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陵八十一盤
奚淮扶著牆壁緩步向前, 腳步有些虛浮。
他之前耗費的精魂太多,體內靈力混亂,虺龍焰亂竄, 曾幾次在陣中發狂又渾渾噩噩地恢復清醒, 此刻雙手的手背都在流血,手臂上的血管更是可怖。
在即將進入一道縫隙時,他看到手指上的道侶結終於再次出現了, 知曉自己靠近了池牧遙, 讓他有一瞬間的狂喜。
被陣法隔開時, 道侶結無法指引他方向, 只有共處在一個空間內后, 道侶結才會再次出現,這是這個大陣的強大之處, 可以屏蔽任何聯繫,根本探知不到其他房間有沒有人在。
在進入縫隙前, 他先用了一個小洗滌術洗乾淨自己身上的血跡,免得自己一身血腥味嚇到池牧遙。
接著從萬寶鈴內取出自己的藥膏,塗抹在手背的傷口上, 在傷口癒合后才走進了縫隙。
進入牆壁縫隙,看到裡面的靈泉時奚淮也是一驚,這等奇景,就算是卿澤宗的少宗主也未曾見過。
待看到坐在靈泉中修鍊的池牧遙時,奚淮心中瞬間柔軟下來。
安全的池牧遙, 沒有受傷, 沒有什麼不妥, 還順利地進階到了金丹期。
奚淮心裡一直懸著的巨石終於放下, 慶幸感油然而生。
他看到池牧遙的修為尚未穩固, 便緩步走過去,靠近后卻看到一群青冥流火圍繞著池牧遙。
他有所防範,卻沒有貿然動手。
他知道青冥流火不會輕易攻擊人,而且池牧遙會選擇在這裡閉關且無事發生,說明池牧遙和這群青冥流火相處得很好。
這群青冥流火果然沒有攻擊他,只是在觀察他。
他沒有再做什麼,在距離池牧遙不遠處盤膝坐下,運功為池牧遙穩定修為。
如果此刻有元嬰期修者相助,或許還能再推池牧遙一把。
可惜如今條件惡劣,奚淮作為金丹中期的修者,也能助池牧遙一臂之力,修為能提升多少,便提升多少。
如此又過了兩日,池牧遙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的修為依舊是金丹初期,不過還是提升了不少。如果初期到中期分為十個階段的話,那麼他此刻在第六個階段。
他睜開眼睛看到奚淮坐在自己不遠處,當即吃了一驚,趕緊起身撲過去,結果忘記自己是坐在靈泉中,帶了一身水過去,把奚淮給淋醒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后,竟然陷入了沉默。
他們分開時的氣氛著實不好,現在難得重聚,又回想起分開時的情況,不由得有些尷尬。
池牧遙突兀地停住動作,收起剛才要去抱奚淮的手臂,硬生生擺出了雙手掐訣的樣子,一瞬間散了自己渾身的水。
奚淮站起身看向他,猶豫了片刻沒能開口。
一向盛氣凌人的魔尊大人此刻居然蔫了,他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容易惹哭池牧遙,此刻竟然不敢開口了,生怕自己這張嘴一開口又惹了池牧遙。
如何讓池牧遙獲得快樂?
那就是奚淮陪著他,且閉口不言。
池牧遙側過身不看他,只是訥訥地問:「你在途中可有遇到過蘇又?」
彷彿他們只是一同逃生的同僚,沒什麼其他可說的。
奚淮只能如實回答:「沒有,但是他應該有搗亂過,我找不到你留下的印記了。」
「他應該受傷頗重,我將他的一個傀儡分|身困在了死門當中,那個房間的攻擊著實厲害,法陣每一次啟動,只要沒有變成生門,蘇又都會遭受一輪攻擊餘波的傷害,他的本體也會遭到損傷。估計他正在想辦法解救那個傀儡分|身,或者在自我療傷,沒空來尋我們。反正我們一時半刻也出不去,他也不急。」
只有自顧不暇,或者不適合交手的時候,蘇又才會用這種方法阻撓他們二人重逢。
奚淮一直盯著池牧遙看:「你有受傷嗎?他……有沒有傷害你?」
「還好吧。」池牧遙不願意說自己曾經命懸一線的事情,說了又能怎麼樣,凸顯自己的偉大嗎?
奚淮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非常無用。
和蘇又一同被關著,按照蘇又的脾氣,池牧遙自然不好過,說不定備受折磨。
他只能道歉:「抱歉,之前說了讓你難過的話,還讓你孤身一人這麼久。」
「你說的話句句讓我難過,也沒見你閉嘴。」
「……」奚淮有些為難,卻還是試探性地提起,「幻境里那個我說……你……」
池牧遙突然惱了,轉過頭來看向他質問道:「你既然不信我,為何還要問我?問我幾次都是一樣的答案,你還要再諷刺我一次是不是?」
「不是,可道侶結……」奚淮抬起手來,展示出道侶結給池牧遙看,「你那端是白色的。」
池牧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之間的道侶結,詫異地看看道侶結,再看向奚淮,問道:「你什麼時候施法的?」
「你離開卿澤宗的前一天晚上。」
池牧遙抬手看著自己手指上連著的白色道侶結,氣得咬牙切齒:「你說你喜歡我,又尋了我多年,難道不知道了解一下合歡宗的功法嗎?」
「功法?這和功法有什麼關係?」
「道侶結對修鍊三種特殊功法的人是無用的,那三種功法分別是佛修、無情道、合歡宗的!」
奚淮自然不知,不然也不會誤會這麼久,他非常震驚,驚得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池牧遙抖了抖手指上的道侶結,說道:「不過我們合歡宗很特殊,如果我們想釣爐鼎的話,可以提前預設,這樣你對我施法后看到的就是紅色的道侶結。」
說完,奚淮眼睜睜地看到他們之間的道侶結瞬間全部變成了紅色。
奚淮的呼吸都顫了一顫。
池牧遙還沒發泄完,繼續說道:「如果我想,我還能讓它變成綠色的。」
說著,他那端的道侶結果然變成了綠色。
池牧遙再次補充:「我還能讓它變成五彩的!」
與此同時,奚淮看到他和池牧遙的道侶結變成了五彩繩,鮮艷的顏色透著喜慶和嘲諷。
池牧遙居然被氣得掉眼淚,哽咽著說道:「你因為這個東西不信我?我說了那麼多次你都不信我,你還說我裝清純?你知道這有多傷人嗎?我最開始是不喜歡你,不喜歡你的時候我裝什麼裝?我恨不得你煩我!你用了道侶結,看到不對勁你就問我啊,你偷偷地用了我怎麼知道!」
奚淮只能慌亂地解釋:「我確實不知道道侶結對你們無用。」
「我們的道侶結可以連好多個男人!我要是想,我可以多裝裝清純,多釣幾個,用道侶結給你織一條圍巾!我想再連十幾根都可以,根本沒有一生只能連一次的限制!」
奚淮只能走過去捧著池牧遙的臉幫他擦眼淚,同時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想說話惹你生氣,但是我閉嘴你是不是還是會生氣?你說我該怎麼辦?」
池牧遙噙著眼淚抬頭看向奚淮,最後也只是有些委屈地說道:「算了,我也沒想到你會偷偷弄這種東西,我要是想到了,告訴你就好了。」
「你沒錯,是我不相信你,都是我不好。」奚淮難得態度特別好地道歉,卻發現池牧遙的眼淚擦不幹凈似的一直流。
「就因為這個……我們居然在那種狀態下分開一年多,像兩個傻子……」池牧遙還覺得難受,想到這種誤會居然持續了這麼久,奚淮還獨自難過了那麼久,又氣又心疼,還有那麼點委屈。
再抬頭,便看到奚淮乾脆來親他的眼淚。
他趕緊推開奚淮:「你別!前輩們都看著呢。」
「前輩們?!」奚淮詫異,驚醒了似的看向周圍,難不成這裡有很多魂魄?
池牧遙趕緊解釋了青冥流火以及這條靈泉的事情。
奚淮看向圍繞著他們的青冥流火,完全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麼,於是問道:「它們是在看我嗎?」
池牧遙有些說不出口。
空青從見到奚淮起就在驚訝:「原來小道友的朋友是男孩子,關係還……都用道侶結了,應該是道侶?」
扶如的關注點在別的地方:「他怎麼就一隻龍角?這是靈契了虺?虺在我們那時也就是一條長蟲,還是毒蛇。他靈契的這條長蟲是變異了?我記憶里的長蟲是青色鱗片,常在水中,這條長蟲怎麼是火屬性?」
空青顯然更見多識廣:「虺中的異靈根,它應該是生活在岩漿里的,火屬性很適合這小子的異靈根。」
扶如感嘆起來:「是條還算厲害的長蟲。」
其他的前輩也跟著對池牧遙說道:「不用在意我們,我們什麼場面沒見過?」
「你的道侶長得還挺俊的,就是面相兇惡,好在對你是好脾氣。」
「這孩子根骨極佳,我們那時也罕見這般資質的,怕是要超過扶如了。」
扶如終於不再糾結長蟲的問題了,而是罵道:「你他娘的放屁!老子資質比他好!老子是風系異靈根!」
空青仔細看了看:「他也是異靈根,若是虺龍焰運用得好了,毀天滅地都有可能。」
扶如大嗓門地嚷嚷起來:「我也能席捲天地!」
池牧遙不理會它們說的,開始檢查奚淮的身體,渡入靈力查看后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
他握著奚淮的手,掀起奚淮的袖子看了看奚淮的手臂,當即罵了出來:「你混蛋!」
「你自己一個人困住蘇又,讓我擔心得要死的時候就不混蛋了?」
池牧遙源源不斷地往奚淮的身體里輸入治癒傷口的靈力,他原本就在哭,此時哭得更厲害了。
奚淮被他哭得一陣難受,於是再次道歉:「好,我以後不這樣了,行嗎?」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道歉最多的一天。
池牧遙強忍著眼淚問:「發狂了幾次?」
「不記得了。」
「破壞了幾道石牆?」
「一千多道。」
池牧遙當即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好在被奚淮扶住了。
奚淮還在說著不疼不癢的話:「這回壽元追上你了,是不是還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會,你會走在我前面,我可以用道侶結連十幾個男人,帶著他們去吃你的葬禮席,讓你死不瞑目!」
奚淮居然聽笑了:「嗯,如果我沒了,有十幾個人一起照顧你還挺好的,我就能放心了。」
「你都沒有心的嗎?」
「有,看到你那一端的道侶結是白色的時候,心都要疼死了,怎麼會沒有?但是現在很開心,真的,如果你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我會更開心。」
「早就說過了,你還問。」
「我是說,你要不要做我的道侶?」
池牧遙依舊有些氣,於是氣鼓鼓地回答:「其實我更想找一個命長的。」
「那我就努力為了你活下去。」
池牧遙突然不敢和奚淮對視了,眼神躲閃,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眨眼后淚珠碎裂開。
他耳尖通紅,鼻尖也哭得通紅,接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