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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種仲平新築清澗城

  因世衡得到了仲淹的承諾,立刻趕回環州去了。人馬、輜重之類的東西,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隻要一紙調令下來,世衡立刻就開拔。


  就在種世衡趕到之前,各地的匠人、役工已陸續出發,先後趕到了寬州故地。等世衡將眾人分撥已畢,命種諤統一總管各項工事,自又去延州見範仲淹去了。


  因為周邊沒有水源,眾人過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掘井。過不幾日,石工、匠人便過來報道:“掘地已經有三十多尺,全不見水。”種諤命匠人、石工休要管顧,多加人手,隻管再掘。


  又過了兩日,匠人又過來報種諤道:“掘地已經有六十尺,仍不見水。”種諤叫他們多選幾處,仍舊再掘。又過了幾日,匠人又來報種諤道:“俺們選了好幾處挖掘,最深的井,如今已經深達百尺,隻看見下麵是石頭,全不見濕。”種諤命眾人再掘時,匠人們推說石塊堅硬,實不易鑿,因此進展漸漸得慢了。


  掘井遲遲無水這事兒,慢慢地各處已經傳開,許多聽說的都泄了氣,認為這裏是當真沒水,不然的話,舊城如何能荒廢了呢。這些日子,眾人真的是白費了功夫,做的根本是無用功。


  這邊匠人推說地下無水,慢慢的且歇且幹著,幾乎要停工。井水也沒有掘出來,先前的儲水又已經耗盡,種諤看見不是頭,已經率軍士去遠處取水去了,不在營中。


  既然沒水,其他的什麽都做不成了,隻能在那裏幹等著。老種相公尚沒有回來,小種相公人又不在,無人約束,許多人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隨時收拾行李回去了。


  等種世衡從延州趕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麽個景象:有幾個在四處亂走的,有三三兩兩蹲在一處說話的,也有開始賭錢吃酒的。本來工期比較緊,眾人應該忙得腳不沾地,一朝變成了這個模樣,世衡心中納悶,急召人問。


  因聽說鑿地百尺隻見石頭,仍不見水,世衡隨即把匠人、石工都召集過來,告訴便道:“不管地下有水無水,隻要鑿出來一畚碎石,我就賞你們一百錢。”這話兒眾人不太信,一時間都小聲兒議論起來。人群裏有一個忍不住道:“相公雖然這麽說,真掘不出水來,你賠了錢,這話兒恐怕也難兌現。”


  為了打消眾人的疑慮,世衡命人搬過幾十吊錢來,當眾拆開,數成一百一百的。隻要有人拿碎石來換,這錢當場就能發。匠人、石工們一看見這個,立刻全都來了精神,爭著去鑿石,反正眾人有的是力氣,若是真的,誰不願意多掙錢!

  自此之後,每天早晨人一到,先有軍士抬過個籮筐,裏麵是一百一百的銅錢。隻要一開工,不一會兒就看見端畚來換錢的。眾人為了節省時間,幹脆大家都訂好了規矩:派幾個專門端畚的,用木頭簽子記好了數,等到晚上一收工,大家就憑簽子來換錢。


  世衡每天在碎石上麵的花費,漸漸地由幾十貫變成了上百貫,然後上百貫仍慢慢增長。最多的時候,一天有一百五十貫!用了不到二十天,這錢眾人還沒賺夠呢,那頭井水就出來了。


  聽到有水的這個消息,滿寨人馬都歡騰起來,軍士飛跑著到處去告訴。因範仲淹聽說世衡已經鑿穿石頭取出水來,歡喜不已,特意將此城賜名為“青澗城”。


  有了水了,就可以放心築城了。因為資銀的數目不夠,上麵撥來的那些錢,還差著不小的一個缺口。為這件事上,世衡與範仲淹商議道:“我在環州建榷場時,曾經賺了不少的銀子,若安撫同意,把這一筆挪過來,可以填上這個空缺。”


  也不知怎地,建清澗城要動用環州榷場的銀子,突然被人泄露了出去,立刻有好幾個出來不平:“在俺們環州賺到的錢,就應該使在環州人身上,憑什麽要送進別人的口裏!”還有人道:“姓種的為了多建功,顯得他能,把俺們環州的百姓給賣了!”甚至有人算出來賬道:“他這麽一弄,咱們環州的百姓,一家少說也損失了十兩!”


  眼看著倒種的言論要起來,有人替世衡解釋道:“這一筆錢隻暫時借用,將來清澗城建好之後,連本帶利再還回來,又不是瞎了!再說這錢放在庫裏不用,也是浪費。去把清澗城建好了,西北多了一道防禦,咱們還不是一塊兒得益!”


  不少人紛紛跟著道:“種相公在邊上許多年,他做的事情,俺們眾人都看得見。莫說他把錢借去使使,就算他要,俺們也舍得!自古以來,咱環州出的仁人誌士不少,怎麽到了這個年頭,就出了這幾個嘴賤欠打的玩意兒!”


  還有人道:“要不是人家辛苦守邊,多少人如今還是流民,活著都朝不保夕的,能賺個屁錢!再說知州要動哪一筆銀子,安撫、官家尚沒有反對,不相幹的倒跳出來,嗶嗶個沒完。莫不是元昊花錢雇他,派過來故意搗亂的麽?”


  愈說眾人愈覺得氣憤,愈覺得世上壞人太多,好人做事情太難了。為了能支持種世衡,好多人自發行動起來,號召軍民捐錢捐物,幫助修築清澗城。還有些幹脆呼朋喚友,三五個人聚集起來,都背上了幹糧,走著去清澗城幫忙的。沒一個月,單環州去清澗城幫忙的人,就有二三百個人。


  清澗城附近的人一看,都商議道:“環州距離清澗城不近,人家都能走過來幫忙,咱們這些近的人,憑什麽比他們落後呢?幹脆咱們也一塊兒去!”馬上周邊的百姓也三五成群,就這麽來了。眾人害怕人數太多了世衡不收,都告訴道:“相公放心,隻要管俺們一頓飯吃,工錢什麽的不用愁,俺們不要!”


  眼看著清澗城熱鬧起來,一發連蕃人都驚動了,那廝們本來不覺得這城能建,宋人大張旗鼓得鬧騰,都懶得理。如今既然有了水,就不好說了。他們害怕清澗建成,不時派人馬過來侵擾,種世衡隻好且戰且修。


  延州這頭,自從範仲淹過來了,打擊賊寇,開通道路、把粟米價格下調了之後,邊上百姓的日子,果然是一天天好起來。


  接著仲淹又加緊練兵,將老弱兵卒放之歸農。軍士黥麵的這個舊製,如今仲淹也改了不用,還大量招募邊人入軍。因為沒錢,許多原有的堡寨,已經年久失修了。仲淹挪出一筆錢來,專用來修整這些堡寨,加固宋軍的防禦。


  這個時候,延州的屯田已初見規模,很有那麽個樣子了。屯墾的那些也不是別人,大多數是當初範雍時候的流民。說起來這事也值得感慨:當初範雍在的時候,夏軍滋擾、遍地流寇,好好的人變成了流民,活得好似喪家之犬,需要官府施粥來賑濟。在當時看來非但沒用,反而就是些累贅。


  如今得範相公建屋、分田,眾人立刻就翻了身。非但用不著上麵再賑濟,自己還能種出來糧,用來供養邊上的大軍,有用了不說,終於活出個人模樣來了。


  不但這日子過得好了,範仲淹甚至在邊上建起來一座嘉嶺書院,讓邊軍得以認書識字、研習兵法,這些邊人的子弟,也終於有機會能上學了。


  由於仲淹來邊上不久,於羌事上有許多不知的。有些模棱兩可的事兒,仲淹不貿然下結論,時常把種世衡、盧琳、王信、狄青、劉拯、範恪、孫用、張忠、周美、趙明等熟悉邊事的人叫來,聽一聽他們的撫羌心得,幾個人一塊,在羌事上做了諸多更改,招撫羌民,眾多羌酋紛紛來投。


  仲淹認為:為將者需要謀而後動,縱觀全局。若眼光隻能看到一點,隻會關心眼前的勝負,那麽此人隻能為將,不堪為帥。仲淹不但親自在嘉嶺書院執書講貫,講授古今軍事及典籍,書院也請來一些懂兵法的,讓眾人輪番過來授課,種世衡也在被請當中。


  得此培養將才的機會,世衡做事頗為盡力。隻因這是一班軍漢,識字的不多,怕不明白,世衡盡量講解得簡單直白,有人聽不懂過來問時,世衡亦十分耐心仔細。


  狄青來書院入學時,常能遇上種世衡授課。在世衡來看,五個最得意的學生裏頭,狄青是最為刻苦的那個。因他好學,世衡幹脆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如今兩個除了是朋友,又多一層師生的情分了。


  仲淹軍政閑暇的時候,同眾人一塊兒研習兵法,總結出幾句口訣來:“銳則避之,困則擾之,夜則驚之,去則躡之,因其隙而圖焉。”這幾句話簡單直白,朗朗上口容易記憶。因此許多不識字的軍官,聽見了這個也立刻能明白,憑此打了不少的勝仗。


  自從延州屯田後,範仲淹開始令軍士營田自食。這樣一來,朝廷自外麵運糧的數量,漸漸就少了,利於長守。此外範仲淹又開市貿貨,將土地、糧種散與邊戶,同時貸以耕牛農具,用來耕作。隻一年間,鄜延路周邊數萬戶歸業,延州繁華,已不同往日。


  邊民蕃酋都踴躍道:“得範龍圖治邊,我們可以不動刀戈,從此安枕無憂了。”昔日曾有一首詩,單道這時候的延州風景:


  種柳穿湖後,延安盛可遊。


  遠懷忘澤國,真賞即瀛洲。江景來秦塞,風情屬庾樓。劉琨增坐嘯,王粲鬥銷憂。秀發千絲墮,光搖匹練柔。雙雙翔乳燕,兩兩睡馴鷗。折翠贈歸客,濯清招隱流。宴回銀燭夜,吟度玉關秋。勝處千場醉,勞生萬事浮。王公多雅故,思去共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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