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啟程(下)
李彧的神色有些暗淡,苦笑道:“過去都是趙公公提醒朕,隻是他卻不知道,朕隻有在與他說話的時候,才會說我……”
陳安晏麵有異色:“那皇上此刻為何……”
他沒想到李彧其實早就注意到這個稱呼!
麵對先皇或是太後,他能自稱兒臣,但是麵對趙公公,李彧始終覺得“朕”這個字太冷冰冰了!所以才會經常在趙公公麵前不拘這些禮數。
可如今趙公公已經不在了,他卻依舊自稱“我”讓他有些不解。
李彧微微轉過身,看著陳安晏說道:“這麽多年以來,在皇宮大內,不論是王公大臣,還是宮女太監,甚至是先皇嬪妃和母後,趙公公都有所提防。卻唯獨對隻見過幾次麵的你如此信任,其中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能得到趙公公的信任,朕自然也會信任於你!”
陳安晏有些吃驚,他沒想到趙公公的一個決定,竟然讓李彧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
陳安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皇上言重了,草民不及趙公公萬一,不過也定會竭盡全力輔佐皇上!”
李彧又繼續看著那些正準備封棺的工人,正聲道:“雖然如今還不知道你的身世,但既然這是趙公公跟你丁叔一起商議的結果,想必進京對你跟朕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陳安晏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要封這槨木棺,沒有幾十年的功夫,很難將它封的密不透風。
若是留下了縫隙,雖說也能驅蟲存屍,但保存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了!
謝大人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特意去請了棺材鋪的一位老師傅親自動手!
一直忙活了半個時辰,總算都完成了。
李彧和陳安晏就這麽一直站了半個時辰。
就在陳安晏剛想稍稍休息的時候,李彧卻突然問道:“對了,趙公公要朕像待他一般待你,那你入宮之後是不是得先淨身?”
陳安晏聽了背脊一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站穩,連忙說道:“草民的身子弱,恐怕禁不起……”
他不知道李彧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如今也隻能用這個理由搪塞過去!
“這倒也是……”李彧點點頭小聲說道:“不過宮裏除了朕和李承還有那些侍衛之外,便沒有其他男人了,若不淨身,住在宮中確實不便。”
陳安晏一臉憂心,立刻說道:“草民不必住在宮裏,薛神醫要隨我一起去京城,我們兩人找個宅子住下便是……”
李彧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擺了擺手說道:“此事到了京城再議。”
李彧想讓陳安晏住在宮裏,其實是有些不放心他的安危。
趙公公雖說隻是一個宦官,但畢竟是太監總管,在後宮之中,他也能利用這個身份做不少事。
若有人想要動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功!
而陳安晏隻是一介布衣,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很難為他謀上一官半職,更何況陳安晏隻不過十二歲。
若是自己跟陳安晏走的太近,那京城的王公大臣極有可能會對他不利!
所以雖然答應了趙公公帶陳安晏進京,可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
謝俊良他們都站的稍遠,所以根本聽不到兩人到底說了什麽。
隻不過見到陳安晏雖然年紀不大,可在堂堂大梁皇帝麵前也能如此泰然自若,心中也十分羨慕。
為了弄清其中的原因,謝俊良也偷偷派人去查陳安晏的底細。
隻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還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此刻已經過了未時,算算時間,謝大人派去兩江總督府的官差也應該快到了。
京杭運河途徑鎮江,按照陳安晏的意思,由雷鳴親自帶一千二百名官兵沿途護送,到了鎮江再由兩江總督蔡誠章接管!
一般州府的綠營軍在一千五到兩千人左右,而蘇州府的綠營軍有三千人,所以暫時調走一千二百人也無傷大雅!
謝俊良其實也十分想跟著一起去,隻是被陳安晏拒絕了。
雷鳴是武官,跟著自然沒什麽問題。
而謝俊良卻身負蘇州治安,特別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需要他派人一一查明。
再次跟陳文錦交代了幾句之後,他們三人正式啟程回京!
府衙已經準備好了幾條官船,
正常來說,若是皇帝坐船,坐的必定是龍舟!
不過這龍舟,大梁隻有一艘!
李彧此番出京城是微服出遊,走的是陸路,所以龍舟還在京城。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準備三艘官船已經實屬不易。
對於陳安晏來說,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先將李彧安全的送到京城,其他都不重要!
陳安晏一直到上了船才真正鬆了口氣,因為他一路上都在擔心自己會暈船。
這是陳安晏第一次坐船,所幸這官船四平八穩,幾乎感覺不到晃動。
而李彧卻似乎對坐船還心有餘悸!
之前就是在震澤落水之後,趙公公拚了性命將他帶了出來。
雷鳴雖並不擅長水戰,可畢竟戎馬多年,對於行軍布陣有自己的見解。
他將這一千二百名官兵分成三路,其中京杭運河東西兩岸各一路共六百人,餘下六百人分坐四艘官船。
雷鳴知道皇上急著回京,所以又將每路人馬一分為二,輪換護衛,日夜兼程趕往鎮江。
李彧三人昨夜沒有休息好,今日都已經早早睡下。
謝大人已經知道陳安晏畏寒,所以也特意準備了炭盆以及厚厚的棉被絨毯。
一直到第二天申時,終於到了鎮江!
陳安晏出來一看,岸邊早已有不少大小官員等候!
為首之人身著蟒袍,劍眉星目,看上去不怒自威!
陳安晏猜測此人必然就是兩江總督蔡大人。
果然,船剛靠岸,蔡大人便率一眾官員行三跪九叩之禮。
李彧揚聲說道:“平……平身。”
少了趙公公,他還是有些不習慣。
陳安晏以及雷鳴等人跟著李彧下了官船,走到蔡大人麵前,雷鳴趕緊給蔡大人行禮。
雷鳴是蘇州府都司,正是蔡大人轄下。
而楊雄是大內侍衛,雖說品級不高,但隨駕出巡見官免跪!
陳安晏則偷偷看了這位蔡大人兩眼。
這位蔡大人應該是他記事以來除了李彧之外見過的最大官員了!
兩江總督,總管江蘇、安徽和江西三省的軍民政務,兼兵部尚書銜,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在兩江之地,蔡大人可以說就是皇帝一般的人物!
此刻他還是看得出,這位蔡大人麵帶倦色,昨夜應該沒有休息好。
蔡誠章在李彧麵前再次行禮:“皇上舟車勞頓,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不如就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
李彧有些猶豫,扭頭看了看陳安晏。
見陳安晏微微點了點頭,李彧開口說道:“也好,就依蔡大人的安排!”
蔡誠章十分奇怪!
他是在李彧出京之後才知道這位小皇帝僅僅帶著十幾個侍衛就出來遊玩!
隻是趙公公行事隱蔽,所以在短時間裏他也沒有打聽到李彧的下落。
不過據他所知,隨行之人必定沒有這位少年。
可眼下,李彧卻似乎對這位少年言聽計從,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蔡誠章雖在兩江之地,但對這位少年皇帝也有所耳聞!
盡管這些年在那幾位顧命大臣的壓製下,李彧過的並不開心。
但其個性十分倔強,就像這次出遊一樣,做事都是率性而為,在宮裏也隻有趙公公能說的聽!
可如今他竟然也會詢問別人的意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蔡誠章早已經準備了一座宅子,周圍都是他的人馬,雷鳴並沒有跟著過來,而是直接回蘇州去了!
蔡誠章一進來就直接問道:“皇上可曾受傷?”
李彧搖了搖頭,黯然說道:“朕沒事,隻是趙公公還有其他侍衛都……”
蔡誠章見李彧神色悲傷,有些不忍,不過還是接著問道:“那些人的身份可曾查到?”
李彧再次搖了搖頭說道:“此事已經吩咐謝大人追查,若是有結果,想必會上折子!”
提到謝大人,蔡誠章不由怒道:“既然那些賊人還未抓到,謝俊良為何要發公文,將皇上遇襲一事公開?而且還將皇上的行程也一並透露,如此一來,豈不是置皇上於險境?”
李彧一聽奇道:“竟有此事?”
蔡誠章看了看李彧有些狐疑:“此事皇上不知?是那謝俊良自作主張?這個蠢材……”
蔡誠章說著就要派人去訓斥謝俊良,卻聽到陳安晏輕咳了兩聲說道:“是我讓謝大人這麽做的……”
蔡誠章看著陳安晏,心中怒火驟起!
剛才在河邊下船的時候,此人就沒有給他行禮!
不過他並非小肚雞腸之人,在他看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皇上的安危,所以陳安晏沒有行禮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而剛才進屋之後,陳安晏竟然在皇上落座之前先坐下了,已經是大不敬之罪!
隻是皇上沒有怪罪,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可如今聽陳安晏這麽一說,那將皇上遇襲已經回京行程的公文公之於眾竟然是他的“傑作”。
蔡誠章強壓著怒火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