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做媒
按照往年的慣例,除夕這一天,不管遠的還是近的,白家的親族需聚集起來,眾人在一塊祭祖的。然而今年的情況不同:二哥敬堂為一件事情,節前已經去了川蜀。四哥那邊也有事兒,也來不了了。其餘的幾房,也有許多人不在東京。今年人少,玉堂沒有人約束,去點個卯就直接回來,誰還管著?反正早已經分家了。
??玉堂這邊從早上開始,就不斷有主管趕過來拜年。大節下的,玉堂作為這個的東人,早早把節禮就準備好了,存在庫房裏麵了。
??天還不亮,清雲按照玉堂的吩咐,把東西一份一份給分好了,找幾個小廝給抬了來,不讓眾人空著手走。大家都已經忙了一年,玉堂這禮備得不薄,拎起來感覺沉甸甸的,樂得人臉上忍不住笑。
??忙著,忙著,時間就快到中午了。主管裏最為得力的那幾個幫手,少不得需要請一請。明年到底是怎麽個安排,這時候也該拿出個提議。
??經過一年觀察的時間,底下的人,哪些是人才,立了功勞,為買賣費心出力的,該好好賞賜,明年回來了得好好提拔;還有哪幾個是害群之馬,犯了大錯,做出來吃裏扒外勾當的,今天也就給個準信,也叫他明年不必回了。
??中午的人多,到的人足足有四五桌,大家在一塊兒吃了幾杯。除了要正常要交代的以外,其中還有幾個主管,有些話兒不方便公開說,需要與玉堂單獨談,這又耽誤了不少時間。終於等到宴席完畢,玉堂將眾人都送走了,那頭清茗又過來了,手裏麵拿疊東西,告訴他道:“蘇指揮他們,把拜年的名刺送過來了,咱們是不是也好送了?”
??玉堂聞言把名刺拿來,看了看道:“這個蘇興動作倒快,這麽著急去崔府君廟麽?現在就送!”清茗又道:“不單是他,連鄧指揮和闞營使那幾個,剛剛也都送了來,時間不早了。”對此玉堂便就道:“你幫我研磨,咱們現在就寫吧!”
??玉堂這廝,嫌市麵上拜年的話兒太俗,非得自己琢磨了寫。不同的人,寫的內容還不肯一樣,為此很是費了番工夫兒。眼看未時馬上要過了,還剩下三四十份沒寫的,這一著急,玉堂幹脆偷個懶兒,把別人的名刺拿過來,東抄幾句,西抄幾句,胡亂應付應付就算了。
??等到把這些全部寫完,安排人分頭送走以後,玉堂伸了一個懶腰,走出書房。因為家裏人忙著過節,又是搬這個搬那個的,不少人還忙著布置東西,一整天外麵熱熱鬧鬧的,聽得玉堂心癢癢,早就想出去看看了。這時候清雲來提醒道:“今天過年,主人千萬莫忘了祭事!”
??玉堂立刻推辭道:“今年你就說我病了,誰願意去見那些人!”清雲又道:“二官人不在,四官人今年又去不了。你再不去,親戚之間說起來,就落了人家的口實了!哪怕去胡亂點個卯呢。”
??因這個話兒,玉堂隻好又轉回去,換了身適合祭祀的衣服,外麵又套了一件氅衣,帶著清茗就出去了。今天的東京城處處是彩棚,到處有鑼鼓吹唱的。一眼看過去全都是人,道路被堵得滿滿的。
??人群裏麵,車輛幾乎都挪不動步。若放在平時,玉堂見到了這個情形,早就不滿要罵了。今天他卻一點不急,隻管坐在車裏麵看景兒。等玉堂和清茗主仆到時,祭事已經做完了。親族們都坐在廳內敘話,看見了玉堂,倒也沒嫌他到晚了。
??廳裏麵人多,有幾個大聲嚷嚷的,有許多在交頭接耳議論的,還有趁機在賭錢的。玉堂和這些人沒說的,獨自待了一會兒的工夫,有幾個嫂子便圍過來,與他說話。
??嫂子們好心打聽玉堂的婚事,想與他做媒,怎奈這廝拉著個臉兒,對於眾人的詢問,也沒一個好聲。看這個架勢,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嫂子們這邊也就罷了。
??說起來白玉堂這個廝,既不敬老,也不遵賢。碰見小孩子瞪眼便罵,也沒有半點長輩的慈和。見了女人,也不像人家其他的後生,知道說一些溫和的話兒,肯伏低做小照顧人的。別人的短處,這廝總是能先看見,然後借機嘲笑一番。不喜歡的人,這廝難得能給個好臉兒。
??就這麽個東西,誰願意招惹。也就是仗著家裏有錢,上門訪他的絡繹不絕。其實人家上門的人,不過是為了求他辦事,心裏麵真正怎麽想,誰知道呢。眾人十二分肯定說,玉堂將來一旦敗落,立刻身邊就沒有人了。
??玉堂這邊,也厭惡這一班多管閑事的男女。人之所以好管閑事,全都是頭腦空空又太閑了。看見有誰跟他們不同,立刻就過來替別人操心。一旦開口,就把出幅過來人的架勢來,句句都告訴年輕的說,成家立室能包治百病。他們自己又過得如何?為了錢財和婦人,兩口子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人群裏有一個玉堂的族兄,就在不久之前的時候,看上了蘇興,想讓蘇興做女婿。這廝托了韓濤牽線兒,特意讓韓濤去說合。
??韓濤得了這個話兒,立刻去蘇興跟前說道:“白家四房的老二,有個獨生的女兒,今年已經十八歲,長得是如花似玉的。他聽說小白有個兄弟,叫什麽‘蘇興’,模樣又好、家世、人品都不錯,重要是知冷知熱的,而且還在龍衛當差,就有心跟你攀親戚。
??這個話兒一說出來,熟人有幾個就勸他道:‘蘇家有錢,東京的人都知道。兩家人家境有差距,你這麽巴巴的趕過去提,外麵人看見了就要說:“這老二把女兒給了蘇家,就是圖錢!”’怕被傳一個‘賣女’的名聲,當時就沒開這個口。
??後來他從小白的口裏,聽見你小子沒定親,在風月場中交往了幾個。那些人哪有個靠譜的?被她們傷了先不說,錢財也被騙走了無數。人家那邊急了道:‘蘇興這樣的老實人,就應該找個好娘子,兩口兒好好過日子。誰知他年輕,交往的人不靠譜,被人家騙了!倒不如我把女兒嫁他。’所以就托我說媒來了。
??這個女兒我知道:有名的孝順,媽媽死了,她爹腿腳有些不好,好不容易才討了個後娘。他爹趁著後娘不在,偷偷告訴女兒道:‘我在劉家的錢莊裏麵,偷偷存了三百兩銀子,將來給你做嫁妝。一旦嫁人,女人沒有嫁妝的話,讓人家男家看不起。’
??聽了這話兒,她跟她父親這麽道:‘爹爹放心,將來我若嫁人的話,就嫁一個人品好、不挑我娘家陪送的、還知道孝順你的人。這三百兩就算我帶過去,將來也得還給你,不能讓後媽知道了,在家裏罵人。
??我這一走,家裏麵沒有人伏侍了,你的腿又該受罪了。我這樣想:等我嫁過去以後,我吃孬的、穿差的,把丈夫伏侍得好好的,讓人家挑不出錯兒來,一年八十兩銀子的錢,總能省下。男家見我伏侍的殷勤,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過上十年八年的,怎麽也省得出你的藥錢!你病好了,倒也給我們兩口兒省了麻煩,人家是通情達理的人,自然會理解。’
??因為她父親看上了你,把你的情況給她一說,她立刻道:“長相我們不挑的,錢多錢少也不重要,隻要是人好、肯孝順,我就伏侍他好好的。他們家人多,妯娌、兄弟那些人,去了我也得好好處,不能讓丈夫在中間為難。”
??這樣有情有義的娘子,對親爹這樣,對丈夫更加沒得說。在外麵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人家就偏偏看上你了,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事兒!而且還跟小白沾親,一嫁過來,你們倆除了是兄弟,還又成了親戚了。親戚裏道的,這事兒肯定不坑人,怎麽說也是同族呢!”
??一聽說有人看上了自己的人品,還能跟玉堂做親戚,蘇興一高興立刻就應了。當日正好碰見了玉堂,蘇興把這事兒拿出來一說,玉堂立刻罵他道:“你樂個屁!真是個好的,他們家怎麽會越過我,去找韓濤給你說媒?!
??你聽聽韓濤捎那個話:嫁過來嫁妝一文沒有,東西還得帶回去。人還沒來呢,就開口問你要八百兩銀子了。口口聲聲說‘不圖錢’,為你的‘人品’。你一個打砸戲棚、被開封府差人捉了的鳥廝,頂著個滋亂首領的帽子,在外麵還有個屁的人品!”一番話把蘇興點醒過來,這事兒隻好再考慮考慮。
??玉堂幹脆實說了道:“她爹本身是個瘸子,慣是個賭錢吃酒的人,一有錢馬上就拿出去賭了。他家的女兒又懶又饞,拙嘴笨舌還脾氣不好,跟她家後母成天吵嘴。讓韓濤一說,倒成了個知冷知熱的孝女了?聽我的話,趕緊把這事兒退了吧!姓韓的純粹是在坑你。”
??本來已經定好的事兒,讓玉堂**來一杠子,給攪黃了。四房的二哥不高興,看見玉堂也沒個好臉兒。管他有沒有好臉兒呢,反正玉堂也不在乎。
??玉堂最喜歡的一篇文章,便是曹植的《白馬篇》。以前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文章華美,向往所謂的幽、並遊俠,到這個時候他回味過來,真正喜歡的是什麽了:“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就是這個為了信念能拋家舍業,六親不認的這個勁兒,著實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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