堅定。
明月風猛地抬頭,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識的四下瞧了瞧,趕緊上前一步緊緊捂住了他的嘴――無論如何,這樣的想法太過瘋狂了:“沒有證據,你怎麽能胡言亂語!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去了,你這勢單力薄我也勢微,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雖說這種緊張的時候不該如此,可是易水寒還是不自禁地輕笑一聲:“你擔心我。”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我……”明月風語滯。
“那和離書我已經給撕了。”
“什麽!”
“不僅撕了,我還給扔到鍋爐裏燒火了,你如今,是連它的一片紙灰也找不到了。”麵上毫無表情,語氣倒很是愉快啊。明月風無言,也不想言――這家夥,可真是……
“說正事……”明月風的語氣有些無力。
“我有證據,”易水寒突然開口:“你所說之事,我有證據。”
明月風抬頭看他,愣了一瞬――如今自己確實孤立無援,若是沒有他,若是他沒有來,自己又該怎樣……思及此,她不由得暗自搖頭――這麽依賴一個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可是……可是這種依賴他人的安心之感,竟該死的讓人無法抗拒!
有證據,就是明明白白的謀反!
就算登基大典已經進行了一半,局勢定下又如何,她們二人,一個是江湖草莽,一個是離經叛道,論搞事,還不一定誰搞得過誰呢!
明月風要做的,就是做麵上功夫給世人看,而易水寒,隻需要背地裏帶著江湖勢力將朝中那些不安分的家夥一個個的打得安安分分,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就夠了。
皇城的風吹的邪乎,等到眾人回過神來,新帝明朝的罪證已經公之於眾,五皇子明易手持先帝明旨,下令將明朝帶上鐐銬,立刻押送刑場,快刀斬亂麻――於是,新帝冕還沒戴熱乎,明朝的腦袋就已經落了地,他也許至死都不明白,他朝堂內外那麽多線,為什麽沒有派上任何用場!
其實他不知,在先帝虎符號令之下的羽林軍,長風公主手底下的風險,公主駙馬手下的半個江湖勢力,五皇子明易那一點民心之下,新帝明朝的線,確實已經鬆鬆垮垮不堪一擊了。
這陣風吹過去,往後便又是一片新天地了。
三年以後,印寒堂內
長廊之上,丫鬟下人們來回奔忙,一盆又一盆熱水冒著蒸騰的熱氣。
“鍾期你不是神醫嗎你快想想辦法!”
“我是大夫又不是穩婆,這女人生孩子的事我如何想辦法!”
“無聲你快說句話呀我現在可是不安得很,人說女人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一遭,你聽她喊的嗓子都啞了!”
易水寒端端正正的現在院子裏看著高大的瓊樹,聽著秋夜月在那兒揪著鍾期和無聲一群人大呼小叫的,這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樣子,單看背影,絕對與背後這一群人格格不入。
秦芳華一個巴掌呼過來,易水寒終於僵硬的轉過頭來。
正在此時,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易水寒一個激靈,快步走來,渾身的力氣仿佛卸空了一般晃晃悠悠的,走上台階的時候差點兒摔了個狗吃屎!
“恭喜少爺兒女雙全,好福氣啊!”穩婆喜滋滋的走上前來。
微風拂過,瓊花落下了些許花瓣,滿園的嘈雜似乎遠在天邊――人行至此,過往再多風雲,似乎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