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包拯治河
隨著天色漸漸亮起來,蔡河兩岸的店鋪,也都陸續開了門兒,街上漸漸的有了人氣。因為孟起光要去龍津橋附近辦一件事,遂叫船家在龍津橋這裏停下。
分別之前,起光又轉過頭跟厲晚秋說了幾句,說完又叮囑了一遍道:“這一次我在東京待十幾天,厲兄一旦有新的情況,就讓人過來給我捎信。若需要用錢,也派人來給我說一聲兒!”厲員外道:“放心,一旦有消息我就叫你。”
孟起光一個人下了船,沿著蔡河的河邊,從龍津橋往東走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有賣魚的了。走著走著,起光突然停下來腳步,問路邊上蹲著的一個賣魚的道:“你這個老丈魚怎麽賣的?貨新鮮麽?”
賣魚的老漢年約五旬,看見有客,一笑滿臉上都是皺紋。這時候急忙站起來招呼道:“老漢昨天剛捕的鮮魚,原價本來是一百文一斤,今天頭一個買賣,就給官人打個折兒,隻要八十文一斤,你看怎樣?”
起光便道:“你這價錢倒也合適,隻是這個頭太小了。你們水邊的漁戶,就沒幾條十幾斤的大鯉魚麽?有的話價錢都好說。”
賣魚的老漢聽見這話,立刻告訴他說道:“對麵街上的王家酒肆,才不久叫俺們預備幾條,說他們要用。俺家侄子才湊足了數兒,誰知他家卻轉了店鋪,搬去北麵開酒肆了,這魚也就剩下了。那幾條魚,還在清水裏養活著,官人若都要,老漢讓侄子折價給你!”
孟起光聽見真個有魚,口內遂就答應了道:“價錢倒好說,關鍵你這魚新鮮麽?別拿不好的出來哄我!”老漢立刻保證道:“老漢幹水裏的營生幾十年,從來沒有過欺客的事兒,官人隻管放一萬個心!若不新鮮,老漢白送,一文都不要你的!”
因起光真買,這老兒往四周望了望,叫住了街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猴子,吩咐他道:“這個官人買大鯉魚,叫你潮信哥把魚串了,趕緊送到這邊來。”那小猴子聽見這個話兒,答應了一聲,立刻飛跑著回去報信。
等著的時候,老漢說起話來道:“聽官人的口音,不是東京本地的人,不知道官人從哪來的?”起光便道:“在下不瞞老丈說,正是從川蜀過來的。”
老丈聽過三國戲,知道諸葛亮、劉備,對川蜀的印象特別好,因此立刻誇獎道:“川蜀那個地方好,很出能人!雖然老漢沒出過東京,聽他們那些做買賣的說,你們那口重愛吃辣,女人也比別處的俊,男人一個個都實在!去年我過五十五歲的生日,侄子給了塊好料子,就是你們那出的呢!”
起光便道:“若論料子,我們那蜀錦確實有名兒。老哥已經有五十六啦?看著不像!瞧這個筋骨,我以為你今年五十歲出頭。”老丈搖了搖頭道:“不行了,黃土埋到脖子的人,早已經老嘍。”
起光又問:“不知道老哥姓什麽?在附近住麽?就是東京本地的人?”老兒回道:“老漢姓李,從祖輩起,就在這龍津橋東麵的龍津村住。我爺爺在蔡河上捕魚的時候,太祖還沒有當皇帝呢!”說到這時候,起光便問一句道:“我聽說最近他們要治河,蔡河兩岸都需要搬遷,你們村知道這事兒麽?”
李老漢立刻回複道:“官人說的這個事兒,俺們都已經知道了。這次來的是包龍圖,跟他們那些人不一樣!往年的時候,蔡河每年都發大水。一到了澇季,房子、地,都衝垮了,畜生被水衝走了不說,經常聽見有人被淹死。
一到夏天俺們就害怕,就怕趕上了接連幾天的大雨,又能出事兒。有時候一看雨下大了,那些離河岸近的人,晚上都不敢在家裏住。
有的時候災大了,朝廷也有些追究的人。上麵一發話,上下鎖衙門就出來整治。讓他們查,無非是過來幫做公的,手裏麵鋼叉、樸刀、留客住,還有鞭子、繩子這些東西,讓俺們東麵的窮人騰地方,不騰他們就打人、捆人。有人氣不過反駁幾句,他們立刻當你是反叛,直接就抓起來送到開封府!那幫差人都是狗*娘養的,跟上下鎖衙門是一條藤兒,沒一個好的!
官人不知道,這水跟俺們關係不大:俺們每年都騰地方,房屋不知道拆了多少,管個屁用?照樣上遊該發水還是發水。真正的原因,是他們西邊故意截留,把水引進了自家的園子,在家裏養魚、玩耍、蓋亭子,還有弄什麽水傀儡的。他們這樣堵了水道,上下鎖衙門屁也不敢放一個,就因為他們有權有勢!
如今好了:這包龍圖一來,不像他們先拿人,先派人到處查看了一番,然後他就發話說,蔡河的水道,頭一個要整治的就是西麵!這幾場大水,就是西麵人瞎建、瞎蓋堵塞的!西邊有權有勢的人,這一次引水的地方全得拆!雖說也拆俺們的房屋,人家包龍圖發話兒了,說能給補錢!等龍圖他們治好了蔡河,以後用不著再提心吊膽了,這不是好事兒?!”
兩個人正在說話的時候,大鯉魚已經送來了。仔細看時,都已用柳枝串好了,魚鰓仍一動一動的,好幾條鯉魚還都是活的。起光於是買下這魚,老漢按照說好的,當真讓侄子給打了個折價。當下兩邊算好了價格,起光也就告辭走了。
今天這魚賣的快,不多久李老漢賣光了魚,便就起身挑起了擔子,一頭掛著一個木桶,順著路就回家了。村口石磨的前邊,好幾個閑漢正坐著說笑,嘴裏不知在吃著什麽。旁邊還有一隻大雞,正將軍也似地挺著胸脯,來回巡視。
見了李老漢,老遠兒一個閑聊的道:“李老哥成天忙得很,是該養老的時候了,就知道賺錢!”看見他來,有人拿出來酒葫蘆,招呼他坐下吃兩口再走。還有人遞過來一把紅果,叫吃幾個開胃。李老漢立刻推辭道:“怕酸,不要,拿回家給孩子吃去吧!”
當下眾人說話起來,有人便道:“今天下午我過去看了,那一幫軍士,已經拆到水溝下麵的那排房,過幾天就該到咱了!”另一個道:“我昨晚上回去算了算,這一次咱們不吃虧:龍圖給的這個錢,咱們不賠,還能多蓋半間的房子!”
因這個話兒,好幾個全都附和道:“這個包龍圖真是不賴,是給咱窮人做主的!”還有一個這麽道:“你們都沒有聽說麽?當年陳州放賑的時候,包龍圖就是官家派過去的欽差!誰知道碰上了國舅害人,這老包不聽趙官家阻攔,直接就把國舅給砍了!”
這話兒眾人都不信道:“皇帝的舅子,老包憑什麽敢砍人?不怕趙官家問罪麽?!”回話的道:“你們不知道,這老包的手裏,有先皇禦賜的‘尚方寶劍’,他想殺誰,皇帝本人也攔不住!我看這苗國舅再鬧騰,撞在包龍圖手裏,腦袋這一次也得搬搬家!”
坐著的有個年老的公公,年紀已經有七十多了,許多事都已經糊塗起來。因為聽眾人說什麽“治河”,公公立刻急了道:“什麽,治河?上下鎖衙門讓咱們搬呐?”旁邊的兒子聽見這話,立刻在耳邊大聲道:“這一次治河的,不是上下鎖衙門那幫狗官,這次治河的是包龍圖,這是個好官!”
兒子說的這番話,公公似乎沒聽見,口裏麵自顧告訴道:“我昨天看見一夥公人,在拆老孫他們家房屋,咱們是不是又得搬?”公公不等眾人回話,立刻囑咐兒子道:“快點把棉衣找出來!要是又被攆到街上,再往下冬天不好過!”
聽見這話,眾人立刻笑了道:“老叔,老孫家是在量房子,還不到拆的時候呢!那幫軍士,不是上下鎖那幫壞心的公人,人家是包龍圖手下的人!那些軍官,是剛剛從西邊調來的。軍士也是正經的軍士,正兒八經上過戰場,跟那幫做公的沒法比!”
說起來這事兒,還是要誇包龍圖。包龍圖為了方便治河,把蔡河兩岸都劃分了區域,差不多每兩裏地的距離,都分為一班。龍圖又把手下的人分成了十幾班,每班都有一個班頭,不論哪班有什麽事情,都可以上報給包龍圖。
就在不久之前的時候,有人報說,蔡河河裏有一些花船,除了招惹風流子弟,另外還做一些放債、賭錢之類的勾當,教這些子弟不學好。龍圖知道了這件事,立刻清查,如今已整治得差不多了。
人上了年紀容易忘事,眾人剛剛才過說的話兒,一轉眼公公又忘了。眾人又告訴一遍道:“不是公人,你忘了請你喝茶的武班頭了麽?咱們這邊的這個班頭,姓武;往東小濤家那邊,是個姓楊的,再往東還有姓崔的,往西老孫家閨女那邊的班頭,是姓展的。”不管聽沒聽得明白,這公公因為別人告訴,也就一塊跟著點頭。
雖然包龍圖做事眾人都滿意,然而還是有人擔心,仍舊怕在治河的這件事情上,上下鎖衙門能出來搗亂,再攪得眾人不安寧。這時候有人便寬慰道:“這個不怕!人家包龍圖那可是府尹,能管著整個東京城,官職可比他們大!上下鎖衙門是管著蔡河,又能怎樣?也得聽人家包龍圖的!”
當下說了一會話,已經有女人做好了飯,過來叫外頭的家去吃飯了。看看日頭,確實時間已不早了。李老漢老婆死得早,兩個兒子都不在家,屋裏沒人給他做飯,自己還得回去現做。遂不敢耽誤,立刻又挑上他的擔子,就往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