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南路綏靖 一
找不到李自成,靖邊堡軍也不能老是在山上待著,於是劉仁玉下令回師,先與劉武國部會合,然後再定方略。
於是靖邊堡軍便帶著近200員俘虜,還有繳獲的馬匹沿著追擊的路線往回走。回去的時候,為了加快速度,劉仁玉讓那些個流賊都坐在馬上,然後一名兵士牽一匹馬,帶著走。
待靖邊堡軍行至方才流賊們拋棄珠寶的地方,劉仁玉發現那些珠寶還在原處,完好無損,於是他下令手下們下馬去撿。
撿完了,兵士們都自覺地把珠寶上交到各自的主官處,這個算作繳獲的公共財產,要由劉仁玉統一分配。
等珠寶全部撿完,劉仁玉便下令隊伍繼續前進,往劉武國所在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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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此時在劉武國那邊兒,他手下的絕大部分兵士自打開戰以後,就一直在自顧自地爭搶銀兩和製錢,倒是把投降的流民丟下一邊兒,根本不去理會。
若不是劉武國手下還有30個待遇不錯的家丁在看管流民,隻怕流民跑了都沒人管。
劉武國見到此等情形,卻並不想阻止,他不阻止的原因是害怕兵士們怨恨自個兒阻擋他們的財路,給他來個嘩變。
他一直等到自家兵士們的荷包,褡褳,甚至褲腿裏麵兒都塞滿了銀錢,才出言道:“哎,我說你們別忙著分錢啊,還不快把這些個流民鎖拿起來。”
此時兵士們都已經小發了一筆錢財,心情還算不錯,於是大夥兒都高高興興地取來繩索,或者幹脆就用藤條把數千流民挨個兒串起來。
在捆紮流民的時候,有些兵士碰到女流民,還不忘捏上一把,過個手癮,樂嗬,樂嗬。
等自家兵士們都忙活完,劉武國便對自個兒的妻弟魏忠義道:“去點驗一下,看看還剩下多少銀錢可以分潤?”
魏忠義得令,便徑自去查驗一番。過不多時,他便回報稱:“還剩下5000兩銀子,製錢一文也沒有,另外還有一些古玩字畫。”
“你快些先拿出1000兩銀子藏起來,然後去把古玩字畫也收起來,莫要讓劉仁玉那撥人瞧見了。”劉武國小聲叮囑道。
“好咧,姐夫,我這就去。”魏忠義道。
“你娘的,不許再叫我姐夫,這裏是軍隊,不是劉家大宅院,你給我收斂點兒。除了這個,還有一事,你也給我注意些,咱跟劉守備要做生意,他算是咱們的供貨商,所以你給我客氣些,不然我饒不了你。”劉武國說到這裏,忽然嚴肅道。
“您堂堂一個遊擊,居然聽一個守備的話,您不害臊,我還害臊呢。”魏忠義聽到姐夫說的話,很是不讚同道。
“你懂個屁!凡事聽他的,硬仗由他打,打贏了咱們分潤軍功,打輸了,他去背黑鍋,這等買賣,如何做不得,你這廝除了打打殺殺,就不會動動腦子嗎?再說了,咱們手底下那些兵,能打仗嗎?”劉武國見自家親戚不聽話,就怒聲教訓道。
“您說的有道理,可是咱就是覺得掉麵子,總覺得在他們麵前抬不起頭來。”魏忠義嘟囔道。
“麵子算個屁!你又不是讀書人,還講個什麽士可殺不可辱,咱們得了實惠不就行了。”劉武國繼續教訓道。
“我曉得了,等劉仁玉那廝,啊不,是劉大人回來了,我對他客氣些。”魏忠義癟癟嘴,無可奈何道。
“這就對了,你啊,多學著點兒,在這個世道,活著不容易啊。”劉武國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囉嗦。”魏忠義皺著眉頭應付兩句,然後便徑自去收銀子,藏字畫古玩去了。
“嘿,你這山貨.……。”劉武國還想再教訓幾句,魏忠義卻早已跑遠了。
如此,等這兩位將主做好布置,又過了半個時辰,劉仁玉所部才施施然奔至。
劉武國遠遠地望見劉仁玉來了,便騎著馬迎上前去,滿含著笑意道:“賢弟回來了,咋樣,那夥兒真賊去向如何?”
“都在後麵兒捆著呢。”劉仁玉微微一笑,回應道。
劉武國聽到這句話,便伸長脖子,朝著後麵兒一望,果然看見數百個被捆住的人。
“賢弟果然厲害,哥哥想問你是如何抓住他們的,廝殺了嗎?”劉武國問道。
“不曾廝殺,流賊害怕咱們朝廷天兵的軍威,自行投降了。”劉仁玉回道。
“贏了就好,啊,對了咱們這次繳獲了不少銀子,有4000兩之多呢!”劉武國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故作驚奇道。
“是嗎!?確實好多啊。”劉仁玉嘿嘿笑道。
“是啊,沒想到流賊四處搶掠,居然能夠得到這麽多銀兩,說實話,我都想去當流賊了。”劉武國也是笑著回應道。
“那這個戰利品您打算怎麽分呢?畢竟洪軍門說了,戰場上繳獲的銀錢,咱們可以自行分潤的。”劉仁玉詢問道。
劉武國聽到這個話,先是瞟幾眼馱著被俘流賊的馬匹。劉仁玉看到劉武國的行為,知道他在打馬匹的主意,於是他就一聲不吭,裝作沒看懂,顯然不打算把自個兒繳獲的馬匹當做戰利品。
劉武國見劉仁玉不肯分享戰馬,便略微有些不高興道:“這個銀兩嘛!我來做個主吧,五五分成,你覺得如何?”
劉武國此話一出,劉仁玉還沒有什麽反應,楊德勝,張鐵牛等人卻是麵色一沉,有些不滿。
你娘的,戰鬥力最強的真賊是咱們抓的,你們就在這裏歇息了半天,居然還敢說五五分賬,真不要臉。
不過劉仁玉卻沒有任何意見地回複道:“五五分成是個好主意,就這麽辦。”
“好好,這感情好,賢弟真是個妙人啊。”劉武國複又笑意滿滿道。
“對了,哥哥,咱們既然招安了這些流賊,自然不能殺了他們,所以必須給他們吃飯,可我自帶的糧草隻夠手下們吃,所以我打算到米脂縣去一趟,去看看那裏能不能弄到糧食。”
“賢弟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不是能不能弄到糧食,而是必須給咱們糧食,咱們一來給他們解除圍困,有功勞;二來,楊製帥有令,陝西各地務必配合招安的工作,如今咱們帶著招安的人去,他們米脂地方官還敢不提供糧草嗎?”劉武國反問道。
“嘿嘿,世上的事兒不好說,咱們先去看看再說吧。”劉仁玉並不正麵回答問題,他隻是說先去看看。
“那咱們這就過去,我就不信了,地方官還能不聽楊製帥的話。”劉武國一臉不信的神色,說是要去看看。
“那咱們這就去吧。”
劉仁玉說完,便招呼自家人馬,帶著俘虜的真賊往米脂方向而去。
劉仁玉前腳一走,劉武國也命令自家人馬驅趕俘獲的流民,也朝著米脂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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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脂城外,一名黑衣騎士策馬疾速奔馳,馬蹄過處帶得地上積雪飛濺而起。
城上的方主簿望見派出去的偵騎回來了,便對著身邊兒的楊巡檢道:“咱們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你快去把他帶上來。”
“好咧,我這就去。”楊巡檢答應一聲,便順著敵樓旁邊的台階走下城樓。
過不多時,楊巡檢便帶著那名氣喘籲籲的探子來到了城頭上。
“我問你,你探聽到什麽消息沒?那些流賊為何退走了。”方主簿問那探子道。
“小的看見一隊官軍與流賊對陣,流賊全軍覆沒,此時那隊官軍正朝著咱們米脂而來。”那探子稍稍平複一下呼吸,便回複道。
“流賊全軍覆沒!?官軍要來!?”方主簿聽說流賊全部完蛋,先是高興了一下,接著又聽說官軍要來,頓時又吃驚不小。
那方主簿既聽說官軍要來,就如此吃驚,當然是有原因的。
自流賊起事以來,朝廷除了努力安撫之外,也進行過討伐。
陝西這一帶剿匪的官軍大多窮困無比,而官府又不解決糧草,餉銀的問題,於是陝西的官軍就決定自力更生,一邊剿賊,一邊搶劫。
帶兵的將官們怕兵士嘩變不敢管,監軍的文官怕兵士們沒有生活費就嘩變,或者幹脆去投奔流賊,於是他們也不怎麽管。
上麵兒的人不怎麽管,官軍們就肆無忌憚地搶掠。
這就麽一路搶下來,別的地方不好說,至少在陝西,官軍的名聲隻比流賊好一點點,好出來的一點兒是官軍所過之處,一般隻進行.淫掠,不殺人,不放火,流賊則是燒殺淫掠樣樣俱全。
所以方主簿先對楊巡檢叮囑道:“待會兒官軍來了,記住萬萬不能打開城門,如果他們強要入城,那就像對付流賊一樣對付他們,可記下了嗎?”
“好咧,我老楊記下了。”楊巡檢點頭答應道。
方主簿交代完事情,便徑自投米脂縣衙方向而去。約摸走了10多分鍾時間,他便抵達縣衙。
到了縣衙,方主簿通過甬道,徑自朝公堂走去,到了公堂,並未見到晏子賓的身影。於是他繼續走,到了公堂後麵的日見堂,才看到正在來回踱步,極度煩躁的自家堂尊。
話說晏子賓正為流賊圍城的事情煩躁不已之際,突然見到方主簿,還以為他擅離職守,便眉毛倒豎,疾言厲色道:“你這廝不在城頭上守著,跑到這裏來作甚?”
“堂尊,切莫生氣,屬下有好消息要跟您說。”方主簿見晏子賓發怒,趕緊躬身說道。
“好不快說。”晏子賓沒好氣道。
“是,是,屬下這就說,流賊被官軍打的全軍覆沒,米脂無憂矣!”方主簿媚笑著說道。
“哎呀,你真是個報喜的喜鵲啊,那感情好,好得很啊。”晏子賓聽到這等好消息,臉上立馬就由烏雲密布變為晴空萬裏,顯得喜不自勝,很是開心,可等他聽到方主簿接下來的一句話,他的臉色就又黑了回去。
“不過,堂尊,那些個打敗流賊的官軍卻是朝著咱們米脂過來了。”方主簿又道。
“你這廝怎麽不早說,真是個喪門星,盡來號喪,煩死個人。”晏子賓一聽到壞消息,一時憤怒之下,就把剛剛表揚完的方主簿罵了一頓。
方主簿聽了自家堂尊的話,一點兒也沒有委屈的意思,他跟著晏子賓有些年頭了,知道自家這位知縣老爺平素情緒非常不穩定,喜怒無常,而且刻薄寡恩,唯利是圖,翻臉比翻書還快。
是以方主簿並不在意地出聲詢問道:“堂尊,那夥兒官軍來咱們米脂,十有八九是要咱們捐輸錢糧,可咱們連朝廷的賦稅都還沒有收齊,哪有多餘的錢糧供應他們,不過他們畢竟是官軍,不供應又說不過去,所以屬下想問問您,您說咱們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不給他們就是了。要是我把錢糧給了他們,那些個上官一定會治我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革職拿問那是隻在等閑之間,你說如果我犒勞了官軍,回頭被巡按禦史辦了,我找誰說理去。”晏子賓回複道。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等會兒那些丘八來了,我自去跟他們分說,咱們大明以文製武,我雖然隻是個舉人出身,不招朝廷待見的知縣,但是知縣再小,也比總兵大,你待會兒跟我一起到城頭上去,我倒要看看咱們不捐輸錢糧,那些個丘八敢怎麽樣!”
晏子賓說完這句狠話,便帶著方主簿一道,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縣衙,朝著城牆方向而去。
兩人在路上走了一陣,晏子賓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對著身邊的方主簿道:“我說,既然流賊退走了,先前那1000兩銀子我實在是花的冤枉了一些。我且問你,那銀子發出去沒有?”
“當時形勢緊急,屬下照您的吩咐全發了。”方主簿回道。
“哎,我說你,咋這麽急呢?就不能晚點兒發啊!”晏子賓聞言,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你個驢日的,叫我發的是你,不叫我發的又是你,你有病吧。”方主簿心裏對晏子賓無厘頭的行為大大不滿,不過嘴上卻是低聲下氣道:“屬下孟浪了,還請堂尊饒過小的這一會。”
“罷了,過兩天你和楊巡檢帶著人,以收取征討流賊所用軍餉的名義,把那些銀子再給我收上來,收不齊1000兩,缺多少,咱就到你家裏去取。”晏子賓威脅道。
“堂尊,您放心,屬下一定收齊。”方主簿嘴上答應一聲,心裏則喜滋滋地盤算道:“過幾天我就借著你的名義,多收100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