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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陽武縣王元遇故人

  不管王元願意不願意,孫福哥倆已收拾好了,準備拽著他一塊逃了。孫福嫌枷太重了不好帶,用繩兒捆在脊梁上背著,騰出一隻手來好拉王元。孫慶怕東西不好拿,把包裹牢牢捆縛在身上,零零碎碎的到處都掛滿了。


  沒準備好呢,隻見那麵煙塵滾滾,見有一騎人馬從山上下來,領頭的頂盔帶甲的,像是一幅要打仗的模樣。後麵跟著十數個嘍囉,身上也是全套的配備,活脫脫是一路正規軍!


  看到這時,孫氏兄弟傻眼:這邊隻有三個猴人,哪經得住人家這麽大陣仗!本來兩個還打算跑呢,見此已嚇得兩腿發軟,就近找了一個樹樁,蹲在地上藏起來。三個人裏麵,躲了的有倆,隻剩下王元一個人破敵。


  王元與夏軍都廝殺過,野狼都不怕,來了這裏,倒怕他們這幾隻草狗!他還準備奪馬一匹,就不用走著去登州了呢。眼看強人們衝上來,王元看上了領頭的馬,已經準備好要搶奪了。


  但聽領頭的一疊聲叫道:“是甚囚徒來這討死?納上命來!”當下這廝往四下裏看時,見當路隻一個囚徒,已經擺好了廝殺的架勢,兩隻眼緊盯著他的馬。


  等到看清了來人的麵貌,領頭的覺得十分麵熟,才要問呢,突然這廝認出來道:“兀的那不是我兄弟!”那頭王元也看清了來人,也失聲叫道:“哥哥,你怎生卻在這裏!”當下便拜。原來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春。


  因王元下拜,王春立刻跳下馬來,親自將王元扶將起來,與眾位嘍囉介紹畢,然後便要引王元上山。這時候想到孫福、孫慶,王元朝林中招招手兒,叫他們出來。眼看這次算躲不過了,兩人無法,也就與眾人相見了。


  身上都大包小裹的,大天白日,就這麽從樹背後鑽出來,不太好看,孫福便笑著解釋道:“早起俺們都吃壞了肚子,才剛一急,解手去了,就沒能相見。山上的大王,原來是都頭的兄弟麽?果然了得!”


  孫慶也跟在一旁道:“誤會,誤會!我說就都頭怎麽撿這條路走呢,原來是老天故意安排,讓都頭兄弟們相見呢!”


  這兩個鳥人看著就礙眼,當下王春便說道:“待俺將兩個賊男女將來殺了,也好叫兄弟一塊上山入夥。”王元立刻阻止道:“哥哥且住!這兩個都是我的兄弟,一路上他們關照不少,哥哥休動手!”因王元力勸,孫福、孫慶兩個的腦袋,也就暫時被保住了。


  當下說話,王春因見王元是因他之故刺配到此,口內忍不住自責道:“這次是我害了兄弟!”王元便道:“哥哥說的甚麽話!隻恨告我的那廝小氣,略吃虧些便要出首,卻不幹你事。”


  當下王春吩咐大擺筵席,山上頭領見他兄弟兩個相聚,都來相賀,連黃勝、曹豹並張巒,一塊都來了。一連數日,眾人都在山上高樂。


  黃勝因勸王元道:“如今你兄長王春也在,不如把那兩個鳥人殺了,一塊兒上山坐一把交椅!”那王元便道:“哥哥休恁地說。灑家今次雖然刺配登州,卻不是該死的罪名。真去了登州,或許還能夠掙紮出來,不好輕易就這麽落草。”山上眾人勸了多時,那邊王元隻是不肯。人各有誌,沒辦法說通,眾人也隻得作罷了。


  臨行黃勝將出一盤金銀,有七八十兩,與王元道:“兄弟此去,若有急難時,可來相投。”那王元亦道:“兄弟此去,不知何時才能與眾位哥哥相見。隻有一句,還求哥哥:那貪官汙吏殺了倒罷,哥哥取人錢財時,莫再叫輕易害人性命。”


  黃勝便道:“兄弟這話說的極當。”連兩個公人亦各有十兩銀子相送。當下王春引著王元,送了十數裏方回。這一次上山,孫福、孫慶雖吃了驚嚇,卻跟著王元賺來些銀兩,也算是不虧。


  王元一行人離了陽武,饑餐渴飲,曉行夜住,一徑往登州而去。這日已過了泰安州,正走到沂水縣附近,此地真是好個去處,昔日唐朝蕭穎士作《蒙山作》詩道:

  東蒙鎮海沂,合遝餘百裏。清秋淨氛靄,崖崿隱天起。 於役勞往還,息徒暫攀躋。將窮絕跡處,偶得冥心理。 雲氣雜虹霓,鬆聲亂風水。微明綠林際,杳筿丹洞裏。 仙鳥時可聞,羽人邈難視。此焉多深邃,賢達昔所止。 子尚捐俗紛,季隨躡遐歸。蘊真道彌曠,懷古情未已。 白鹿凡幾遊,黃精複奚似。顧予尚牽纏,家業重書史。 少學務從師,壯年貴趨勢。方馳桂林譽,未暇桃源美。 歲暮期再尋,幽哉羨門子。 時間已經將近正午,三個人趕路走得熱了,早就已經汗透胛背。突然間路旁有一隻黃犬出來,對著三人吼叫一通,再看它時,已經轉個彎跑走了。孫福見了遂笑道:“我瞧這隻狗麵熟,還以為這通叫是看見了親戚。”


  孫慶便道:“你才是狗的親戚呢。”孫福立刻同意道:“就是這話,攤上了這種狗親戚,以為我沾了他多少便宜,一路上來,衝著我齜牙咧嘴的!”一路走著,兄弟倆一路鬥著嘴,一旁王元說話道:“既然有狗,前麵就應該有人家。”果然轉過去山邊的拐角,看見前麵好大一座鎮甸。最前麵的牌額上,寫著“安平砦”三個字。


  三個立刻歡喜了道:“老爺們走路熱得要死,恰好卻有這麽個去處!”進來之後,從近處看,就有二三十家的酒旗望竿。王元這廝,看中了酒旗鮮亮、掛著醉仙錦旆的酒肆,一定要進這家的門,那兩個也就跟著進了。看見人來,立刻有酒保跟過來伏侍。


  兄弟倆把水火棍倚在靠壁,那酒保見了便笑道:“靠壁不牢靠,上下這棍,小人與二位放穩妥些。”櫃裏麵坐著個肥胖的店主人,正算賬呢。此時看見有客人進來,也往裏招呼。


  這主人看著不太麵善,孫慶這廝警醒了道:“收到櫃裏,你們額外收錢麽?一路上欺生的俺見的多了!”酒保立刻賠笑道:“客官說笑了,那哪能呢!”


  主人也道:“你這說的哪裏的話!確實有些店見你是外鄉人,故意欺生。俺們這店不比別家,開了足足有十數年,過往行人都過來打尖。傳將出去,以後這買賣不做了?怎麽敢順便欺負生客呢。”說著店主人親自出來,幫著兩人把棍都收了,兩個公人也由著他。


  王元都已經坐下了,去包裹裏取出些散碎銀兩,叫酒保回些酒肉茶飯來吃。等到要坐下吃飯了,兄弟兩個又爭執了一番。孫慶那廝,在路上遇上了一遭強人,到哪都看別人像強人,需要他準備好了隨時逃命。進來吃酒,必要說萬一來了強人,坐在裏麵的不好逃命,非要跟別人換一換位子,這句話兒一出來口,孫福立刻罵他道:“呸!呸!呸!遇上遭強人,你這廝看誰都像是強人,也不嫌晦氣!”孫福和王元都不肯換。


  聽見這爭執,店主人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在旁邊安慰道:“客人說笑,青天白日的,鬧市裏如何能出來強人!倒是這張桌子大,天氣熱了,三個人坐一塊兒不用挨著,也涼快些。”


  隨口的幾句胡言亂語,誰知道人家還當個真,特意來解釋,孫福立刻賠話道:“甚麽強人!是他昨天他做了個怪夢,夢裏麵遇上強人了,一整天胡言亂語的,你別信他!”聽見孫福這一番解釋,店主人與酒保對視了一眼,麵色變得更奇怪了。


  懶得與孫慶繼續廢話,孫福順手拿出來鑰匙,口裏隻管與王元道:“走路正熱,一發與都頭將這枷卸了,咱們也好快活吃酒。”說著便將那枷開了,丟在一邊。


  這邊那酒保記完了菜名兒,也就去了。不一時回來,搬出飯來,卻是三角酒,一道肥鮓,一道嫩羔羊肉,一道鮮魚,兩籠炊餅,幾十個饅頭。三人正饑渴間,如何不吃?一發風卷殘雲般吃了。


  酒保見三個人吃得好了,與櫃裏麵店主人對個眼色,重新換了副腔調道:“兀那客官,且莫著忙,銀兩尚未付清哩。”王元便道:“也罷。你這席值多少錢?”


  那酒保便道:“俺家這酒,喚作‘清燕堂’,是俺們行首親使人去齊州曆城運的好泉水,雇高人釀的,一角便值十兩銀子,你這一共要了三角。俺這鮓是皇宮裏專門伏侍官家筵席上的好肴饌,一樣也值個十兩。


  魚是俺們火家舍著性命去蒙水深處捕的,隻一尾便值五兩。羔羊肉更是大老遠吐蕃國運來的,並這炊餅、饅頭、碟、碗,光看看便值十兩銀子。看你是個遠來囚徒,一發饒你些個,算五十兩,一發算錢還俺!”


  話猶未完,冷不防叫王元跳將起來,劈臉隻一拳,那廝登時臉腫了半邊,那酒保正捂臉時,聽那王元笑道:“好小賊,你這村醪茶飯,頂多值一兩銀子,倒敢來要五十兩!真是佛麵上刮金,來訛灑家!”王元說畢,又一腳飛來,將酒保踹翻在地。


  眼看著已經打起來了,孫福、孫慶著急要幫忙,怎奈水火棍被他們收了。孫福立刻抄起條凳子,意欲把店主人困在櫃內。那頭店主人一看不好,閃身要逃,急需要孫慶過來合圍。怎奈孫慶人坐在裏麵,一時著急又出不來,卡在那了,眼看著店主人往後麵逃了,兩個根本來不及堵他。


  那邊廂酒保已掙紮著爬起來,飛也似的往後麵去了。原來王元入店時,看這廝便有些不尷尬。隻把眼來瞅身上包裹。當時疑心是自己多想,誰知道還真遇上黑店了呢!


  眨眼之間,從後麵跳出三五十個火家來,酒保也跟在後麵道:“哥哥且看,正是這個賊配軍!賴賬便罷,倒還打人!小人吃他打得痛哩。”眾人聽見了他這話兒,便嗬斥道:“哪裏來的賊配軍?便是縣內捕快公人,亦不敢到俺這裏吃白食!你這不知好歹的野漢,直這般大膽!”


  此時店主人也趕上來,一改才剛和氣的模樣,麵目立刻凶狠了道:“就是他們!仗著身上有幾分本事,就想在這裏吃白食,卻不是找打!”說畢便慫恿帶頭的上。


  帶頭的似乎有些本事,在眾人跟前急要逞能,這廝搶了一把樸刀,來鬥王元。王元急忙將水火棍搶在手裏。兩個打了數個回合,王元看著這刀過來,斜行一步,將棍逼個住,把刀斜著隻一壓,趁這廝招架不住時,立刻將棍望他頭上打去,那廝遭不住撲地就倒了。王元趁便將這廝摁住,好一頓飽打。


  其他人全都是些乖的,一看見單打獨鬥不討好,立刻全都湧上來,要四麵合圍。隻是店裏麵地方小,全都上一時施展不開,擠得人多,桌椅被碰得“哐當”亂響。還沒開打呢,倒楣的腿上先撞了桌角,立刻就齜牙咧嘴的。


  王元看見了發一聲笑,將領頭的棄了,使一條棍,跳出店來,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將一條巷給阻住了。量那夥廝們怎生敵得過王元?大半都吃他打倒在巷口。孫福、孫慶這兩個,一時被眾人堵在了店裏,想幫幫不上,想跑跑不掉,眼看著對方要圍攻上來,兩隻眼急得鈴鐺一般,也沒計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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