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 日新月異
一想到周邊這幾年的動靜,就讓人忍不住有些後怕: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遼國那邊,在邊境上整整增兵了十五萬。而且不單是遼國,西麵夏軍在邊界上,也跟著增兵了五六萬。若當初平蠻勝利晚了幾個月,他們馬上就可以南侵。
到現在了,雖然說危機基本上已經解除了,然而仍不能大意。如今邊上的那些要塞,人馬不滿員的太多了。好多堡寨也無錢修整,防禦根本就不堅固,難保他們不會再打過來。
崗哨上白發蒼蒼的老軍,是兒子死了,自己又重新頂上來了。營田的許多戶,因家裏麵已經沒有了男丁,直接由婦女代替的。太平得來的實在不容易,李湛是文人他不能懂。
然而李湛卻懂了:他學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聽說過“先天下之憂而憂”,都是殊途同歸的東西。文人骨子裏麵的熱血,並不偏少。
以前打開地圖的時候,看見南方那些陌生的地名,展昭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現在不同了:一個個地名變得熟悉,他們曾親自去過那,在那裏浴血奮戰過,有好多同袍曾倒在那裏。他們的血肉化為黃土,變成了山河大地的一部分。以後人生的目標,就是把他們浴血喪命才換來的土地,繼續好好守下去,不能讓他們白死了。
來到釒明寨的這些夜晚,經常外頭刮著大風,風從門窗的縫隙裏鑽進來,幾乎將桌上的燈光撲滅。展昭和李湛兩個人,在燈下吃著茶忙公務,有的時候也沒有茶,隻好喝一些滾水取暖。就算再難,到底這心還是熱的。他們是釒明寨這裏的首腦,如今釒明寨雖然小,但是要思慮幾十年,當作以後攻防用的。將來植樹成蔭,要庇護萬民。
而且現在形勢緊迫,平一次蠻,耗費了大量的人口和錢糧,以致各寨的兵源和輜重都緊缺。西北的形勢複雜多變,就算上麵人不逼迫,蕃人那邊,也不會留太多的時間等你壯大。比賽場上的較量,時機經常能定生死,有些事不是盡力去做,是必須要做,就算不是你我,也會是別人。
展昭深知能得一個好的左膀右臂的不容易,更難得他能與你同心同德,患難與共,遂把水做酒,敬一杯道:“又平兄,這些時間,多虧有你在。”
眼看著釒明寨的工事建造已畢,寨裏的重點,又在勸督農桑了。釒明寨現有的人口有多少,邊人流入的又有多少,大的方向上如何布局,怎麽由點成線,由線成網。在邊線延長的情況下,如何規畫方便管製,籌度糧穀、往來搬遷,如何才能更方便。
比起別人,釒明寨的優劣在哪裏,機遇又是在哪裏。又有哪些位置防守薄弱,需要增加上人馬,這些都是要考慮的,根本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忙活了這麽久,巡戍的時候,眼看著那一望無際黃澄澄的麥田,實在是讓人心裏麵欣喜。李湛這廝,頭上頂著個破氈帽,笑眯眯從遠處走過來,手裏遞過個布袋來,叫展昭道:“快過來看看,這是咱們剛剛出來的新麥!”
一聽見這話兒,眾人一齊圍上來,都爭著看。搶著的把麥粒捧在手上,一個勁聞,口裏還說道:“光聞著我就覺得香,做熟了我得吃八個饅頭!”還有人道:“這個你們就不懂了吧,這是土好!今年的麥子,比往年的都香。”朱北索性把麥粒在嘴裏咬開,笑著說道:“今年的麥子,我覺得比往年都甜呢!”
不知是哪個說話道:“都監,不管咋說,咱們以後啊,米麵就不用再省著吃,也用不著天天喝粥吃鹹菜了!”因這個話兒,眾人立刻都笑了。
就這麽在田埂上走著時,李湛給展昭說話道:“去年咱們的屯丁少,糧食收的還不多。今年的收成我算了算,就算從田裏收上來兩分,充軍糧的話,也夠咱們吃半年!等明年成了熟地了,收成會更好。再加上今年新墾的地,一共有八千多畝了!”
說著李湛便感慨道:“明熠,這要是放在幾年前,咱們能有這麽多地,我根本連想也不敢想。跟做夢似的,沒想到釒明寨也能有今天!”
兩個人邊走邊說著,一邊說時,還一麵用手比劃著。有時候還會停下來,從懷裏掏出張地圖來,把地圖展開,用筆在上麵勾畫些什麽。
等兩個人查看回來的時候,展昭突然停下話,對李湛說道:“又平兄,釒明寨能有今天啊,當然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得謝謝你,還有全寨的軍士。”
李湛被誇的高興了,從懷裏掏出個酒瓶來,把蓋子擰開喝上一口,然後便說道:“明熠你別跟我客氣了,功勞麽,我是有那麽一小點,大的還在你身上!釒明寨啊,是咱們文武之間配合的好,許多事都需要互相成就。”展昭笑眯眯聽他說,又親自給李湛倒了碗水,等他飲了,又聽他繼續往下講。
隻聽見李湛建議道:“如今屯田來的人越來越多,寨裏麵房子不夠住,房屋建造刻不容緩啊!而且還有一件事兒:這人一多了,要買的東西就得多。指望著去村裏趕草市,幾十裏地來回也不便,而且好多東西草市上沒有。來回跑延州更不方便,那些過來走街串巷的貨郎,陰天下雨就不來了,有時候三五天不露麵,等他們也太耽誤事兒。
我這樣想:咱寨裏麵,是不是得開些店鋪呢?你想一想:單軍士咱們就幾千了,再加上屯丁,還都是拖家帶口的,人數就更多。若當真建房子開鋪的話,好多人就算有這個心思,手裏麵也沒有多少錢。民貸稅重,再說也太亂。能不能由官家出個頭兒,做這件事兒?”
聽完了展昭回複道:“你這個提議很不錯。等忙完了公事,派幾個人,把保正、團頭們都叫過來,晚上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這事兒過去了沒幾天,由寨中牽頭,邀請延州的行老、行首們前來議事,在釒明寨這邊新建起錢莊,眾人擬定了利錢。沒多長時間,茶坊、酒肆、布店、肉鋪什麽的,就好像雨後春筍似的,一家一家都起來了。除了常見的行當外,連修麵的,看相的都有了,各家的買賣和店鋪,繡旗相招,很是熱鬧。
好事都是成堆來的,眼看釒明寨建成了,還愈來愈繁華,上頭又有人發話說,要在附近建新寨,分別置安遠、鎮邊、定邦、安寧四個新寨,統一都由釒明寨管轄,好與釒明寨結成犄角,共同禦蕃。
調來的知寨不是別人,正巧是李清、石元彪、孫得虎這幾個,還個以前不曾認識的,叫做鄭原,過來做安寧寨知寨。自從平蠻時分開了,展昭和李清、石元彪這幾個,已經有好幾年不見麵了。想不到大家在這裏又相聚了,實在是令人感到驚喜。
剛剛過來的那幾天,李清他們這夥人,一連在釒明寨住了三天,跟展昭說足了三天的話兒。說到濃時,哭一陣笑一陣,外人看著瘋瘋癲癲的。走的時候,從釒明寨這邊的庫房裏,往他們那搬過去不少的東西。除了幾個知寨外,延州那邊,給釒明寨又撥來王泊、陳鵬這兩個守將,一塊兒駐守釒明寨。
卻說時光荏苒,隨著人多,寨中景色也日新月異,眼瞅著不到三年的光景,房屋崗哨看著就起來了。釒明寨這裏,白天熙熙攘攘的人,夜來也是燈火璀璨。
不單是周圍的流民都聚集過來,那些常年在邊上奔走,跟蕃人做買賣的商賈們,也專門到釒明寨這邊來歇腳住店。寨裏的街道上,店鋪鱗次櫛比,賣什麽的都有。莫說腳店有無數家,連大的酒樓,也已經有一兩家了。
延州熟悉展昭的人,背地裏說起他便玩笑道:“這個明熠,跟他見麵吃個酒都難,成天在忙活。可能是親朋好友都沒有了,他開始拚命愛國了!”回應的道:“不得不說,明熠對這個釒明寨,真像是閨婦思春似的,整天如癲似狂的!”
這日王惟一的徒弟李濟世行經西北,因為路過釒明寨,這三天就在寨中坐診,不收診金。本來邊上人就缺醫少藥的,郎中一共也沒幾個,診金又貴,一聽說有先生過來坐診,遠近的邊民都齊湧過來,連夜裏都在排著隊看。
這幾天展昭的身上不太好,本來想抽空去看看呢,還沒到跟前,就看見李濟世先生的門口那,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展昭仗著自己年輕捱得住,百姓們得這個機會不容易,就不看了,等下一次去延州的時候再說。
本來沒想要驚動李濟世,孰料這先生臨行的時候,故意來拜訪。展昭作為一方的官長,免不了替百姓稱讚先生的功勞,不能讓不能讓先生賠上錢,官中自有賞賜。
眼看已經到下午了,李先生還沒有吃午飯,展昭便吩咐軍士道:“你們趕緊去安排飯,今天叫先生留下來,跟咱們在寨裏一塊吃。”
濟世連忙推辭道:“都監事忙,學生就不打擾了!我今天過來啊,不過想挪出來半天的空,為寨裏的將士們也診治診治。”展昭便道:“多謝先生費心了,診病多謝了,飯也要吃!”說著展昭叫朱北道:“叫他們多預備幾個菜,把參軍的好酒也拿過來!”
說話的工夫,寨裏麵那幾個患病的人,先後都已經看完了,都沒什麽大病。到了給展昭切脈時,李先生眉宇間猶疑了好一會,又重新換了幾次手,問了幾句就罷了。
這兩天不舒服,昨晚上展昭沒熬夜,睡得挺早,早起又吃了一碗薑湯,發汗過後,感覺已經好多了,可能就是最近太累。
今天有延州過來緊急公文,需要批複。外麵還有幾個知寨、巡檢的,需要見麵兒,不能在這裏耽擱的太久。展昭說了兩句話,讓朱北陪著先生一塊兒喝茶,稍晚一塊兒在寨中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