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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9 夜宴

  玉堂把書瀏覽了一遍,雖然名字有些相似,看著卻不像安賽寧的文風,內容情節也市井俗套,都平凡無奇。那裏頭描寫張議潮打仗:眼見歸義軍要戰敗了,關鍵的時候,張議潮立刻想出來一計:張議潮找著了一群猴子,讓猴群都聽他的指揮,用石頭把吐蕃人打跑了。


  先不說瓜、沙那種戈壁、荒灘、沙漠的地形,如何能跑出來一群猴子。單憑指揮猴群作戰這事兒,聽著就離譜!猴子比人還聽話好用?這種鬼扯的東西,怎麽可能是安賽寧本人的手筆?!


  說起來安賽寧這個人,玉堂多少也知道他背景。當年中瓦子興盛起來,因為賺錢,官府一看有油水,立刻把手也伸到這裏,開始統一管問起來。


  有些事情,上麵不過問倒也罷了,他們一插手,把官場裏麵的那一套規矩,也就一塊兒帶過來了。在資曆、輩份之類的東西上,安賽寧不行,拍馬逢迎他又不幹。中瓦上麵管事的不傻,誰能為一個人得罪全夥兒!到了最後,隻能是安賽寧帶著幾個年輕的,從中瓦子裏麵跑出來單幹。


  這麽一走,安賽寧這邊兒倒是不虧,東京城權貴們知道他名聲,隻要是安賽寧寫的東西,眾人出高價兒爭著買,立刻就有人演出來,輪番請到家中上演。一場戲下來,比在中瓦子賺的多多了。


  一看安賽寧出走後賺錢,其他有些本事的人,也競相出走,沒多久中瓦子從百花齊放的局麵中頹敗下來,聲勢漸漸就不行了。他們的東西,變成了隻會演幾出套路戲,別說遠遠趕不上當年了,比起桑家瓦子更差得遠了。


  以前的規矩,是中瓦子裏麵什麽戲出名,東京城權貴聽了之後,叫他們來到家裏演。漸漸的這個規矩就改過來:什麽戲好,在權貴家裏流行之後,讓中瓦子那頭聽說了,也跟著去學。


  等玉堂把安賽寧和中瓦子的前塵往事說完之後,展昭聽見便出主意道:“這背後的事情,你既然知道的這麽多,看樣子這一行你也沒少投錢進去。你去和安賽寧說一說,下一本書,讓他把你也寫進去,入不了正史,能入個野史也不錯!”


  因這個話兒,玉堂立刻製止道:“就野史寫的那些東西,人能看麽?他們把家長、官吏、皇帝、國家之類的,說的全知全能的,被他們庇佑就萬事大吉。看的人傻,寫的人水平也太不高明,我可不想進那裏麵。”


  本來展昭還要說什麽,玉堂意味深長道:“世上的人,隻有女子和小民才依賴別人,對別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真正做大事的那些人,真正能信任的隻有自己。這句話針對的不是別人,對某人而已。”


  聽到這個,展昭便隨口評價道:“有一句話說:‘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聰明人遇挫會抱怨環境,等別人改變後再坐享其成。那些堅信野史的‘小民’,反而更願意為國家獻身。我言盡於此,你愛說不說,以後我也懶得管你。”


  熱鬧裏玉堂選了一家門首搭著彩樓歡門的酒樓,便就進了。這樓裏麵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的,此時正是個熱鬧的時候。


  兩個挑了個靠窗了座頭,才一落座,立刻就有人上來安箸,連同杯盤紙花也一塊擺上。玉堂問了展昭的主意,得到一個“不要蔥、蒜五辛之類,其他的都行”的回複,量酒聽見這個話,口內於是賠笑道:“客官這是齋戒麽?小人這就囑咐去。”


  展昭指著玉堂道:“這裏有一個脾氣大的,吃那些辣的,不是更容易上火麽。”玉堂自把冷熱盤饌都要了幾道,菜品式樣囑咐了一通,葷的還挑了一番肥瘦,終於完事,那量酒報著就走遠了,兩個就繼續說話起來。


  玉堂一開口便道:“咱們認得的時間,也不短了,我的為人怎麽樣,你也有數,那麽就別在背後嘀咕,幹脆開門見山明著說,怎麽我就‘脾氣大’了?就是沒聽了你的勸?”展昭遂道:“你想聽實話還是虛話?”既然開口,問的就是一個實話,誰鳥耐煩聽那些虛話。


  展昭於是就實說道:“你家沒有遭事之前,你脾氣就不小。如今遇上事情了,你的脾氣更大了,動輒就跳腳發火的。”玉堂替自己開脫道:“我就不信了,哪個遇上事能不著急?!


  就不信你到我這個地步的時候,你還能和和氣氣的!”


  展昭於是說他道:“遇到了事情,其實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自己把心路放寬,把瑣碎的事情看開些。還有一個,是在外麵碰壁了,找不著出路,然後轉頭去欺淩弱小出氣,你也不願往第二條路上走吧。”


  展昭這話雖說的委婉,到底讓玉堂聽出來意思,這是把他比作成了市井裏欺淩兒媳的惡婆婆,或者喝醉了回家打老婆撒氣的潑皮了。


  玉堂於是明白了道:“肯定是昨天我罵蘇興、文成,你聽見了。那兩個笨手笨腳的,不該罵麽。再說我平時對他們也不錯,怎麽你單就看見我罵人呢?”展昭遂道:“打人的男女,在他們沒醉的時候,也自認為對家人不錯。”


  玉堂才吃了一口茶,因這個話兒,這茶差點沒噴出來。聽這個意思,還真把他當成了喝醉了朝老婆動手的潑皮了!這時候玉堂急了道:“我再不好,總得有點好處吧?怎麽在你的眼睛裏,我一無是處,就跟那些在窩裏橫的潑皮成了一路了?!”


  展昭遂道:“好處麽,也是有的,而且好處還不少。隻不過日月雖明,日食、月食就更顯眼。發火兒能解決問題麽?並不能吧!你這種見人就刺的脾氣,除了樹敵沒一樣好處。”


  玉堂又道:“若他們因為我的脾氣,就把我劃歸到‘敵方’去了,那這種人不來往也沒有什麽。”


  展昭又道:“世上的人,不一定就是非友即敵。隻跟合得來的打交道,這種事情幾個能做到?!除了少數知道你為人的,誰喜歡你的脾氣呢?!”玉堂又道:“不服氣憋著!他們是能打過我了,還是能說過我?晚爺用得著他們的喜歡?!”


  展昭看著他說道:“當年寇相也驕傲過人,大庭廣眾的,嗬斥替他溜須的丁謂道:‘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官長拂須耶?’丁謂對此事懷恨在心,自此對寇相傾構日深。我問問你:你是收斂心性,不與太多人結仇兒,第一要緊的,是把白行老救出來。還是得罪人不怕,阻力多了沒什麽,救人也是次要的,隻要你自己活得快活了就好?”


  玉堂便道:“那還用問?當然是我四哥的事情最大。在他出來大牢之前,我可以為了他收斂心性,不過我也得說你一句:當年我娘活著的時候,都沒有你今天能叨叨!”展昭便道:“那你得保證:收斂脾氣,往後再遇到事情,三思之後再動手,拳頭不能比腦筋快,不然我以後還得叨叨!”


  當下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誰知在這裏竟遇見了熟人,和玉堂相熟的一個經紀。這廝姓宋,旁人都叫他“宋經紀”。兩個人見麵兒就開始寒暄起來,玉堂邀請他一塊兒吃,三個人拚一幅座頭就坐了。


  一坐下來,宋經紀就開始破口大罵,罵李億那老東西不是個東西,壞了行裏的規矩了:幫別人家撮合買賣的時候,隻要人家吃上了肉,他們幫忙牽線的人,也能跟著有一口湯喝,或多或少就是個情分,起碼有錢。李億這廝,隻管自己快活賺錢,別人幫忙是應該的,一文別想在他這賺!


  這話兒玉堂三分不信,於是便問道:“那個老狐狸得罪了你們,以後的買賣不做了麽?”這話不說倒也罷了,這句話一經說出口來,宋經紀立刻大罵道:“那個老東西又不傻:京畿附近的買賣,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他的,他幹嘛還得在你這兒貼錢?人家自然有別的門路!

  他如今搭上了一個孫經紀,開始走遼、夏這條線,還用得著俺們?!更何況人家現在可是最大,找上門供貨的有的是,不愁沒人。”


  按照宋經紀的說法,在李億這廝的認知裏,給他幫忙隻能是白幹,腿兒白跑,好處都是他自己的。不單他自己撈好處,隻要看別人碗裏有肉,不想辦法撈過來吃些,那他就虧了,手段一套一套的,全都就來了。除非你乖乖供上錢去,他暫時才饒你。


  正在說“吃肉”不“吃肉”的時候,菜就來了。量酒左手這邊是三個碗,右手至肩疊放著的有十來個碗,一道一道擺上來,滿桌熱氣熱騰騰的。玉堂客氣了幾句,眾人就開始用起飯來。


  宋經紀這廝,似乎是好久不見葷腥的模樣,吃相看著都有些饕餐,幸而其他的兩個人也並不在意。這個廝一麵往自己嘴裏不停塞肉,一麵罵道:“如今我算看明白了,李億和劉正微是一路人:一個裏兒黑,一個蔫壞,不然他們也做不成親家!跟這些人一比,還是白行老人實在!


  怎奈如今世道不行:好人被連累進了大牢,壞人反而能如魚得水,成了高官座上的上賓了!再這麽下去,以後的買賣可沒法做了,將來隻能是買幾畝地,回鄉下種地過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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