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入夥
自從肖潛、肖並這兄弟兩個遇著以來,已經過了數日了。如今肖並在密州落腳,他在本州又沒有家小,無人照應,幹脆就搬去肖潛家裏。家裏有肖潛的娘子幫忙料理,一應事務都不用愁,倒也伏侍得他爽貼。
自從上一次肖並與朱飛開戰以後,朱飛便投到肖潛的門下。許多平素與朱飛好的,由他引薦,也跟著投來肖潛的門下,由肖潛幫忙在上麵照應。
自從有了肖推官遮庇,肖並、朱飛這兩個,在城西慢慢便做大起來,漸漸地兩個人便成了城西潑皮裏麵的首領。尤其是肖並這個廝,借他哥哥肖潛的光兒,甚至還謀了個班頭的官職,出去做什麽都方便了不少。
自此周遭有鬧亂的,不用他肖推官親自出馬,有肖並、朱飛這兩個在,也就幫忙給料理了。該有的錢還一文不少,既不用落下一個惡名,人還清閑,果然是兩個好輔助。
眼看著城裏麵愈來愈亂了,動輒便有人聚集起來,砸開路旁邊店鋪的門窗,當街搶奪的也多了不少。不少的富戶為求蔭庇,都拿出錢來,求朱飛、肖潛的人馬去保護。還有些店鋪因怕被搶,也趕緊拿錢找隱蔽的。
有些潑皮為了要錢,故意裝成是沂州的流民,去砸不肯交錢的店家,逼他們納錢。還有些因為雇不起人,幹脆自己去打造軍械,好用來自衛。一時之間,連鐵匠鋪的買賣都興隆了不少。
因為在密州城吃得開,肖並、朱飛這兩個人,與城裏麵這些土兵、差役也熟絡起來,見了麵兒稱兄道弟的。因為有下麵商鋪主人們孝敬,肖並、朱飛手上有錢,對那些公人又出手闊綽,為人也大方,眾人上趕著叫他們“哥哥”,對他倆比肖潛親厚得多。
這一日肖潛正帶著兩個土兵,在街上走時,突然有人在後麵道:“那不是我推官哥哥?”肖潛急忙回頭看時,卻是朱飛那個廝,後麵跟著兩個閑人。見了肖潛,朱飛上來唱一個肥喏,問他便道:“哥哥這幾日不忙?俺們晚上有一個酒席,有空賞臉來吃一杯麽?”
看見是他,肖潛停下來便道:“幾日不見,兄弟們現在都好麽?城西的買賣怎麽樣?”朱飛立刻回他道:“托哥哥的福,買賣現如今興旺得很!連河西那條街也歸了咱們,新又收了好多的兄弟。哥哥這些日子不去,新來的兄弟們沒見過你,都著急了,一個個跑到我跟前詢問說,‘怎麽不看見推官哥哥?他不來訓話兒,總感覺俺們比別人矮了一頭!’還有的攢了些好東西,專等您過去好孝敬呢!”
肖潛立刻笑罵道:“他們倒是會說話!你回去跟眾人說一聲,他們好好的不給我生事,少添些亂子,就算是可憐我肖某人了!話說回來,你們現在還打架麽?”
朱飛立刻回複道:“那哪兒敢呢!俺們如今投靠了推官,二哥也已經做上了班頭,現如今都是文明人了,哪兒還能隨便就動手呢!”
當下兩邊便定妥了:朱飛還有肖並這兩個,晚上在城西王家樓裏安排上酒席,定好一間濟楚閣兒,專請肖潛。本來肖潛不想去,是朱飛說,除了底下人感肖潛的恩,都想要見他一麵以外,他和肖並兩個人,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兒,需要請示,肖潛遂就答應說過去。
今夜樓裏麵客人不少,等到肖潛過來的時候,樓下都坐得滿滿的。肖並害怕推官不來,特意去衙門裏接來了肖潛,兄弟倆一麵兒說著話兒,一麵先後上樓來了。
定的是左手最頭上那間閣子,朱飛早已經等著了。聽見肖潛兩人的動靜,朱飛急忙從閣子裏出來,先道個肥喏,一手扶著肖潛胳膊,將兄弟兩個迎入閣內。
當下寒暄了幾句後,朱飛將肖潛請到上座,先去打開一個漆盒,裏麵滿滿得堆著東西,大多是些金、銀的器皿,還有些珠寶、首飾的。朱飛遂就解釋道:“這些是底下小的們的孝敬,本來他們要趕過來拜見哥哥。今晚突然有一件急事。都不能來了,特意讓俺們帶來的。”
東西帶到了,人見不見的無所謂,肖潛也就不追究。兩人又打開另一個漆盒,這裏頭滿滿得都是銀子,看著似乎已摞了兩層,足有幾百兩銀子,又叫肖潛親自過目。
這廝們辦事還算穩妥,誰還真數?肖潛遂就揮手道:“兄弟們辦事,我自然放心。”朱飛聽見肖潛這話,滿麵堆笑,立刻雙手合上了蓋子,重新鎖好,吩咐人一會兒替肖推官扛回家去。
那一頭肖並要翻開賬本與肖潛過目,肖潛立刻擺手道:“都是自家的親骨肉,我還能不信你們不成?真懷疑時,就不托了。”肖並也就依了話兒,重新把那些賬本放好。
說起來自從肖潛去年在念薇跟前失意之後,處處不順,已經好久沒這麽快活了。吃朱飛、肖並兩個恭維,肖潛那廝又多吃了幾杯,心中爽快,索性在酒席上發話說,以後再有事,也不必上報,全憑他們兩個做主。兩個人一聽都樂了,慌忙把酒杯滿上了又敬。
眼看著肖潛已經半酣,朱飛、肖並見到了時候,互相遞了一個眼色,然後便準備。先是朱飛推說水火,離席出來。誰知道這廝沒走遠,立刻將門重新關嚴,又守在門首,不讓外人再輕易過來。
那一頭肖並見朱飛已準備好了,直接就開口問肖潛道:“哥哥聽說王倫了麽?”方圓數百裏的人,王倫有誰能不知道,他倒來問?肖潛不明白肖並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接這話,兩隻眼隻管盯住他口,等下一句。
因為肖潛不搭話,肖並幹脆直接說了道:“我們都已經投靠了王倫,如今隻等著哥哥入夥。”聽見這話,肖潛這酒突然醒了,隻覺得心口猛然一驚,繼而頭皮有些發麻,忍不住敲著桌子大罵道:“這是個株連九族的大罪,肖並我問你犯得起麽!”因肖並用手指指著外麵,肖潛立刻壓低了聲音,口裏仍道:“瘋了,瘋了!你知道將來會怎麽死麽?!”
眼看著肖潛在閣裏麵坐不住了,一直在走來走去的,肖並忍不住告訴道:“我跟朱飛兩個人,已入了夥了,你手下的那班差役,一大半也都跟著入了。
昨天因為你不在,我去家裏騙嫂嫂說,你被流民打倒在城外,傷得不輕,接嫂嫂、侄兒見最後一麵。因此把嫂嫂、侄兒連同家中的細軟一塊,都送出城去,已經趕去沂州了,後路已經沒有了。哥哥你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跟著我們反了。”
肖潛剛才還在踱步,聽見這話兒,立刻轉過頭問他道:“我手下一半人跟你入了夥了?你倒是可以,是個能幹大事的人,口舌不錯!怎麽我以前沒發現你有這個才華!”肖並便道:“哥哥你從小兒念書好,樣樣拿出來都比我強。可有一樣:你膽子太小,比起我來可差得遠了!”
肖並說了一會後,肖潛方才想起件事來,又忿怒了道:“你憑什麽把我的家小送去沂州?!這些誰讓你摻和的!”自從聽到了肖並的消息,肖潛胡亂想了一通,此時已有些語無倫次,突然想回家去收拾細軟,要逃出城去。是肖並提醒,才想起來細軟家小都出城了,重新又癱坐到那張椅上。
肖並與肖潛倒了碗茶來,與他壓驚,口裏麵繼續勸他道:“現如今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哥哥何必如此呢。要讓我說,你先去與王倫做個軍師,將來有機會能做個宰相,有什麽不好?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這些麽!”
肖潛此時已回過神來,又朝著兄弟大罵道:“恐怕不等到我做了宰相,腦袋先掛在城門上了!”肖潛願不願意做王倫的宰相,肖並不管,說別的沒用。肖並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肯定做這個將軍的。既然都到了這條船上,不拉他肖潛又能拉誰。
肖潛將茶水飲了下肚,冷靜了一會,用手帕將額角上汗水抹幹,又重新思量。親兄弟反了,手下人一大半都跟著反了,家小都已經不在密州,跑到沂州被王倫扣了,就算自稱是清白的,哪個肯信?!
這時候回頭,好比是棺材出了討挽歌郎錢,早就已經來不及了。一想到這個,肖潛恨不得立刻將肖並掐死,然而現在不是清算的時候,要活命還得往前看。
密州所轄的軍士,大部分都在指揮使楊巍、巡檢唐洛這兩個手上,如今他們去沂州平叛,都不在密州。密州城剩下的那幾百軍卒,都在密州緝捕使臣王琦的手上。細算起來,密州的人馬不算多,要攻下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因為肖潛已同意入夥,肖並立刻就拍手笑起來,接著便快步走去門首,用手指敲了門幾下。外頭的朱飛聽見了動靜,也跟著進來。肖並湊到朱飛的耳邊,說了“妥了”兩個字,朱飛臉上頓時就笑了,口裏立刻就改了稱呼,開始叫肖潛“軍師哥哥”了。
這稱呼讓肖潛嚇了一跳,立刻責令朱飛改口,朱飛於是保證說,外人麵前還是叫肖潛“肖推官”,肖潛方才罷了這事。
既然已經是自己人了,說起話來都不用瞞著,朱飛便告訴肖潛道:“哥哥不知,如今二哥是已經王倫手下的大將,主管攻打密州這事兒。既然哥哥已入了夥,如今俺們最高的官職,就成了哥哥你的了。”
聽見這話兒,肖推官忍不住看兄弟一眼,心裏麵道:“不得不說,肖並這東西真是個人才,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
到這個時候,肖潛想起來之前肖並與朱飛鬥毆那事,肖潛忽然疑心那是個圈套,故意事先設好了,好引他上鉤的。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再計較那件事是不是預先設好的,已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