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4 李濟世坐診
寨裏麵事多,到處都是找都監的,事情還一件比一件急,等展昭忙活個差不多,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兩個時辰了,天色都擦黑了,估計李先生也早就走了。
誰知道展昭估計錯了,回來的時候,不但李濟世人沒走,廳裏麵又多了好幾個先生,連李湛也來了,在那裏幫著招呼呢。寒暄了幾句,眾人不由分說,輪流替展昭診起病來,然後大家就出來了,要躲到帳幔後商議。
一看別人都出去了,朱北也想著跟過來,李湛急忙吩咐道:“小朱,你就別跟著過來了,去陪著都監說話吧!我跟先生們有事情商議。”
帳幔後麵,幾個先生聚在一塊兒,一個神色沉重的,捋著胡須說話道:“氣滯血瘀,加勞累過度,以致肺陰虧損,外邪乘虛留滯。肺失宣肅,氣機不暢,終致血行瘀滯,結成肺積。”對這個說法,其他幾個人議論了幾句,結論也都是大同小異。
李湛聽不懂他們的話,隻好開口詢問道:“各位先生給我說說,這個病到底要不要緊,有法治麽?治好了是不是得花費多?這個不怕,寨裏麵有錢!”
有人便就告訴道:“李參軍,我們就實話說了吧:病治的晚了!要是能早個一年,甚至是半年,我們也能想些辦法,如今肺髒已敗,治不好了。”
事情太突然,聽得李湛險些栽一個跟頭。眾人搖頭一遍遍道:“這麽年輕,可惜了。覺得不好,開始怎麽不早治?!”照他們的說法,這病不久便要咯血、胸痛、發熱、氣急,依李湛看,已經有一些這樣的症狀了。
後來眾人又繼續說了些什麽,李湛壓根沒聽進去,隻覺得頭腦空空的,說什麽他也記不住,不知道應該咋辦了。李湛把頭朝屋裏麵去看時,展昭與朱北正在說話,不知道他們倆提到了什麽,還在那笑呢,這個話兒叫他怎麽說呢。
濟世先生給開了藥,讓吃些息賁丸先看看。除了這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想。李濟世是個熱心的,這麽告訴李湛道:“參軍也不用太著急,等我回去了,跟幾個師兄們商量商量,看看有什麽別的法子,可以幫都監延長時間。”李先生說的是“延長”,而不是“治好”,李湛雖然感激他,心裏麵還是免不了失望。
眾人的神色不太對,展昭已經感覺出來了。不單是李湛,連釒明寨的守將王泊、陳鵬這兩個,無緣無故的,也突然跑過來噓寒問暖,堅決不讓他再熬夜。底下的軍士,好像一夜之間都自覺了不少,許多事情都不用吩咐,他們自己就找著活去幹了。
尤其是朱北早晨來送飯的時候,眼眶都紅腫了,開口說話的的時候,還有些抽抽搭搭的腔調。展昭又不蠢,知道是昨天病診的不好了。
趁著沒人,展昭詢問朱北道:“小朱,昨天李先生他們來幫我診病,後來說了什麽麽?
朱北慌忙告訴道:“沒事兒,都監!他們說了,就是點小病,吃幾副藥啊,養一養咱們就好了!”
展昭又問:“可是我已經吃過兩副了,怎麽還一點不見好?”朱北立刻說話道:“都監你病了這麽久,才兩副能頂什麽事?!根本去不了病根麽,你得吃長了才管用!”
展昭笑著告訴道:“其實啊,我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們。我不但認得狄樞密和包龍圖,我的師父,還是陳摶先生親傳的徒弟!陳摶先生你知道麽?他有一個海上方,能醫死人、肉白骨,得了什麽病都能治,後來傳給我師父了。有這個方子,就沒有不能治的病,不過得先知道這病的名字。”
這話兒朱北聽見了大喜,跟過年似的,臉上一下子高興起來,一個勁笑,一麵還手舞足蹈的,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急等著去找海上方。卻見展昭臉色漸漸的變了,並不提什麽海上方,問他話呢,似乎他也沒聽見。“或許都監的海上方太稀罕了,不能輕易給別人看吧”朱北心裏這麽想道。
展昭讓朱北回去吃飯,想要自己一個人歇歇。他今天突然覺得有些累,特別想家,想父母諸兄了。睡了一會,展昭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立刻床上又爬起來:都監患病不是件小事,需要寫信遞與上麵。
才剛展昭問了朱北,那幾個先生推斷說,他還能有三個月時間,一個月用來寨中交接,剩下的時間,要去一趟東京,最後便回太原吧。
看見了展昭的舉動後,李湛心裏麵便懷疑說,肯定是朱北那兔崽子辦事兒不行,說話的時候露了餡,讓展昭提前知道實情了。雖然已經猜到了,李湛仍舊來勸道:“明熠你就放心吧,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個傷風,幾天就好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道:“又平兄,你別過來安慰了,我全知道了。”李湛知道瞞不住,便繼續道:“我曾聽說過一句話:這世上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明熠你放心,我又去找了好幾個先生,你這病肯定能治好!”
短短幾天的時間裏,釒明寨先後請來了十來個郎中,這些郎中來看了看,口裏麵說的也大同小異,都道是肺積,這種病沒有能治好的藥,能薦也不過是息賁丸。
大夫遇到的多了,有幾個告訴朱北道:“肺病到了最後的話,男會腫腳,女會腫臉。你們回去看著點兒,一旦有腫腳跡象的話,就時候不多了,就得準備後事了。”
有的時候,請大夫還能遇上些騙子,他們一開口,就跟你要幾百兩銀子,然後一個勁保證說,吃了包好。要麽就這麽說話道:“五百兩多麽?!你們這些富貴人,真就是舍命不舍財!一百兩銀子買一年壽命,你們想買啊,我還不賣呢,問老天爺買命,折的可都是我的壽!”
打開他們賣那些東西,就是包香灰,好幾種粉末混合在一塊兒,這種東西頂什麽用?讓李湛指揮著軍士們,當場把騙子痛毆了一頓。
看的再多,無非是更多不同的大夫來告訴說,沒辦法治。展昭早就不願意再看了,又不好駁了眾人的心意。背著李湛和展昭,朱北幾個人還湊了錢,連算命的、做法的都請了,然而還是沒什麽成效。
這日展昭、李湛這兩個,還有朱北和寨裏麵另幾個軍士,一塊兒走在路上的時候,碰見了寨裏一個熟悉的行首。行首眼尖,寒暄完與展昭說話道:“都監最近事忙麽?我看你瘦了!身體要緊,別太操勞了。”說著那人還評價道:“這瘦歸瘦,倒是愈發清秀了”。
這話兒本來沒什麽,碰巧旁邊有一個相麵的,肩膀上擔一條過頭木拐棒,挑著個紙招兒,紙招上寫著“陳摶神相”四個字,口裏還唱著歌訣道:“麵目清秀,未必是貴相,孤寒早死者亦不在少…”沒等他唱畢,朱北和其他那幾個軍士,都瘋了似的,直接撲上去打相麵的嘴。
突然被打,相麵的不明白眼前是什麽狀況,以為初來乍到,寨裏人要問他討孝敬,急丟了拐棒,捂住腦袋一道煙走了。眾人還沒有打夠呢,還想去追,早有李湛喝住道:“行了,行了!都住手吧,你們還嫌不亂麽?!”
其實生死之事,自己從頭捋過一遍,這一輩子值得了,也沒有什麽好後悔的,展昭自己也已經看開了,倒是別人看不開,在替他不甘。展昭不喜歡旁人的議論,不喜歡別人替他選擇,替他不值和惋惜。
雖然如此,還是有一些遺憾的事:世界那麽大,錦繡山河,那麽多地方還沒有去過。有些地方雖然說去了,也隻是匆匆走過一遍,個中的景致都沒有細賞。還有幾個要緊的人,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心裏麵有些舍不得。
眼看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寨裏的事兒,早已準備妥當了,就等著下一任都監來交接。遞了一次次書信,還托人催促了許多會,上頭沒有回音也罷了,倒是把李湛給調走了。
臨走的時候,李湛還在那憤憤不平,再三告訴展昭道:“明熠你放心,我一過去就寫封信,把這裏的事情告上去!我就不信了,這事兒還沒人能解決了!”
預備好用來交接的一個月時間,來了又走了。本來打算好的事情,好多的地方,還有好多想見的人,都沒有時間去見了。等上麵終於有了消息,卻是一個晴天霹靂:三路都部署王德用病逝。諸官暫且各安其職,不得擅調。
展昭已經寫好了家信,將家中事務,全部托付與展英了。從延州回來,展昭一個人停馬在驛路上,往東麵望。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麽想去一個地方,見一些人。
白玉堂、包龍圖,還有龍衛的那些兄弟們,狄元帥、劉廂使、劉軍使,還有一直掛念他的兩個表姐——這件事情,必須對她們隱瞞才行。幸而釒明寨地處偏遠,騙一騙她們說消息不通,先別讓她們知道吧。等過去十年、二十年以後,到實在隱瞞不了的時候,再慢慢的說。
還有家中的仆從,左右廂來來往往的軍士,州橋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以及那個趙官家,沒一個不想的,也不用說話,遠遠的看一眼就行了。
還有他以前住過的房子,整齊的營房,熙熙攘攘行人的街道,汴河兩旁的楊柳樹,每日走過青磚的路,沒有一個不想的。如有可能,展昭願意用任何東西換他們下半生的太平。
也不知展昭眺望了多久,朱北終於忍不住了,在後麵大聲叫他道:“都監,別在風裏待的太久,小心著了涼!”展昭不管這個話兒,仍舊還在眯眼遠眺,這麽回複朱北道:“這個風,是從汴京吹過來的!”展昭執意在那裏不走,眾人也沒辦法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