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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吳王之爭

  連日以來,陳榮穀訪查了好幾處不同的船戶,又親自去橋上觀望了幾天,留神橋底下經過的船隻,又仔細觀察了周邊的地勢,最後得出個結論來:若說陳留橋橋墩密,漲水的時候,確實有可能撞毀行船。但是若重新挪回去,隻能比現在的情況更糟!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有船戶提出來這麽個辦法:就在舊橋的位置上,建起一道堤壩來,把河水分出去一半,流去大河,那麽這橋就不用移了,花錢還少些。


  當下陳榮穀回去後,便就把結論往上麵報了。因不知陳留縣知縣杜衍那個廝,跟開封府府尹的交情如何,陳留那邊的情形,陳榮穀沒敢全都說,隻說這橋不用移,隻需要加建座堤壩就可以。


  王堯臣聽見說移橋沒必要,立刻命戶部判官慎鉞寫了個詳情的回複說,開封府移橋這個提議,三司使不準,已經派人察訪了,根本這橋就不用移。


  本來已決定好的事兒,讓王堯臣那廝中途給攔下,開封府吳育就不幹了:合著他三司使就顧大局、他們的人就能盡職盡責、為國分憂;開封府這邊人就不行,都是些玩忽職守的東西,去了也白去!吳府尹咽不下這口氣,立刻上書與趙官家說,移橋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他王堯臣因為圖省事兒,不願意撥錢,故意阻擾。


  因開封府與三司使有了爭執,趙官家為了將事情查明白,派出個監察禦史王礪來,讓王礪親自去陳留走一趟,好好查一查這件事兒。


  既蒙趙官家親自派遣,王礪隨即帶上了人馬,親自往陳留查問去了。按照戶部慎鉞的行文說,陳留許多的百姓說,土橋在如今的這個位置上,全不妨礙,沒有撞橋這回事兒。


  因這個話兒,王礪到了陳留以後,遂就去橋下附近察訪。到這一次,陳留縣這邊的輿情,與之前就完全兩樣了。據附近姓盧的財主說,他本人以及周邊賃他房的商戶,對移橋這件事兒沒意見,完全遵從上麵的安排。


  然後問及其他的人,本處船工行當的行頭黃奇景,親口回複禦史王礪,說陳留這一處水運,年年漲水時年年撞,這橋早就應該移了。隻是害怕上麵不允,也沒人敢提。幸而上麵發現了此事,眾人終於熬出來頭了!


  既然本處的鄉紳、行老意見都一致,隻要問過了船戶、纖戶,那麽這件事情就可以定妥。監察禦史王礪這邊,就可以向趙官家回複了。


  暫且不說王礪那頭。船戶們這邊,之前因移橋這件事兒,知縣杜衍和開封府兩家,全都已經同意了。本來已不抱什麽希望,眾人都已經死心了。


  誰知道情勢突然有變:突然傳了個消息說,上麵又派了王姓的大官過來了,一個叫什麽“監察禦史”的官兒,專門問移橋這件事兒。眾人又有希望說,既然官家派人來查,這橋還真有可能不移!

  雖然坊間有句話說:“民不與官鬥”,這麽仔細想一想:平時省吃儉用的,不容易攢了半輩子的錢,這麽一下子全折進去,誰又甘心!隻要仍有一絲的機會,眾人就得牢牢地抓住,不能讓機會白白跑了!


  如今這大官已到了陳留,專門去問了盧員外,還有其他的幾個鄉紳。盧員外他們,害怕衙門的勢力,實話兒根本沒敢說。到了行頭黃奇景這裏,那個馬屁精慣會討好兒,說話自然是向著他們。


  據說還有一次機會,那個大官要來訪船戶、纖夫。好不容易得這個機會,眾人不比那兩個軟蛋,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正有冤沒處訴呢,隻要來問,眾人不但要說話,而且連同之前的舊賬,都要在王相公跟前好好說道說道呢。


  眾人摩拳擦掌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這兒一堆兒,那一撮的,全都是商量這件事兒。酒肆裏人也是滿滿的,都在一塊兒出主意,準備要好好告一狀呢。誰知道事情突然有變:早晨的時候,黃行頭突然派人來捎話兒說,明晨叫大家都停下工,出門暫時也別走了,去他家一塊兒商議件事兒,有要緊話說。


  這時候把眾人都召集起來,必然是有關移橋的了。聽見他喚,眾人相互都議論道:“姓黃的明天叫咱們過去,莫不是知道了眾人要上訴?這廝肯定沒什麽好屁!咱們明天還過去麽?”


  回他的道:“十有八九是這樣!姓黃的一向是官府的腿子,主人遭難,他不趕緊得搭救麽!他明天肯定出一份文書,船工、纖夫都不準上告,去了的都得摁手印。哪個再鬧,以後還想在陳留混,行裏麵給你穿小鞋,有了好事兒也輪不到你。”


  因這個話兒,有的幹脆豁出去道:“不就是一個行老麽!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兒,我偏不怕!大不了老爺離了這陳留。憑咱一身的本事,到哪個水上不掙一碗飯吃!他愈這樣,倒愈是怕了,老爺還幹脆爭到底了!”跟著的道:“明天到底是什麽情形,咱們還真得去看看了!嘴又沒長在他身上,說什麽話,他還能派人來給咱堵上?!”


  第二天眾人真停了工,三五成群的就出發了。有走著來的,也有趕著牲口來的,也有坐船過來的,陸續都到了,做一堆兒聚在奇景的家裏。眼看著差不多人到齊了,行老奇景便開始發話。聽他開言,果然是警告大家說,對於移橋這件事兒,上官們過來問的時候,需要謹慎,話兒都不許胡亂說。


  黃行頭這話兒一出口,人群裏立刻就鬧將起來。一個立刻站出來說道:“讓俺們不鬧,起碼你得給一條活路!他們要移橋,難道橋底下的這些房子,能不拆麽?就算賠錢,一家一戶他賠多少?夠俺們重新蓋的麽?”


  還有人跟著繼續問:“他這一挪,起碼得耽誤俺半年的工。俺們的工錢不跟他算了,起碼他們賠的錢,不能讓俺們沒了住處!衙門裏麵那些人,在錢的事兒上含糊不清的,就哄了俺們先簽字畫押,然後他們就不管了,誰敢信他!”


  因有人問疑,黃行頭遂就保證道:“諸位叔伯兄弟們,大家都在陳留縣住著,都在這河上討生活,命好命壞全都在一起,誰還能故意坑害你!即便你們信不過我,後麵還有杜知縣做主,作為陳留的土人,你也該信任陳留縣知縣!就算杜知縣官職小,上麵還有開封府撐腰,府尹你總得信得過!”


  不說這個倒也罷了,一聽見這個,眾人登時心涼了半截:若說開封府怎麽樣,眾人還不是太知道。若說陳留縣杜知縣,本縣知道他的人,還真不算少!那東西表麵上裝成個好人的模樣,縣裏麵王押司和黃班頭做那些壞事,不都是這廝指使的麽!


  因這個話兒,人群裏老於頭開口道:“老漢在河上幾十年,當初我使船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吃奶呢!別以為眾人抬舉你,讓你做了這個行頭,你姓黃的就能猖狂起來,就有本事拿捏人了。隻管跟著他們走,早晚有你後悔的!”


  因老於頭帶頭,有人立刻便跟著質問:“黃行老,我聽說王押司昨夜去了你家,抬了兩箱沉甸甸的東西,這事兒都有人看見了。如今趁著眾人都在,你自己說說,把俺們賣了多少錢?”突然聽見了這個消息,立刻好幾個都跟著起哄,叫黃奇景好好說一說。


  眾人的言語,把黃行頭氣得滿臉通紅,良久嘴裏麵罵一句道:“你們這些人不知道好歹,有我替你們通個話,兩邊起碼還可以說合。衙門要拆橋,就算一文錢不賠你,又能怎地?這件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老爺幹脆不管了!”


  因黃奇景急了,有幾人隨即便評價道:“看看,咱們都沒有說什麽,忠犬便急著護主呢!也不知吃了多少的骨頭,舍不得扔了,嚼著是香!”


  眼下的情勢實在不好:船工、纖戶處說不通,反而認黃行頭是個壞的。不懷好意的一起哄,行頭黃奇景被罵的不輕,心已經涼了,於是便徹底倒向了縣衙,不跟船工們一頭了。


  船戶和纖夫這些人,指望不上黃行頭幫忙,要想這一仗能打勝,隻能是自己想辦法。為此上眾人一合計,全都聚去了老於頭家裏,大家商議這件事兒。


  說話的時候,有一個突然想起來道:“早前的時候,不是說東麵的小唐為了上告,專門籌錢去了東京?如今這事兒怎樣了?”


  來的人裏麵,因小唐的兄弟順子也在,知道的忙低聲告訴他道:“小唐他們白跑了一趟,半路上被幾個騙子給騙了,快休再提!”還有人詳細地告訴道:“當初湊了二十兩銀子,誰知道他們去了東京,到了開封府一打聽,這案子得拖一個月,才能遞上。到那個時候,恐怕隻剩下橋墩了!”


  聽見的道:“去開封府不濟事,他們跟陳留縣是一條藤,怎麽可能幫咱們!怎麽不去問別的門路?”回話的道:“怎麽沒去?中途遇到了好幾個,說是能幫忙找門路,誰知道全都是些騙子,二十兩銀子都騙沒了。幸好陳留離東京近,他們餓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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