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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逢春祀慕恩遇知音

  野利氏料不到扳倒王後這般容易,心中不免尋思道:“幹脆趁著這件事,將宮中對頭一網打盡,這樣的機會,以後恐怕遇不到了。”後宮之中,野利氏的仇人不算少。當初野利氏的小兒子李薛哩死時,那些人噓寒問暖的,看著似乎是在是關心,實則她們都幸災樂禍,這件事野利氏早就看出來了,那時候就決意要報仇了。


  除了衛慕王後之外,第二個該殺的就是索氏。當初野利氏為了與王後衛慕氏爭寵,故意幫扶著索氏上來,兩個一向在宮中結盟。誰想到後來山喜自立,索氏那賤人見勢不好,急忙與野利氏撇清了關係,調轉頭跑到去衛慕王後那一頭去了,這樣的東西不該殺麽。


  既這麽想時,野利氏重新去元昊耳邊傳話兒,就說索氏聽說大王遇難,如何開始與衛慕家交好,為了慶賀山喜稱王,如何在宮中載歌載舞,大擺筵席的慶賀。這人一旦動起了殺心,輕易也就刹不住了。元昊正在氣頭上,聽不得這個,也不管這事兒是真是假,幹脆叫人將索氏也一並拖出去砍了。


  除了索氏,因野利氏告發,這一次一並被害還有不少。因這通鬧,宮中人心惶惶的,唯恐哪裏出了錯兒,馬上又成了刀下之鬼。


  這個時候,偏偏遼、宋都已得知元昊弑母的消息,都大驚小怪大肆宣揚,兩國全都議論說,不管元昊是什麽動機,但犯著弑母,為人便就大逆不道。常人弑母尚需剝皮揎草、挫骨揚灰以警世人,若黨項人繼續擁元昊為王,下必效之,夏人不修道德,長此以往,則黨項一族必滅族矣。


  因這個話,輿論便說,元昊這樣的不堪為王,夏王應該另立他人,眾人議論紛紛的,都建議要立刻立下太子,要太子繼任。這個時候,野利氏遂就去元昊跟前說:“衛慕王後所生之子,長相與大王太不一樣。”也不知元昊是怎麽想的,過不幾日,元昊便就下令說,將衛慕氏所生之子殺滅。


  李元昊鴆殺太後雙羊不久,衛慕氏母子又接著被殺。李元昊罷黜山喜,重新命野利遇乞為右廂監軍,封旺榮、遇乞兄弟之妹野利氏為西夏王後,至此時野利氏終於如願以償。


  及至衛慕山喜本人被賀蘭軍押送至興慶,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元昊宣示衛慕山喜罪狀已畢,當即將山喜斬首示眾,至此時衛慕山喜篡位一事,暫且完畢。


  接連出了幾件大事,西夏國中朝中皆士氣沉悶,急切需要一件喜事。是以嵬名守全等眾人商議,覺得如今的夏境,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方兩萬餘裏,可堪鼎立。如今內外時機已經成熟,要鼓動元昊稱帝自立。


  這一日嵬名守全有事求見,怎奈元昊不在宮中。尋人問時,才知元昊似乎有緊急事情,沒帶從屬,隻帶了幾個身邊近衛,一行人往賀蘭山方向去了。


  等趕到賀蘭山東麓時,嵬名守全才發現自己猜的沒錯,元昊果然是去了嘉陵。房當嵬卜和幾個親衛,在遠處侍立。元昊頭上戴一頂弁冠,一個人迎著遠處吹來的大風,在德明墓前吃酒閑坐。此時元昊已見了守全,問他何事。守全遂將事務一一稟告,然後大聲又問元昊道:“稱帝之事大略已妥,大王還有別的交代麽?”


  元昊並沒接這話,把頭上被風刮斜了的弁冠重新扶正,轉問他道:“我這幾日正在想,咱們對南麵太鬆懈,以致於讓宋人有了可乘之機。”嵬名守全聽見這話,知道元昊對吐蕃之戰仍耿耿於懷,想起來遂道:“南邊各族蕃漢混雜,水深泥濁,不易沉澱。各族長表麵附和,骨子裏投宋的其實不少,誅之不盡,反易結仇。依微臣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幹脆從宋人這邊開始入手,畢竟宋朝與蕃部來往密切的人,並不太多。”


  元昊聽見守全這話,遂問他道:“你那裏已有準備了麽?”因元昊問,嵬名守全急忙去懷裏掏出一個冊子來,雙手呈與李元昊。元昊遂就問他道:“上一回劫了破醜糧道的是誰?就從此人開始吧。”


  眨眼間又是冰消雪融,草木複蘇,柳綠草茁。牛羊牲畜又活泛起來,到處是一群一群的,從草地上漸漸趕過。草原上開始接羔子、剪羊毛,一家家的趕著熱鬧,都忙個不停。


  因近日興慶那邊傳來消息,黨項族李元昊要稱帝自立。這件事兒從克危山到敦煌郡,不論草原還是戈壁,不管是大漠還是荒灘,許多首領酋長都聽說了,眾人私下裏在議論紛紛:一旦元昊稱帝之後,必然與遼、宋都撕破臉。


  到那個時候,各家都要求分清立場,以後要想再和稀泥,在夾縫之中求生存,就不似先前那麽容易了。


  慕恩族族長慕恩吉甫因為春牧,近日與許多族長都熟絡起來,內中最熟的有兀二族長。這兀二也是個好酒的,有奶酒伴著,羊肉他自己就能吃半頭。又善角抵,雖然這廝年紀大些,力氣比年輕人絲毫不差,因為這些,慕恩與兀二尤其投緣。興致起來,兩個一醉就是一宿。


  光陰如梭,眼看著春祀已經完畢,陸續許多族的族長,要去別處的草場,已經帶領族人走了,這邊剩下的人不多。這一晚慕恩吉甫應了兀二族長的邀請,當晚去兀二族去看角抵。


  等到慕恩吉甫到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眾人在河邊設好了場地,已經燃起篝火來照亮,不少手腳勤快的人,已經在火上炙起了肥羊。兩位族長趁興在跤場旁坐了一會,看了幾場的角抵,各自口中評價一番,又飲了半宿。


  今夜慕恩飲的多了,被從人扶去兀二族長的氈帳,在氈帳裏麵小憩一會。不多時兀二族長也跟著回來,告訴他最後比試的結果:是那個兀二看中的小夥兒贏了,慕恩這次沒猜中,利物慕恩是贏不到了。


  既然這次是兀二贏了,免不了在慕恩族長的跟前,得意一番。兀二自吹自擂的,到處告訴旁人說,憑他的眼光,自從能上了角抵場,三十多年就沒有錯過!因說的口幹,兀二族長不知從哪取出一對兒金杯來,倒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過來,然後在慕恩旁邊坐著飲茶。


  慕恩吉甫接過茶,見了金杯的形製,還有上麵的文字,看出來那是西夏王室之物,於是問他。兀二族長不回這話,卻問他道:“聽說族長的夫人,便是宋人,平常就能沒點好處?這種東西也稀罕麽。”慕恩遂道:“縣令家的使女罷了,偶爾能送一回酒來,哪有那麽多好處。”


  兀二族長聽見這話,連道可惜,於是就開始傳授心得。說話起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總有些人行事不便,需要別人替他動手。兀二族長手眼通天,閑時就做了這個中人,接了這買賣派出活去,先與賣家一半的定錢。一旦這事做成了,買家確認了屍首,然後再付剩下的錢。現放著慕恩族這樣一個大族,人馬齊備,不趁著空閑賺些錢來,卻不浪費。


  慕恩到此時方才大悟,怪道說兀二族長舉止豪奢,從不愁錢,原來有這樣一件賺錢的門路。兩個說起別的話來,又提起元昊稱帝這事。元昊和宋人這兩邊,兀二族長問慕恩心裏向誰。


  去年天旱,族中眾人為了買料,花錢不少,慕恩此時正為錢愁,遂就趁醉開口道:“什麽宋人、夏人的?錢拿在手裏才真材實惠。管他哪邊,哪個給錢就是哪個。”


  兀二更進一步道:“若我說能放活殺人,哥哥為錢肯做麽?”慕恩遂道:“那就看他官職大小、多少人馬,隻要是買家把錢給足,殺人也做。”既然慕恩這麽說,兀二族長便答應了說,一旦有了好賺的錢,就帶攜慕恩一塊發財。


  時光飛逝,距離上次與兀二族長夜談,已經過了將近十天。這一日兀二族長特意來訪,一來就連稱有大買賣,來邀請慕恩一塊發財。問時才說,兀二一族人馬不夠,若是分與別的小族一塊做,錢就分得太散了,不值得做。現放著慕恩一個大族,一筆錢隻有兩家分,這不是好?


  至於這次殺哪個,上頭並沒有告訴,隻知道對方是個宋人。兀二族長心黑的很,對方一兩千人馬,事成的酬勞,一共才肯與一千五百兩,這麽點錢夠幹個屁!吃酒治傷都不夠的,明擺著這錢兀二那廝想占大頭,白白讓慕恩一族吃虧送死。


  慕恩吉甫雖這麽想時,卻不明說,口裏便對兀二道:“憑著咱們兄弟的交情,為了幫忙,一文錢不要我也去了!隻是底下人馬多了,魚龍混雜的什麽都有,有些人就挑三揀四的。就說上一回,用他們去幫揆吳川,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三千貫錢他們嫌少,事成之後,直接在人家跟前念叨,我的臉麵算丟盡了!”


  既然慕恩這麽說,兀二那廝立刻就明白,然後支支吾吾得說,為了讓底下的兄弟不埋怨,又為了讓慕恩族長不為難,要回去與買家重新商議,眾人的錢,盡量給往上提一提。兀二還讓慕恩放心:買家看在他的麵上,這錢不能不漲!


  過了兩日,果然兀二這廝商議的準了,買家重又把這錢漲了一倍,事成得三千兩白銀,又說這次是伏擊偷襲,過去隻是配合別人,簡單的很,用不著硬拚,慕恩吉甫也就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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