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窮追不舍 二
卻說那王左掛自崇禎元年起事以來,已經與官軍周旋兩年時間。經過兩年流賊事業的磨練,他帶著部隊打仗的技術未必見得很高明,帶著人逃跑的本事卻是不弱。
這不,劉仁玉與劉武國所部剛有異動,王左掛就知道跟官軍的交易告吹,於是他立馬帶著手下精銳騎兵率先跑路。
留下的這些炮灰就當做禮品送於官軍,除此之外還有他搶掠而來的銀兩製錢,古畫器玩,都可以送於官軍。
隻要他這位本尊能夠脫險,而且隻要主力尚存,那就隻需要換個地方再行招攬,裹挾,分分鍾就可以拉起數千人的隊伍,畢竟現在整個陝西旁的不多,流民實在是不少。
而王左掛帶著自家手下200多員騎兵就此跑路,剩下的那些流民群龍無首,戰鬥力接近於零,被劉仁玉與劉武國兩部人馬一衝,頓時潰不成軍,投降的數不勝數。
到了這個地步,按道理講,如果是一般的官軍,那麽此時無論武官還是兵士,都會爭相割首級,搶銀兩製錢,不會有人追擊王左掛。
可是劉仁玉的靖邊堡軍不差錢,而且打過建奴,心氣兒也高,對普通流民的首級,還有銀錢沒興趣。
可劉武國所部的兵士們委實窮了一點兒,所以他們看到流賊拋下的銀錢,就有一些兵士還沒有得到命令就擅自下馬,拚命搶奪銀錢,往自家荷包裏揣。
於是劉仁玉便對劉武國道:“哥哥請帶著人收降那些流民,咱帶著人去追王左掛。”
劉武國見自家兵士一副窮死鬼投胎的模樣,哪裏還能追擊敵軍,是以劉仁玉一提出建議,他便苦笑著同意道:“咱手下這些不爭氣的東西,倒是讓賢弟見笑了,你也看到了,軍情如此,我就不能追擊了,你就自己去吧,可小心些。”
“卑職知道。”劉仁玉答應一聲,便帶著手下400多員騎士,飛速前進,前去追擊王左掛。
卻說那王左掛本來帶著手下騎士先行奔馳,本以為完全可以將劉仁玉等人甩掉,可是他們的坐騎因為營養不良,耐力和速度都比靖邊堡軍精心喂養的馬匹差很多。
是以劉仁玉所部靖邊堡軍,騎著營養搭配合理,分外強健的優質馬匹一路追趕。沒費多大功夫,就已經將敵我之間的距離縮短至200步。
如果照這個趨勢再跑一段,靖邊堡軍隻怕就要追上王左掛的部隊了。
“大頭領,官軍的馬力比咱們的強,隻怕就要追上了。”王之臣回頭看一看越追越近的官軍,憂心如焚道。
“他娘的,這些官軍到底是為了什麽?怎麽緊追不舍。”王左掛也是緊張的額頭見汗,分外鬱悶道。
“大頭領,您趕緊拿個法子出來,好讓咱們脫困。”王之臣惶急道。
“看來隻能用這個法子了。咱們手上都有些很值錢的珠寶,現在都給我拿出來,拋在路上,看這夥兒官軍撿不撿,如果他們下馬來撿,咱們就可以趁機走脫。如果他們因為撿珠寶而陣型大亂,那咱們就尋機殺個回馬槍。”王左掛定計道。
王之臣聞言,答應一聲,接著就環顧左右大聲道:“都聽好了,官軍追殺甚急,咱們恐怕跑不掉了,你們都把私藏的重寶都拿出來,扔在地上,叫官軍去撿,咱們也好走脫。”
王之臣身邊的騎士聽見了,怕身後還在奔馳的騎士聽不見,就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後麵傳話。
不多時,所有的騎士都聽到了。
他們都依言將藏在身上的金鐲子,玉佩,夜明珠等價值巨萬的高級貨拿出來,有些不舍地撫摸幾下,然後把牙一咬,心一橫,揮淚扔了出去。
後麵猶自緊緊追趕的靖邊堡軍見到前麵的敵軍忽然扔出一大堆亮閃閃的東西,起初還以為是什麽暗器,於是都小心翼翼地準備躲避。
不成想跑近了一看,才發現落在地上的都是些金鐲子,玉佩,夜明珠等高級奢侈品,都是在市場上能賣出高價的非凡之物。
話說這等昂貴至極的寶器,一般人無法抗拒,但靖邊堡軍都是經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軍人,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們也隻是看了看,少數幾個人還讚歎兩句:“此真寶物也!”
然後,看完了,讚歎完了,接著追。
王左掛見自個兒的殺手鐧都不能湊效,就仰天長歎道:“這他娘的還是官軍嗎!?不愛財貨若此,咱們怎麽才能逃脫啊?”
正當王左掛驚慌失措之際,王之臣趕緊提醒道:“大頭領,咱們每當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隻要進山躲一躲,就能避開官軍的追捕,過段時間再出山,馬上就能複起。如今形勢危急,咱們這就進山躲避吧。”
“好主意,快快進山。”王左掛發一聲喊。
眾流賊接到命令,都跟著自家頭領尋了一處山頭,便把馬匹丟棄不管,一窩蜂地朝著山上跑。
劉仁玉帶著兵隨後追至。
“大人,賊人棄馬而走,鑽山溝去了,追是不追?”楊德勝望著雪地裏密密匝匝的腳印,問道。
“當然是要追的,咱們平素苦練6裏負重越野跑,不就是為了今天。都下馬,去掉一層鎧甲,隻穿棉甲追擊。另外,留下50人,把流賊丟下的馬匹收攏,把咱們自己的馬匹看管好。”劉仁玉下令道。
主將下了命令,兵士們自然是依言照辦。他們把內襯的鎖子甲取下,交給留下看守馬匹的袍澤看管,然後隻穿棉甲繼續追擊。
在減去數十斤的負重以後,平素經過嚴苛訓練的靖邊堡軍兵士們爬起山來自然不怎麽費力。
而諸部人馬之中,又以平時訓練堪稱變態級認真的楊德勝部速度最快,他們在楊德勝本人的帶領下,散成疏闊的波浪線形緊咬流賊不放。
靖邊堡頭號武癡楊德勝自從打了建奴回來,一直沒有撈到什麽仗打,早就閑的手癢難耐。是以今日有機會剿賊,他一直都很興奮。
現在到了山上,眼看著就能跟流賊交上手,他自然是使出全力,腳下猶如踩著風火輪一樣,幾乎是在跑著爬山。
還在奮力逃生的王左掛,看到自個身後一大片穿著豔紅軍裝的官軍,頓時嚇得亡魂大冒。
“沒料到官軍居然如此有毅力,窮追不舍,如之奈何?”王左掛說完這句話,索性停下腳步,不走了。
“不如集合人手,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王之臣見自家的十八般武藝全部用上了,還是甩不掉身後的官軍,隻好打算死命一博。
“大可不必。你看那些官軍甲兵犀利,爬起山來如履平地,還對錢財毫不動心,豈是我等可以匹敵的,罷了,既然朝廷有意招安,咱們這就投降吧。活著,總比死了好!”王左掛無可奈何地說道。
“既然大頭領心意堅決,那我這就去告訴弟兄們去。”王之臣見自家頭領已經下定決心,而官軍又像狗皮膏藥一樣粘的太緊,打不過又逃不掉,隻好去傳遞投降的命令。
此時,靖邊堡軍的先鋒楊德勝追擊的速度極快,眼看著就要追上流賊了。
忽然之間,那些一直在往山上跑的流賊紛紛掉轉方向,一聲不吭地徑自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朝著靖邊堡軍方向撲出來。
“來的正好!爺爺我正好廝殺一陣。”楊德勝還以為流賊見自個兒逃不出去,打算回頭廝殺,是以萬分興奮。
可是,等流賊真正靠近的時候,廝殺的場麵並未出現。
隻見流賊們都把手上的兵器丟在地上,跪成一片,口中連連喊道:“軍爺饒命,小的願降。”
聽到流賊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再看一看跪成一片的人影,本來已經把棍子高高舉起的楊德勝頓時目瞪口呆。
此時流賊已經投降,他楊德勝的棍子自然是無法再打出去,於是他隻能恨恨地把棍子往地上一頓,鬱悶道:“驢日的,還以為能打上一仗,結果碰上這些個沒卵貨,無趣!”
等武癡楊德勝發完感慨,他便沒好氣地對著自家手下說道:“還不快去把這些個流賊捆起來。”
楊德勝的手下們得令,有繩子的連忙拿出繩子,沒繩子的幹脆就從山上砍一些藤條將投降的流賊們一個個地捆起來。
等隨後跟進的張鐵牛部,馬文山部,劉仁傑部,還有劉仁玉趕到時,流賊都已經被捆紮完畢,等著劉仁玉發落。
劉仁玉來到流賊投降的地方,便找到一個相對比較平緩的坡地,對楊德勝道:“去把王左掛那廝提溜過來,咱有話要問他。”
楊德勝得令,便令手下的人前去尋找王左掛。
過不多時,兵士們押著一個流賊行至劉仁玉身前。
“你便是王左掛?”待那個流賊被帶至自個兒身前,劉仁玉開腔問道。
“大人問你話呢,還不快快回答。”押送他的兵士還沒等王左掛開口,便各自一腳踢在他的腿彎處,讓他跪倒在地。
“小人就是王左掛。”王左掛低聲下氣地回複道。
“雖說你不怎麽識相,朝廷天兵到了,居然還不速速投降,這可不好。不過念在你及時懸崖勒馬的份上,我也就不再追究你了。我自會按照楊製帥的命令,招安你等。現在我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要問你,你手下可有一個叫李自成的人?”
“李自成!?”王左掛偏著腦袋想了一陣,才回複道:“將軍,小的手下確然有一個叫做李自成的。”
“可是一個中等身材,鼻子偏小,高顴骨,深眼眶,說話微帶鼻音,身體強壯,兩臂有力,雄健善走,快跑時能追的上奔跑的馬匹的人。”劉仁玉又問道。
“將軍怎麽知道的!?”王左掛見劉仁玉知道的這麽清楚,還以為官軍派的有細作,將他這隊人馬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於是就萬分驚恐地問道。
“你不用知道。”劉仁玉先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接著又道:“我隻問你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確然有這麽一個人。”王左掛還是驚魂未定道。
“去把他叫來。”劉仁玉命令道。
“是,小的這就去。”王左掛說完,自有兵士押著他去尋找李自成。
在王左掛去尋找李自成的時候,劉仁玉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的情緒之中,他有些期待,有些激動,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開場白來跟這位未來的闖王說話。
待他在腦海中自行排演完好幾出與李自成相見的畫麵,王左掛回來了,不過卻並沒有把李自成帶來。
“我讓你把李自成帶來,他人呢?”劉仁玉皺著眉頭問道。
“回將軍的話,小的並未見到李自成,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跑了。”王左掛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道。
“那他的侄兒李過呢?”劉仁玉問道。
“方才為了問李自成的下落,特地去找了李過,結果也沒見著。”王左掛此時已經不想去問為什麽劉仁玉知道李自成還有個侄兒,他已經認定劉仁玉派了很多細作在他的隊伍裏潛伏。
“他果然有些功夫,不愧是闖王。”劉仁玉聽說李自成已經逃去無蹤,情不自禁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