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火魔
桑德安收到了封信，一封來自於冰之神殿的信。
信是由他的學生食之祭司藍恩親自書寫的，不過桑德安看完之後也感受到了，這封信的背後有著來自於赫尼爾王朝和九大神殿的質詢。
不久前。
鐵、油、陶、織、墨五座神殿的幾名靈界祭司失蹤了，其中還有著僅次於主祭司之下的侍神祭司。
他們都是各大神殿之中的佼佼者，身份不一定是最高的，但是血脈力量卻是數一數二的。
這些祭司不僅僅掌握著種種秘傳神術，還有著儀式的力量。
藍恩還親自去織之神殿的現場看過。
根據痕迹可以發現其中一名靈界祭司被一擊打倒在地，然後就被拖走，沒能做出任何反抗。
能夠擄走這麼多名強大的祭司，而且還悄無聲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所有人都認為襲擊者是一名三階的咒印祭司。
而目前擁有三階力量的，只有桑德安和他的兩個學生。
藍恩在信的最後說道：「在這名祭司消失的當天，有一艘神秘的船靠近了神降之城的港口，在深夜又立刻離開。」
「有消息稱，這條船上有著迷霧之島的印記。」
桑德安拿著這封信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有些生氣。
他認為這是九大祭司對於真理聖殿的污衊，這些神殿祭司和他以及真理聖殿從來就不對付，對於真理聖殿出身的祭司極力打壓。
若不是赫尼爾王的旨意，他的學生藍恩根本不可能成為冰之神殿的主祭司。
「這不可能。」
「迷霧之島的船每個月都會前往各個港口採購，這有什麼奇怪的？」
「失蹤幾個祭司，就一定和真理聖殿有關係？」
「擊敗幾個九大神殿的靈界祭司的還用得著什麼三階力量嗎？學幾門強大的神術就可以了。」
作為真理賢者，這個時代最強大的祭司。
桑德安當然有底氣說這種話。
雖然這麼說，但是藍恩能夠這麼判斷，那麼代表他應該發現了一些三階咒印祭司力量的蹤跡。
突然間，桑德安想起了什麼。
不久前哈魯說去見一見藍恩，但是藍恩的信中卻沒有絲毫提及哈魯到來的事情。
「哈魯~」
——
哈魯的儀式工坊中。
火魔之瓶被放置在地面上，塞著瓶塞的燒瓶裡面七八隻火魔穿梭遊盪，這些透明的靈體不時的貼在玻璃壁上，露出一張張面孔。
而哈魯站在火魔之瓶的對立面，剛好和其呈現出對稱的兩個點。
安霍福斯站在儀式術陣之外，緊張又激動的看著自己的老師。
今天。
他或許將要見證一場奇迹，他心裡對自己這樣說。
「這是凡人對於真理的探索，是生命奧秘的揭開。」
雖然是王權血裔薩莫家族的後代，但是安霍福斯自認為是一名求道者，這一點上他沒有絲毫欺騙自己的老師哈魯。
相比於所謂的高貴血脈，他更想要追求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而這力量，就掌握在他的老師和真理賢者的手中。
他崇拜強者，哈魯就是他眼中的強者。
他擺放完了最後一件祭品，恭敬的對著老師哈魯說。
「老師！」
「就差最後一步了。」
哈魯沒有回應，他獃獃的看著火魔之瓶，還有裡面那些遊盪不止的靈體。
他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並且站在了這裡，卻突然間有些猶豫。
他此刻擔憂的，就和他老師想的一樣。
「這樣的力量真的是我們所追求的正確道路嗎？放棄脆弱的三葉人身軀，擁有強大的火魔之軀。」
「轉生秘術。」
「火魔軀體。」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年紀輕輕就死去的父親，還有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祭司。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只要上位者的一個示意，一個眼神，便可以奪走弱小者的所有。
他的父親就是因為想要施行老師桑德安的理想被那些人殺死的。
而理由。
只不過是想要給老師一個警告。
只是為了給出一個警告，犧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多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
卻讓年幼的他失去了所有。
想到這裡，所有的猶豫不決便瞬間消散。
「啊！」
「只要只要邁出一步，便是掙脫生命的枷鎖，獲得遠遠超過凡人應該有的壽命。」
他的眼神里露出了對於力量和強大的渴望，還有對於擁有強大身軀的貪婪。
在最深處，還隱隱可以看到對死亡的恐懼。
這個時候，工坊的外面傳來鈴鐺聲。
有人沿著懸崖的道路過來了，這是他設置下的警示。
哈魯立刻收起了火魔之瓶，匆匆帶著安霍福斯打開了工坊的大門。
大門前站著的，竟然是他的老師桑德安和幾名聖殿導師。
哈魯有些驚奇，老師很少會來他的工坊的，有什麼也只是會叫他去城堡中商談。
「老師！」
「您怎麼來了？」
桑德安表情有些凝重，眼神複雜的看著哈魯：「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強大的精神力掃過哈魯工坊，這種探查方式對於其他人來說極為冒犯，哪怕是真理賢者桑德安也不會輕易對他人使用。
然而今天他卻用了。
他先是看向了工坊的前廳，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是在精神力掃過哈魯本身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了，一股原本被封印的強烈精神力波動瞬間炸裂了開來，席捲了整個大廳。
在場的所有人立刻看到了哈魯罩袍下藏著的火魔之瓶，以及其中環繞的火魔。
桑德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厲聲問哈魯：「你的神術道具是哪裡來的？」
哈魯慌張的想要收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面對桑德安的質問，哈魯沉默不語。
桑德安聲音嚴厲至極，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聲音和哈魯說話：「我問你是怎麼來的？」
哈魯已經預感到自己遮蓋不住了，他原本想要辯解，但是張開口卻怎麼說不出欺騙自己老師的話來。
他低下頭，悶著聲說道。
「老師你不想知道的。」
一名跟隨著桑德安一起來的聖殿導師用腳敲了敲石板：「賢者大人，地下有空洞。」
桑德安揮手，地板瞬間被掀開。
一聲巨響之下，地面開出了一個大洞，露出了隱藏的地下祭壇。
光芒驅散和陰暗，照出了哈魯隱藏的秘密。
哈魯為了讓《四階權能力量》的實驗成功，他親手殺死了幾名古老家族的祭司，用殘忍的方式抽出了他們的神話之血和精神體，
此刻他的地下祭壇猶如剝皮煉獄，堆積著那些祭司的屍骸，最近的一個是昨天剛剛被殺死的。
空氣中，還殘存著他們的怨念。
桑德安和幾名聖殿導師看著地下的血腥祭壇，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望著自己的學生哈魯，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桑德安原本嚴厲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哀傷，充斥著不敢相信，他猜到了自己的學生做錯了事情，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錯到這個地步。
桑德安聲音都變得微微發顫了起來。
「哈魯！」
「你究竟在幹些什麼？」
哈魯一步步往後退，口中一邊說道。
「老師！」
「他們都是守舊者，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是所有三葉人的敵人。」
「老師您不是也殺過他們嗎？」
「他們這樣的傢伙，能夠為新時代貢獻自己的力量，是他們的榮耀，也是為他們曾經的醜惡贖罪。
他沿著通道，退入了最裡面的石室，也是最開始他準備進行秘術的房間。
桑德安步步緊逼。
他憤怒生機的同時，也在猶豫。
他知道自己的學生翻了過錯，但是卻還沒有完全想好如何去應對這件事情。
「我不是告訴你過了嗎？」
「這不是殘忍殺害別人的理由，神術道具不能夠用別人的生命來煉成。」
「你的仇恨我都替你報了，你父親的一切都結束了。」
「這一切，不應該在你的身上延續。」
哈魯退入到了儀式術陣中央停了下來，他從袖子里拿出了火魔之瓶。
到了這個時候，哈魯原本的慌張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終於下定了某個決心。
「老師，我還是做了。」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話說結束就能夠結束的。」
他的語調一下子變得高了起來，聲音傳出了通道之外，在外面的前廳也可以聽得到。
「但是！」
「我沒有錯，他們本來就該死。」
說話之間，腳底下的儀式術陣啟動了。
這本是用來提煉火素的儀式術陣，此刻不僅僅作用在了那些祭品之上，也直接作用在了哈魯和火魔之瓶上。
桑德安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幹什麼，他快步穿過通道追了上去。
他想要打斷儀式的進程，同時奪走哈魯手中的火魔之瓶。
桑德安對著哈魯大聲喊道：「哈魯！」
「不要這樣做，你會後悔的。」
儀式開啟，龐大且源源不斷的火素充斥了這片空間。
「轟隆！」
劇烈的火焰爆發開來，將衝過來的桑德安掀飛了出去。
同時，將站在儀式術陣中央的哈魯身軀燃燒成為灰燼。
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一隻完全由氣體組成的魔怪爬了出來，它並沒有完全穩定的形態，不斷扭曲著最後化為了一個恐怖的火魔。
整個懸崖瞬間化為了一片火海，建築層層垮塌。
桑德安也被掀飛了出去，但是精神力屏障卻擋住了火焰，讓他順利的落在了地上。
頃刻間，懸崖上的一切化為了火海和廢墟。
火魔睜開了眼睛，哈魯此刻才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身高十幾米的巨人。
從這個視角看下去，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甚至整座島嶼都變得容納不下自己。
三葉人如同微不足道的蟲子，而自己就好像是神靈一般。
「看！」
「老師，我成功了。」
「多麼強大的力量啊！再也不用受脆弱的身體束縛。」
「我不會輕易的死亡，不會如同凡人一樣衰老。」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輕易殺死我。」
火魔笑了出來，烈焰組成的笑臉有些像哈魯，但是卻顯得如此猙獰。
高十幾米的巨大火魔看向了桑德安，和他對話。
「沒有想象之中的可怕嘛，老師您總是擔心得太多。」
「您可是說過，猶豫和彷徨是帶不來未來的，為什麼這一次猶豫了呢？」
桑德安生氣至極：「哈魯，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你放棄了三葉人的身份，你變成了一個怪物。」
「我教給你的那些道理，你就記住了這些嗎？」
哈魯放棄了三葉人的身體成為了一隻火魔，一個由氣體組成的怪異生命。
龐大的火素涌動在他的體內，成為他力量的源頭。
火魔低下頭來，嗡里嗡氣的說道：「我就是按照您交給我的道理做的啊！」
桑德安都給氣笑了：「你都在胡說些什麼？」
真理賢者對著火魔發動了攻擊，三界咒印祭司的力量立刻釋放了出來。
懸崖上一隻石頭巨人掙脫而出，朝著火魔沖了上去。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學生成為一個隨意犧牲別人將對方煉成道具的人，更害怕比永生秘術更加強大邪惡的力量流傳出去。
他想要制住桑德安挽救回自己的學生。
「咚！」火焰巨人和石之巨人碰撞的一瞬間，就看見層層火焰和巨石從高處落下，砸向島嶼的各處。
石之巨人死死纏繞住火焰巨人，想要將他封印。
火焰巨人好像有些害怕和恍然，不敢和石頭巨人正面交戰，不斷躲避和敗退。
但是哪怕如此，火魔哈魯和石頭巨人之間的大戰也劇烈無比，在山腳下的人看來就好像兩尊神靈在交戰。
「老師！」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攻擊我？」
桑德安看著哈魯，眼中充斥著恨鐵不成鋼。
「你犯了錯，你還走了岔路。」
「放棄火魔的力量，趕緊停下來。」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哈魯根本不理解，這力量明明是他和桑德安一起追求的，他只是做成了自己老師想要去做的事情。
「錯？」
「我哪裡錯了？」
打鬥之中，火魔越來越瘋狂。
不知道是因為這種力量本身就有缺陷，還是因為失去了三葉人的身體，慾望和瘋狂便無法再抑制，
人性的力量，逐漸的從哈魯身上一點點流失。
他從原本的抵抗敗退，變成了絲毫沒有輕重的出手。
「老師！」
「你為什麼要攻擊我？你想要殺了我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我是你的學生。」
哈魯的眼睛化為了一片赤紅，他再度想起了那些殺死自己父親的人，想起了自己幼年時候看到的屍體。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我沒有錯，他們都是罪人。」
「吼！」
火魔爆發出一聲怒吼，濃烈的火焰從嘴巴裡面噴射而出。
數十米高的火焰如同龍捲一般包裹住了石頭巨人，將桑德安的石之咒靈整個融化，包裹在石頭之中的桑德安都不得不將自己控制的石頭巨人炸開，逃脫了這毀滅的一擊。
「轟隆！」
劇烈的爆炸將他掀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山腳下。
桑德安沒有想到，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應對火魔。
他被自己的學生給擊敗了。
而哈魯也同樣沒有想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師桑德安就這樣敗在了自己的手上。
看著桑德安重傷，哈魯終於恢復了神智。
火魔哈魯從懸崖上一步步跑下，他著急的看向了山腳下重傷的桑德安。
他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由火焰組成的恐怖巨臉上，露出了惶然和不安：「老師~」
桑德安被幾名聖殿導師扶住，導師們本想要帶著他逃離失控的火魔，在他們看來桑德安是戰敗了，這裡已經淪為了險地。
所有導師和聖殿之中的學生都被火魔的恐怖力量嚇壞了。
桑德安卻掙脫了開來，步履蹣跚的站了起來。
「不要怕！」
「怕什麼！」
「他是哈魯，我是他的老師。」
桑德安身上的骨甲碎裂，充滿了焚燒的痕迹，嘴角也滴出了鮮血。
他仰頭看著山道上的巨大火魔，大聲的說道。
「還記得嗎？」
「那個時候在天空神殿，你小的時候我曾經和你說過。」
「你可以成為一個改變世界的偉大之人，要麼成為一個不理世事的庸碌之人。」
「而不能成為那些害死你父親一樣的人，一個貪婪、墮落、邪惡的人。」
「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
「哈魯，現在還來得及。」
直到這一刻，他還在想挽回自己的學生。
或者說。
自己的孩子。
哈魯卻不敢再面對被自己打成重傷的老師，他有些羞愧的扭過頭：「我沒有變。」
桑德安：「你變了，你變得和那些殺死你父親的人一模一樣。」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還認得出你自己嗎？」
火魔瘋狂的怒吼：「老師！」
「我沒有變。」
哈魯說完這句，渾身的火焰都一起熄滅了。
他不敢再看自己的老師，化為了一團透明的氣體穿透過雲層，向著遠方飛去。
而真理聖殿，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還有站立於一片廢墟之中的桑德安，他望著哈魯離開了方向，半天沒有說話。
直到他一個蹌踉倒在了地上，周圍的人才立刻圍了上去。
「賢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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