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莫庭荷將莫伯舒的信撕成極小的碎屑，分別拋撒在牢房各處，牢房中灰塵泥土多，與紙屑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
莫庭荷又被關了半月之餘，劉諾來看她了，劉諾告訴莫庭荷，朝廷派了欽差來查府庫短缺的事，柳知府交不出賬，已被停職，待查明真相後一並處理。
“府庫的賬雖然多，可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查好。”
“多處賬本都有短缺和缺頁，銀兩與貨物存量有很多對不上，別的不說，就說我們藥局的賬裏，都少了一千兩銀子。”
“怎麽少的？”
“我查過我們自己的賬，麵上的確沒少，可庫存的確是短了。”
“那就是說，有人未經賬房直接把銀子拿走了？”
“那也是我任職以前的事，反正吧，各處都是這樣的，所以現在平安府的賬就是一筆糊塗賬。”
“那藥局被查出短了一千兩白銀，對你可有影響。”
“欽差要我們各處補足銀兩，我倒還好，家裏幫襯些便罷了，其他家中貧寒的大人們可不好過啊。”
“這實在太奇怪了，是不是那個賬被動過什麽手腳？”
“有人這麽猜卻沒人敢這麽想，柳知府都被禁足在府內，應該也沒人敢動什麽手腳啊。”
莫庭荷聰明的腦瓜也是混亂得很，之前在府衙裏看到的幾本賬本在她腦子裏反複地轉。
劉諾歎了口氣道：“現下藥局縱火的髒水全都扣在你腦袋上了，我保你不住，莫伯舒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眼看上京那邊的批令就要下來，我除了幹著急，一點用都沒有啊。”
莫庭荷突然像想到什麽一樣，與劉諾說道：“劉大人，能否去全成藥局庫房查一下。”
“眼下這個情況，以抽檢為名倒是可以走訪一番。”
“那就請劉大人查明一事。”莫庭荷與劉諾耳語一番，劉諾皺著眉頭問道：“查這個做什麽？有用嗎？”
“有用沒用，你去查了便是。”
劉諾依著莫庭荷的意思去平安府各處藥房藥鋪清查，而林棲止那邊則是每日都會去府衙問消息，林棲止由管家推著，在府衙門口從白日呆到晚上。
一日，街上人多了不少，林棲止竟收到不少折紙，都是姑娘紅著臉塞給他的。
管家跟林棲止解釋道：“今日是乞巧節，姑娘會將親手做的折紙送給情郎，林公子很受這城東姑娘歡迎啊。”
“他們還不是看上我的皮囊，若是知道我家貧困如斯，還牽扯著官司，又有幾個會送我這東西。”說罷，林棲止將那些折紙棄如敝履一般扔在地上。
林棲止的這個舉動惹惱了剛送她紙鶴的一位官家小姐，這位小姐讓家丁圍住林棲止，藥他一個說法。
林棲止開罪不起這位大小姐，照她吩咐，將紙鶴撿起，並小心翼翼地收在懷裏。
但是大小姐
還是不開心，走的時候讓家丁再把林棲止給打了一頓。
林棲止的輪椅都被打散了，鼻青臉腫披頭散發地由管家扶回家，趴倒在床上時候，林夫人揭開褲腿，上麵全是血。
林夫人又心疼又著急，連忙讓人去找大夫，沒想到林棲止卻掙紮著爬起來，讓人去城東萬福堂找大夫。
“都什麽時候了，當然是先讓城西的大夫過來看著，給你止血重要啊。”
“對啊，公子，城東萬福堂是轉治婦人疾病的，未必對症啊？”管家也絮絮叨叨地說。
“讓你去，你就去，一定要找萬福堂最好的大夫。”林棲止啞著嗓子用力說道，額上的青筋因為太過用力都暴出來了。
林夫人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忙不迭地再次往城東去了。
萬福堂的李大夫是主堂大夫，一臉茫然地被管家拉來，見到林棲止這幅場景連連搖頭：“若是婦科雜症，我還能看，公子這樣，找個跌打損傷的郎中豈不更好？”
“李大夫，我找你來，隻是想問你一件事。”林棲止咬著牙與李大夫說道。
“林公子，我能知道什麽呀。”李郎中話沒說完眼睛就直了，隻見林棲止從枕頭下麵拿出兩個金錠子出來。
“李大夫與我照實說了，這金子就是李大夫的。”
李大夫瞥了好幾眼金子，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日，萬福堂便去了個新的雜掃，個頭挺高，人也老實，每次幹完活就蹲在一邊，不與人說話。
掌櫃見這小雜掃話也不多，便讓他去內堂椒房伺候，所謂椒房，其實是平安府貴婦人們消遣的一個地方，平安府的貴婦人常結伴來這椒房泡腳，暖宮疏絡，對平日裏的隱疾大有裨益。
而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嘴碎，椒房裏你家大人我家大人的事，都不算秘密，也有不少混的靈的婦人從中說和，為自己的夫君謀求上進道路。
這些婦人見椒房新來的小雜掃，長得細皮嫩肉的，都喜歡得緊，你一句我一句與小雜掃聊得開心。
小雜掃直到太陽下山才從椒房出來，抹抹額頭的汗，往城西去了。
小雜掃推開莫家大門，揭開腦袋上的帽子，不是劉諾又是誰。
林棲止也在莫家等著，林家人多口雜，與劉諾在莫家碰頭最為方便。
劉諾與林棲止說：“莫姑娘真的沒有猜錯，兩個月前，各家都進了不少藥材，堆在庫房裏，從沒有人看過。”
“這些藥材都是誰送過去的？”
“說是康寶堂依著府衙的要求送的，上麵都貼著府衙的封條，不能動。”
“為什麽要送藥材？”
“都不知道，誰會知道這些啊。對了，我還聽了件事，就是之前康寶堂庫房漏水，當時府衙的總賬先生調了老張頭去修，老張頭年輕時候做過泥瓦活計，這事他拿手。”
“然後，他就死了！”林棲止捶著身下的輪椅道，“對了，對了，難怪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就是這裏不對勁，老張頭身體向來不錯，之前我還托他給我試藥，吃了那麽多五味子都沒事，怎麽可能就吃點發黴的中藥就死了呢？”
“等等，什麽試藥？什麽五味子？”
“劉大人，這些事都過去了，我們就不提了吧。”
“要提，為什麽不提，你給老張頭吃五味子了？那之前你怎麽從沒說過？你老實交代，老張頭的死，與你有沒有關係？”
“哎喲，能有什麽關係，五味子又沒毒，吃多了，最多拉拉肚子，能有多大事。”
“那你給老張頭吃那麽多五味子幹什麽？”
林棲止翻了個白眼：“你答應不追究，我就告訴你。”
“我不追究，現在我每天的心都跟貓撓一樣，如果一件事不讓我知道答案，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行，我告訴你。”林棲止從懷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盒子裏有一顆圓圓的藥丸，“劉大人，這便是我的神藥，馳名平安府城東城西。”
“我知道。”
“這個藥的成分，就是五味子。”
“就五味子？還神藥？你不是坑人嗎？”劉諾也算不得是什麽正經人，好奇心一起也就想不起三觀了，繼續問道：“那這藥怎麽這麽神？說是隻要吃上一點，起死回生。”
“那時，我給了老張頭幾個銅板，讓他配合我演了一場，其實他什麽毛病沒有，卻裝得病重不起的模樣，然後我在全城西的人麵前喂他吃了神藥，他當即恢複健康，我這藥不就出名了麽。”
“那真要給人吃了，沒效果，人還不來找你計較？”
“我這藥當然不能整顆賣，每次就賣一點，因為量少，就算吃了沒效果，也不會有人來計較，反而會跟我多買些，若是有效果，那多得是給我宣傳的人，何樂而不為呢。另外啊，我賣這神藥還是用了不少手段的。”
“你用了什麽手段？”
林棲止咳嗽一聲說道：“再到後來，那些城東的達官顯貴過來跟我買藥，我的說法可就變了，城東的貴人們什麽新奇的東西沒見過，我若還說是包治百病的神藥，他們定然不信。”
“那你是在呢麽說的。”
“我說我這藥啊，治男人的隱疾有奇效。”
“隱疾？你還真能編。”
“我沒編，五味子的確對男人的隱疾有效，但不是奇效，不過沒事啊，我隻要跟他們說這藥材料稀奇，極為難得，每次隻賣他們一點點，若是沒效，他們多半是會怪自己的，若是有一點點效果，那來找我的人可就多了，這神藥名氣一起來，買我藥的越來越多，他們發現排隊都買不到，加價買的都不少呢，甚至啊，還有人說要出錢給我開個藥堂，別的不做，就隻做
這一味藥。”
“你的經商頭腦還真是曠世奇才啊，這麽損的招你都能想出來。”
“這個世界，人都是貪的，窮人貪用最少錢做最多事，富人貪的都是新奇與特別，所以我的神藥隻會生產得越來越慢，他們等得越急，搶得越瘋，掏錢也越爽快，而且吧，這麽辛辛苦苦搶來的東西，有錢人絕對不會說不好，因為他們要臉。”
劉諾聽完連連拍手：“林棲止，你真是個人才。”
林棲止嘿嘿一笑：“劉大人，自從咱們相見，我就知道咱們兩個是一樣的人，你覺得呢？”
“我可比不上你i啊，林棲止，咱們最好別做敵人，我怕我耍心機耍不過你。”
林棲止得意地說道：“劉大人，我知道你心裏還想著將我伏法，不過你還是放棄吧，若是把我捉了，我到了堂上，嘴裏可沒個把門的，說漏些什麽，要跟那些貴人交代的，可是你劉大人啊。”
“放心！我說話算話！”劉諾瞪了林棲止一眼，“我不會告訴別人，不過最好你自己也別再說了，這個秘密兩個人知道便可以了，不然吃虧的隻能是你。”
“哎呀，其實知道這個秘密的除了你我，還有莫姑娘，她上次在林家假意落水便是試我的藥，她已經全鬧明白了。”
“這莫姑娘真是通了天了，什麽都知道。”劉諾不滿地妞妞嘴。
“莫姑娘的爹就是個秀才，唯一的哥哥莫伯舒也是個草包，即便莫姑娘天資聰穎，熟讀四書五經也就罷了，可聽她所說，似乎連前朝的《山月同文》都看過，我看過莫先生的書櫃，都是些稀鬆平常的書，不知道莫姑娘在哪裏看過那麽些書。”
“哦，你不知道也正常，莫姑娘拜入臨逸修士名下，跟他學過幾年學問，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不少。”
“臨逸修士？傳說在麓山那位？”
“他現在已經不在麓山了，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清楚，麓山都被燒光了，再沒人能上去。”劉諾不無遺憾地說道。
“可我聽說，臨逸修士手上有定國安邦的手稿，得之可以得天下，莫姑娘是臨逸修士的弟子，難道手稿在她手上？”
“我沒聽莫姑娘提起手稿之事，哎，現在以訛傳訛的事多了，坊間傳聞別信太多，好了，天色已晚，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劉諾快速把話說完便起身離開，走到半路的時候，劉家小廝過來，說是府衙送了份公文過來，小廝怕耽誤功夫，趕忙給他送過來了。
“府衙的公文不送去藥局，怎麽送來劉家？”
“公子難道你忘了，藥局都燒了，再說，這個天色，誰敢去藥局啊，馬上就宵禁了，公子我們趕緊回去吧。”
劉諾一邊走一邊打開公文，裏麵內容言簡意賅，就是讓劉諾第二日一早去府衙議事。
隔日，劉諾到府衙
的時候，平安府上下的八品以上官員也都到了，劉諾排在最末，前麵兩人他並不認識，也插不上話，隻能靜靜等柳知府出來。
柳知府與欽差一起從後麵出來，還跟著柳府的幕僚。
柳知府坐定後，與下麵站著的官員說道：“今日一早，上京城傳來公文，說是要我們放了藥局縱火的莫庭，大家以為如何？”
劉諾聽聞此事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別的官員卻不這麽想，紛紛發表抗議之詞，甚至還有人對欽差說道：“藥局縱火，驚擾全府百姓，若是輕易放過，我們怎麽向百姓交代啊。”
柳知府幹笑兩聲，攤手與欽差說道：“王大人，你看，不殺莫庭，連手底下做事的人都不服，更妄論百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