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裹挾
次日天色大明,靖邊堡軍營之中,劉仁玉,楊德勝,張鐵牛,馬文山,王左掛等武官,都騎著馬,立在700大軍的前麵。
劉仁玉對麵兒,則立著李繼業與一個中等身材,圓臉,眉眼看起來甚為和善,做武官打扮的年輕男子。
“大人,這就是卑職向您舉薦的王學武。”李繼業說著,便指一指身邊那位年輕男子。
“小的王學武見過大人。”
待李繼業做完介紹,王學武便拱手施禮道。
“嗯,你就是王學武啊!你家千總要為咱們鎮守根基之地,火銃兵就由你代為指揮。你且記住,管理軍伍隻需依據軍法即可。行軍打仗,我自有軍令,你隻需照著軍令辦事即可。希望你好生辦事,不要辜負了李千總對你的信任。”
“是,大人,小的一定實心任事,回報您和李千總的信任。”王學武恭敬回複道。
“嗯,王學武,你這就歸入本陣吧。”劉仁玉下令道。
“是,大人。”王學武得令,便策馬行至自己所轄火銃兵方陣的前麵。
“繼業,靖邊堡跟鎮北堡一樣重要,你務必要守好,城外的流民,你也要時時派人加以巡視,如果流民中有人作奸犯科,為非作歹,你需殺一儆百。總之,一句話,我不希望大軍出征的時候,家裏不太平,你可明白。”劉仁玉叮囑道。
“卑職明白,請大人隻管放心。卑職一定會看護好靖邊堡,讓咱們的大軍能夠安心在外出征。”李繼業保證道。
“嗯,靖邊堡的事情,多與天君商量著辦,不過遇上什麽大事,他是個書生,隻怕沒有魄力應對,到了那個時候,你可要全權做主才是。”
“是,大人,卑職記下了。”
“嗯,咱這就走了。”
劉仁玉跟李繼業說完話,便示意傳令兵吹行軍號,靖邊堡個兵種的官兵們便依次跟在劉仁玉後麵,走中央大街,穿過東門,出城以後,東行5裏,方才抵達劉武國所部紮營處。
此時,劉武國所部兵士們還在夢鄉之中不曾起來,劉仁玉見狀,便讓其他人先等著,他自己則帶著10名親衛,走向寨門。
在走向寨門的過程中,劉仁玉不曾遇到任何崗哨,一直到了營門左近,才有一個被馬蹄聲驚醒而極為不耐煩的兵士惡聲道:“他娘的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
“靖邊堡守備劉無敵劉爺,你這廝可知道否?”
一個守門小兵問的問題,犯不著劉仁玉親自作答,自有身邊的親衛代為回複。
話說這個時候,在延綏,誰個不知道劉無敵的名號,洪軍門新收的愛將,前途無量啊!所以說這名號當真是如雷貫耳。
是以那值守的衛兵一個激靈就醒過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自己左右開弓,一邊扇耳光,一邊跌聲告饒道:“小的不知道是劉爺您老人家駕到,言語上衝撞了您老人家,還請您老人家饒命。”
“我沒說你有罪,也不會要你的命,你不必驚慌。”劉仁玉冷著臉回複道。
“謝劉爺活命之恩。”那守衛磕頭謝上一句,卻仍然跪著。
“我要進去找你家將主,你這就去通報一聲。”劉仁玉吩咐道。
“是,是,劉爺您且稍待,小的這就去。”那守衛應上一聲,便腳下生風一般朝著大營內狂奔而去。
等那個親衛前去稟報的時候,劉仁玉皺著眉頭環顧左右道:“劉將軍立營寨,不挖壕溝,不布置機關,不設明暗哨,就連守門的衛兵都在睡覺,若咱們是流賊,隻需此時襲擊,則劉將軍必敗無疑。”
“大人,您說的對。咱們靖邊堡軍立營寨可不會像他們那樣,全是破綻。”一名親衛附和一句,順便還表揚一下自家的部隊。
“嗯,算了,左右我也不是劉將軍的上官,管這些作甚!”劉仁玉本來還對劉武國的營寨立得鬆散感到不滿,不過他轉念一想,覺得這跟他其實沒關係,是以他隻能自我解嘲地笑一笑,裝作沒看見就好。
過了一陣,有一個人自軍營中急急走向大門,劉仁玉定睛一看,卻不是那名守衛,而是魏忠義。
這位千總爺隔著老遠,老遠,就笑著拱手道:“劉爺,不成想您來的這麽早,我家將主還在梳洗打整,請您稍待片刻。”
“這麽早!?他娘的,現在都是北京時間八點多了,還早,你們他娘的要是老子的手下,老子一定整死你們。”劉仁玉在心裏是這麽想的,不過嘴上卻是溫言回複道:“確然是有些早,不過軍情緊急,勞煩魏千總你催促一下劉將軍,咱們這就動身,走安定縣,到清澗去與洪軍門和杜總鎮會合。”
“哎,卑職知道了,請劉爺在此稍待,咱們這就拔營。”魏忠義答應一聲,便又返身進入軍營之中,徑自忙拔營的事情去也。
劉仁玉在營寨外很是等了一陣,發現劉武國所部兵士一直在懶洋洋地拔營,其過程極為緩慢,於是他在忍無可忍之下,毅然決定讓火兵打開煤爐子的風口,做早飯。
然後,他又派人去跟劉武國說他在做早飯,若是他劉武國所部能在兩刻鍾之內拔營,時間能夠趕得上,就算他們一份兒,如果趕不上,則由他們自個兒解決早飯。
一聽到這等好消息,原本還與溫暖的被窩難舍難分的劉武國一下子就從地鋪上彈了起來,他喚來魏忠義,急切道:“叫弟兄們都快些拔營,若是兩刻鍾之內能夠做完,則劉大人就會供咱們一頓早飯,如果不能完成,就叫他們餓肚子去。”
“好咧。”魏忠義得令,便讓傳令兵在軍營內扯著嗓子大喊:“都聽好了啊,兩刻鍾以內能夠拔營,就有早飯吃,如果不能,就沒飯吃,你們自己看著辦。”
傳令兵這幾嗓子吼下來,效果極其顯著,劉武國所部兵士,還有輔兵們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快速地收拾營寨。
兩刻鍾以內,劉武國所部就把營寨拾輟停當。
然後劉武國本人則滿麵笑容地對著劉仁玉道:“賢弟,讓你久等了,你看咱們這個早飯如何安排?”
“請哥哥讓您的手下們自帶飯盒去取用就好。”劉仁玉也是笑著回複道。
“哎,總是吃賢弟你的軍糧,哥哥於心有愧啊!”劉武國假意唏噓道。
“哥哥說的是哪裏話?大家都是官軍,相互幫襯也是該當。”劉仁玉知道劉武國也就是說說而已,但是他還是回複一句道。
“那哥哥我就不客氣了。弟兄們,劉大人已備好早飯,你等還不快快去取用。”
“小的謝過劉大人厚待。”劉武國部的兵士們發一聲喊,便如牆而進,在餐車前麵擠作一團,爭搶麵餅和肉湯。
劉仁玉看到這等亂哄哄的場麵,自然是眉頭一皺。一旁的魏忠義瞧見了,便馬上令人拿著棍棒,對著己方亂插隊的兵士們一陣猛捶,這才打整出好幾個歪歪斜斜的長隊。
劉仁玉見魏忠義居然還知道吃飯排隊這種事,還以為魏忠義的素質很高,但這其實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魏忠義隻是覺得劉仁玉的部下都排隊,自己的部下不排隊,覺得丟臉,這才讓自己的手下排隊,僅此而已。
等兩位將主手下的人馬吃完早飯,劉仁玉便與劉武國商議進軍的事情。
“哥哥,咱們上次南下剿賊,您有騎兵200,步兵400。這一次您說您帶來了1000人,敢問您有多少騎兵。多少步兵?”
“上次跟著你一起去剿賊,我繳獲了200多匹馬,這就增加了200騎兵,如今我已有400騎兵,外加600步兵,此外還有200輔兵和民夫。”
“哥哥實力又大漲,可喜可賀。不過,咱們兵貴神速,您的步卒最好隨後跟進,您就帶著您的騎兵與我的騎兵一道先行趕往清澗可好。”
“這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他們的軍糧不夠,若是咱們先走了,隻怕他們.……。”劉武國麵露難色道。
“這個不難,我已備下200石糧食,這些糧草都由馬車拖運,可供您的步卒,輔兵和夫子食用。”
“是嗎,如此甚好,還是賢弟思慮周詳。那我這就讓手下的步先在此候著,等賢弟你派的糧食到了,再走不遲。”
“哥哥這就請布置,小弟先等著就是了。”
“好,賢弟你且稍待。”
劉武國說完,便將那統管步卒的該管武官喚來,囑咐一番。
待此間的事情料理停當,劉武國便帶著自家400騎兵,與劉仁玉所部700騎兵一道,朝著安定縣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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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安定縣城6裏遠的官道上,有一個陳家莊,這個莊子往日裏,因為處於靖邊堡和安定縣去往清澗,綏德等地的必經之路上,客商,軍使往來不息,是以倒也還是個繁華的小鎮。
崇禎三年三月上旬,王嘉胤自山西河曲又返回陝西肆行劫掠,這個流賊首領回到陝西,卻沒打算就近在府穀,神木一帶劫掠。
這一來是因為神木和府穀極窮困,經過他的劫掠,已然沒有什麽油水,另外,神木和府穀隔榆林太近,王嘉胤害怕洪承疇一言不合就打過來要剿滅自己。
是以他一回到陝西,便徑直南下,朝著延安府所屬州縣進發,這樣可以離洪承疇遠一點兒,還能在相對富庶的延安府打糧,養活他手下3萬老營人馬。
等他到了延安府,先圍了延安,然後便又兵分幾路,讓這些部隊各自到不同的州縣就食。
這其中,被他派到安定縣就食的是一個喚作滿天星的小頭目。
滿天星得了王嘉胤的命令,便帶著手下300騎兵,自延安城外出發,沿著官道一路向西北行進,過不多時,便來到陳家莊左近。
這滿天星與手下們望見陳家莊這麽一個繁華的小鎮,就像望見美味食物的惡狼一樣,眼中燃燒著熊熊欲.火。
“隊長,您看前麵有一個莊子,看起來還有些繁華,您說怎生處置?”一個流賊滿臉壞笑地詢問滿天星道。
“老規矩,搶錢,搶糧,搶女人。搶完了,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屋子,讓他們跟著咱們一起去安定吃大戶去。不過,你們都他娘的記好了,俏麗的黃花閨女要給咱老子留著,如果你們誰個敢動老子的女人,咱老子管保你們的腦袋會搬個家,跟你們的脖子永別,可都記住了?”滿天星一臉嚴肅地叮囑道。
“哎,隊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您的脾氣弟兄們都知道,您啊,就等著做新郎官兒吧。”那流賊淫笑著答應一聲,便拔出手中雁翎刀,大聲喊道:“小的們,洗了這個莊子。”
“好咧。”
近300名流賊嗷嗷叫著,朝著陳家莊呼嘯而去。
“走賊了!”
流賊們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兒,莊子裏的人自然是知道了,於是街市上頓時一陣雞飛狗跳,家家戶戶都關窗閉門,希望能夠躲過一劫,不過這卻是妄想。
一眾流賊們嘻嘻哈哈地挨家挨戶地砸開門窗,首先搶金銀細軟,再搶雞、鴨、鵝、牛、羊,馬和糧食,最後則是搶年輕貌美的年輕女子和婦人。
在搶掠的過程中,如果有人膽敢不配合,自然是一刀砍死。
等這夥兒流賊搶完了,便點起火把,扔到每家每戶的屋頂上,將這個莊子置於火海之中。
莊子裏的百姓被火勢所逼,沒奈何之下,便隻好奔出莊子。到了莊外,那些個還在巡弋的流賊便策馬將百姓驅趕至滿天星處。
有些不肯就範的百姓則要麽被當場砍死,要麽就被流賊們用繩子綁住腳跟,一路拖行。
那些個被拖行的百姓當然會在地上被磨得血肉模糊,慘嚎不止,而那些個流賊卻撫掌大笑,開心不已。
還有些百姓則被流賊直接投入火中,被燒的四處打滾,慘不堪言,而流賊也是大笑不止,觀看取樂。
經過這一場浩劫,陳家莊化為廢墟,而在流賊的屠刀下幸存的百姓則都被驅趕到滿天星麵前。
“將莊子裏的男丁都拉出來,在他們臉上刺上造反二字。記住,照著那個書生寫的字來刺,誰他娘的刺錯了,咱老子砍了誰。”滿天星下令道。
“是,隊長。”
一眾流賊們得令,便提著刀,在陳家莊男丁的臉上刺上‘造反’二字。
這個過程中,那些個男丁們自然又是呼疼慘嚎,而這些男丁的家人看到這些個男丁受難,都是哀聲痛哭。
不過這些哭聲並不能稍稍遲緩流賊們手上的動作,有些個流賊聽到這些哭聲,反而刺得更起勁,有些男丁臉上的傷口甚至深可見骨。
待陳家莊的男丁們都被刺上‘造反’二字,滿天星便笑眯眯地對著他們說道:“你們臉上都刺了造反二字,若是叫官軍看到了,定然會把你們當做流賊,殺了你們去領功,所以你們隻能跟著我一起做流賊,才能活下去。跟不跟著我走,你們自己好生想想。哈哈哈哈,弟兄們,走。”滿天星說完,便與一眾流賊們一起,帶著搶來的錢糧和女人,一路奔著安定縣行進而去。
剩下的這些陳家莊的男丁,知道滿天星所言非虛,他們碰著官軍,定然會被斬殺當場,就算是告饒也沒用,而且現在家也被流賊燒了,於是沒奈何之下,隻好滿懷怨憤地跟著滿天星一路走。
這些男丁一般而言都是陳家莊各戶人家裏的頂梁柱,男人們都走了,那些剩下的老肉婦孺也隻好哭哭啼啼地跟著走。
好端端一個陳家莊,就這麽被毀了,而僥幸未死的700多百姓則成了被裹挾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