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一】巧破險境
阿栒棋及時刹住了腳步,拳頭也懸在半空,沒有徹底揮出去。他氣急敗壞的跺了跺腳,轉頭朝自己的席座走去,站在一旁,臉色氣得青紫。堂中氣氛墮入冰窖,涼得讓人背後發顫。
索羅琦陰著臉看向素頃:“你倒是十分狂妄?仗著守城的這二十萬軍.……便覺得高枕無憂了?”
素頃被他衝得縮了縮腦袋,攏了攏身上的皮襖子,小聲嘀咕道:“將軍明鑒。這邊城雄軍有您指揮調度,定能守得住。哪裏會有失守的機會?”
索羅琦不禁冷笑:“事到如今,你竟還有心思拍我的馬屁?如今是什麽形勢,難道你沒眼睛,看不清麽?”
素頃癟嘴,低頭不語。
索羅琦清了清嗓子道:“如今戰勢緊俏,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素頃與阿栒棋所說皆有理,就按照他們的提議,調度人馬,趕往城外深入林野。”
一眾特勤立即抱拳拱手道:“將軍所言極是,屬下遵命。”
堂中議論停住,諸君散去,留下索羅琦一人盯著沙盤看。院中輕風卷起枯葉短枝,傳來細如綿沙般的悉索聲。索羅琦望著堂前的燭光,不由自主的出了神。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隻覺得近日會出大事。
戌時六刻,邊城之中按照索羅琦的命令,排兵布陣,分為了三個陣營,列陣之後,剩餘的萬樹士兵全都奔去了正門城北,守在長街橫道上,就地和衣入睡,隨時準備一戰。
夜半時分,兩側山脈的魏軍按照事先商議好的,再次下山偷襲。他們藏在半山腰間,找到一片開闊之地,以數名弓箭手排陣,對準邊城萬箭齊發,強攻城頭閣台與闕樓。
索羅琦已事先做好了防範,這一戰,布下天羅地網,城內軍兵有條不紊的攔下了山腰射出的冷箭。
寧南憂登至山上臨時建下的木闕台,點著火把觀測山下的形勢。如他今夜所料,索羅琦果然調整了城內軍防,以遁甲強守之策,配以匈奴特製銀絲鐵網,鋪蓋在屋簷房頂之上,將整個邊城的主要街道都籠罩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火把,不禁彎唇一笑,隨即轉身,下了闕台的樓梯,將火把遞給了旁側站著的小廝,遂而對身邊的副將道:“傳令下去,全軍整頓,拆除一半以上的營帳,收拾行軍糧囊、水囊,準備下山。”
副將聽此命令不由一愣,蹙著眉頭,猶猶豫豫道:“將軍此舉是何意?我們好不容易占領了高地,才能盤踞上風.……若要撤離,豈不是失了這先機?”
寧南憂莞爾淡淡道:“若我們此刻不撤離,恐怕如今的優勢將會變成致命的禍端。”
副將不解道:“將軍這是何意?”
寧南憂道:“後半夜至淩晨,索羅琦定會悄悄安排兵馬出城,攀山而行,對我們設下陷阱。”
“什麽?什麽意思?”副將奇怪道:“索羅琦能如何設陷?我們在半山腰以及山頂上布下的五道防線,處處險峻,匈奴兵就算要設陷,也需排除這五道防線,方能對我軍下手.……他們如何能?”
寧南憂道:“再多的防線,也敵不過這林中一場大火。雖然我們偷襲邊城隻是小股攻打,至今為止並無任何正麵對峙,但也將匈奴擾得煩不甚哉。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遲早會令他們心煩意亂,軍心不穩。狗急了也會被逼得跳牆,更何況他們?”
副將大吃一驚道:“他們真能幹出放火燒山之事?若林中大火一燃,必是一片焦土,恐怕十幾年內都不能再養回來。邊城古往今來,一直是靠山嶺河泉生活。燒了這兩側山脈深林,等同於自斷經脈.……那他們還守此城作甚?”
寧南憂麵色平靜道:“自是這個道理。隻是,匈奴那群蠢材,未必會顧忌這一點。他們於草原奔馳慣了,自然不知邊城兩側的深野山嶺有多麽重要。為了將我們逼入絕境,除了在深林投毒,以毒瘴之氣奇襲我軍軍營之外,便隻有放火燒山,才能略有勝算。”
副將更加訝異道:“將軍怎麽知道他們還會借用林中毒瘴晨時蔓延的規律來投毒?”
寧南憂:“如今我們占據高峰,他們能想到的,至我們於死地的方式,隻有這兩個,其他再想,也沒有什麽了。”
於是副將猶疑心慌道:“將軍,倘若這深山真的被燒,將來我們奪回邊城,隻怕這城中百姓的生計也要因此毀於一旦.……您可有什麽法子,既能保證我軍將士的性命,又能阻止這場人為災禍?”
寧南憂仰頭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十分淡定道:“放心吧。這場火勢,燒不起來。”
他挑挑眉,低下眸來,叮囑道:“不必再多問,按照我的命令吩咐下去。弓箭手繼續襲擊邊城,待半個時辰後,再齊聚半山腰,隨軍撤離此地。”
副將聽他言語間肅厲了起來,便知他已沒了耐心繼續回答,於是急忙拱手彎腰,退了下去。
寧南憂轉而入了營帳,喚來一名斥候,與他附耳低語了幾句,命他趕往對麵的山脈,通知城家軍撤退。
然則,對麵的山頭,城閣崖也已猜到了匈奴接下來的行動,早已頒下撤離的命令。月色灑滿山頭,軍兵靠著古樹攀行的身影,印在奇石上,一點一點悄悄挪動。
半山腰間,弓箭手堅持了半個時辰。為了讓匈奴認為他們已黔驢技窮,裝備殆盡,他們所射出的長箭都是用深林裏拾來的樹枝所製成的。
邊城之內,匈奴各營的將領四處奔波,在銀絲鐵網上搜集敵軍射來的箭,竟發現全是樹枝,於是便著急忙慌的趕去將軍府稟報此事。索羅琦見狀,當即下令,命已經整裝待發的兵馬立刻出城,潛入山嶺,布置毒粉、放火焚林。素頃與阿栒棋親自帶兵出城,分為兩隊,各自朝兩側的山脈奔去。
幸而,有弓箭手強行拖了半個時辰,給予了魏軍充足的時間逃離。寧南憂領軍從山側陡坡繞行,小心的攀崖而下,躲入了穀中。
阿栒棋領兵悄悄步入深林,爬到半山腰時,天色已漸漸微亮。匈奴軍藏在古樹巨石之後,觀察著山上的動靜,先有三四名哨兵前去探路,後有兩千名步兵緊跟而上。阿栒棋被幾名前鋒圍著,小心防範四周的動靜。
直到前去探查情況的哨兵前來回稟,大軍才敢全部跟上,繼續往山頂前行。
待到寅時七刻,山間的小路已漸漸顯現在日光之下,匈奴軍隱隱的看見設在山頂之上的帳篷,便各自收了腳步,悄聲靠近。阿栒棋眼看著麵前那一片深林的毒瘴就要湧起,便迅速揮袖下令,命素頃留給他的幾名醫師潛入林野施放毒粉。待這一切布置完畢,他便立即帶領一眾兵將重新撤回了半山腰間,耐心等待。
約莫半個時辰後,恰好是毒性發作的時機,阿栒棋沒有命令手下之人再次前去探測,而是直接向山嶺間擲出火把,隨即撤離此地,繞著山脈根處,往後山斷崖所連的穀地奔去。
誰知,他們好不容易在晌午前趕到穀地與提前進入後崖埋伏的軍隊會合,還未說上一句話,便被兩側山石邊藏著的魏軍團團圍住。
阿栒棋驚詫至極,仰頭望了望直入雲霄的峰脈,再看了看眼前的這群軍士,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這怎麽可能?山上火勢.……如此之大,魏軍怎麽會比我們還要率先到達這裏?”
這一行,四千匈奴兵,被魏軍斬斷了所有退路,隻能擁擠在一起。
此時,山穀之間,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緩緩走出一人。他朝著站在最前方的阿栒棋行去。
“阿栒棋,多年未見,沒想到,你還是這樣異想天開?想必,火燒山嶺的法子,是你向索羅琦提議的吧?”
寧南憂踱步而來,負手站在這四千匈奴兵的麵前,勾唇冷笑著。
阿栒棋聽到這聲音,渾身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瞪眼朝說話的那名郎君望去。隻見此人容色間略帶了一絲異域之彩,高昂著頭顱,十分輕蔑的盯著他,仿佛在看傻子。
阿栒棋當即冷硬出聲道:“又是你,寧南憂。我們還真是好!久!不!見!”
寧南憂挑眉,盯著眼前的人,輕聲嘲諷道:“你還和以前一樣,雖有些頭腦,但仍然不夠謹慎,嘖嘖嘖。”
阿栒棋環顧四周,心中怨氣沉積已久,卻並沒有立即發出來,而是先問道:“你是如何從山林毒氣與大火中逃離的?後崖險峻,難以攀爬,你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比我們還快。”
寧南憂淺笑道:“後半夜,我軍弓箭手再次襲擊邊城時,便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準備。隻是你們蠢罷了,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沒人能猜到。”
阿栒棋吃了一驚,追問道:“你早就猜到我們會以火和毒攻襲山嶺?”
寧南憂:“不然,難道我們要在山頂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