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此間少年有此劍
若問世間何處最神秘,周陵自然是最為常見的答案,周陵往往就建立在城池之中,像一座寺廟,日日籠罩淡淡的氤氳,飄揚奇妙的香氣,像一座高塔,俯瞰整座城池,沒有樓閣可以比周陵更高,哪怕是再矮的周陵,又像一座高高堆起的墳墓,安靜無聲,鮮人出入。
傳中周陵之中,有仙人。
臥龍城的周陵,就靠近城西的張千人府,這龐然大物儼然占據了西城最廣闊的地界,方圓數丈都隔絕開來,把守的人卻極其罕見。周陵的管事自是負責周陵中事物的周轉與調度,可他與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依然隻能遠遠相望。
這是長安第一次進入周陵,餘俸不在,那麽餘下的雜役便無法察覺長安的蹤跡,若是正如李書主所言,周陵無人,那麽整座周陵便沒有人能尋到他,他便是安全的。周陵的內部是一層層向上盤繞的結構,所有的管事都隻能在第一層活動,再往上,沒有仙人的指示誰也不能踏足。
臥龍城的周陵一共有六層,每一層都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其內靈氣環繞,裝飾各不相同,可惜空無一人。周陵之中的神仙自然不可能時時都在殿中,可是這一日未免也太過巧合,整座周陵空無一人,一股空前的絕望油然而生,果真,一切的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千裏之堤,絕不可能潰於一穴。
摸索了許久長安終於找到了餘俸在一層的居室,除了餘俸本人,誰也不敢踏足此地。
長安嘩嘩嘩翻查了一封又一封信件,終於在一幹陌生的人名中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張煥,他為之大震。
信中所求甚簡,周陵中人近日的出行狀況,理由甚是簡單,求仙。
人人皆知張煥是個武癡,平日裏一最少六個時辰都泡在演武場,據他所言,他的修行遇到了瓶頸,想要看看能否撞見一兩位仙人來為自己解答困惑,他的回報也很簡單,靈石,很多很多的靈石。
十有八九,這周陵無人的消息是由張府的人傳出的,這座城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所有人都希望它毀掉嗎?空空如也的周陵還有何停留的必要。
申時已到,太陽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光輝,長安像失了魂一樣在城中穿行,他走到了熟悉的軍營前,年輕的戰士正在磨刀霍霍,一日的訓練,武器都已經打了卷,豆大的汗珠早就濕了身,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準備著,一旦有命令,從這裏上前線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這或許也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送遣晚餐的車隊也緩緩出城,滿城老少的汗水都凝聚在那香噴噴的飯菜之中,這裏凝聚著父母的期盼,孩童的向往,妻子的望歸,更是凝聚著整座大秦的希望,臥龍城,就是大秦的脊梁,孤獨的矗立在煙沙之中,就像大秦,在西北邊塞死死地守住大周的國門,抵禦著草原最強大的鐵騎。
長安也曾遠遠地遙望著風中殘燭般的竇有為,賈幀勁,身先士卒,一個人一個人盤查,一輛車一輛車搜尋,哪怕是已經有其他守關的將士仔細搜查,也必然要經過他們的手,長安不能相信,這座城的命脈會被他們出賣,可是擺在他麵前的又是什麽。
城主府內同樣一片嘈雜,四個大人物難得同心同力,竟然在一個時辰內就找到了十餘名北邊的細作,甚至挖出了一個潛伏半年之久的五品黑閣中人。
再次經過名作“此間少年”的書鋪,竟然煥然一新,每卷書都整整齊齊靜靜躺在書架上,整潔的讓人心疼。李書主做的事情很簡單,洗硯,磨墨,離開前,長安手中多了一卷書,書上記載的東西很簡單,感悟,對地萬物,對世間百態的感悟。長安那個字寫得更加清晰了,一撇一捺,一個老書生持筆卻給了他一柄劍,“人字訣”,長安震驚不已,這路再往後走,就是傳中的人王劍。
“你懂的很多。”李書主饒有興致,“不像是個山裏走出的孩子,倒像是長陵裏世家的公子。”
“有這麽落魄的公子嗎?”長安苦笑,心裏卻又是一驚。
“我聽聞秦王有一十七皇子,名作秦長生,一出生便生了很大的病,很多人都來看過,他怎麽都活不過兩個十年。”李書主歎了口氣,“我記得那孩子這麽清晰是因為他母親本將他托付於我,可惜我修行出了大問題,丟了兵刃,斷了前路,又失了後路,有緣無份。”
“那你一定聽過他母親離開後,他又被人奪了長生鎖,在他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哥哥環飼之下,秦長生也隻能做個短命鬼,這個故事在大秦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了,皇家的醜聞罷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其實我還可以出一次手,足以送你入青雲。”李書主懇切地告訴長安,“你若想走,我便送你一程,我可是差點做了太師的大人物。”
“既然您一定要出手,不妨是為了大秦,為了這臥龍城,何必違背本心,我命本就不足惜。”長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便放心的繼續走你想要走的路,周陵無人,可大秦有我足矣。”李書主輕輕關上了書鋪的門,門外的長安叩首行禮,這一次行的是拜師禮,也是謝師禮。
這是長安人生中第一個師傅,剛入師門,便出了師,可笑,可惜。
“對不起。”長安很誠懇地向塵兒道歉,“就在剛剛,我本可以保你周全,可是我不願看見一個老人家為了我丟失本心。”
“那他一定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塵兒有些好奇,似乎並沒有在意長安的話。
“其實他還很年輕,可是他的心卻有點老了。”長安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定是這樣,一般隻有老人家的腦袋才會壞掉,好好活著多好,以身殉國有什麽意思。”
長安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臉興奮,“我給你表演個戲法。”長安隨手撿起一個樹枝,在水上嘩嘩兩筆,“這個字我一直寫不好,現在終於能完整地寫出來了。”
水中,一撇一捺仿佛兩個波紋,卻牢牢地固定住了,“好神奇!”塵兒伸出手,無論怎麽劃水,那個字總是一直存在。
“嘿嘿,好玩吧。”長安輕輕一點,那個字又消失在水中,“早點休息,明見。”
長安的告別總是這般故作瀟灑,有很多事情他不願讓女孩兒看見,譬如那個人字消失的水底,一塊兩人環抱不住的巨石泯滅粉碎。
城中的幾個千人都有所感應,隻有八品以上脫胎凡骨的大人物才有資格溝通地靈氣,至於施展出地道痕的手段,那更是路漫漫其修遠兮。雖然如長安這樣的人不一定手段絕倫,可他們的前路卻已經掃通了阻礙。
“又是一個怪胎。”餘俸瞥了瞥已經熟睡的何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