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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傳遞消息

  蘇筠跽坐在帷氈後的小座上,正倚在矮案前打著瞌睡。江呈軼從屏風的縫隙中看了他一眼,隨後悄悄側身轉了出去,輕手輕腳掀開帷氈,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放置在蘇筠身邊的香鼎青爐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打開爐頂,將手心攥著的那一把草藥撒了進去,又小心翼翼的將爐頂的蓋子重新放了回去。


  正當他緊繃著神經,準備回到暖閣內屋中的時候,蘇筠的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江大人,您在做什麽?”


  江呈軼渾身一僵,尷尬的轉過身,望向角落裏的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沒想到,還是將蘇大人您驚醒了.……這廂房內的爐香太重,我聞著,實在有點難受,所以想將裏頭的香料倒出去些。”


  蘇筠麵色奇怪的望著他,沉凝片刻,側身看向江呈軼身後的青爐,努力用鼻子嗅了嗅,發現這屋裏的香氣確實過濃,於是微微皺眉道:“下官倒是忘了……您身子虛弱,聞不得這樣濃鬱的焚香。”


  見他似乎沒有起疑,江呈軼才稍稍鬆了一口氣。蘇筠起身,搖晃著身子向青爐這邊走來:“這點小事,江大人囑咐女婢們去做便好.……何須勞煩您親自動手?”


  他慢慢靠近,使得江呈軼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再次緊揪起來。瞧著蘇筠彎下腰檢查青爐內正焚燒著的香料,江呈軼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蘇筠圍著香爐,用香鏟在裏頭撥弄了許久,才直起身,向屋外守著的人喊了一聲:“梁內侍可在?”


  門外傳來梁嶽的應答:“奴婢一直候著,太醫令丞有何吩咐?可是江主司的身子有哪裏不適?”


  蘇筠輕聲道:“勞煩梁內侍去香餌司討要一些梨香過來.……江主司有傷在身,聞不得太過濃鬱的熏香。梨香清甜,有安神之效,或能緩解江主司的疲乏,也利於他的休養。”


  江呈軼默默聽著,無可奈何的皺起了眉頭。蘇筠這麽一說,恐怕梁嶽就要帶著人進來調換香爐了,他方才悄悄撒下去的草藥.……便全都無用了。幸而,蘇筠並未察覺香爐裏的異樣。


  江呈軼垂下眼眸,在梁嶽領著侍婢們進來調換香爐之前,重新回到了暖閣之中,透著屏風觀察著外頭的動靜。


  兩柱香後,梁嶽果然如他所料,與幾名內侍抬著新的香爐推開了門,匆匆入內,將原本的青爐換了出去。隨後,整間南廂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蘇筠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繼續打著盹。


  江呈軼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袖子中攥著香囊,等待著時機,預備再次行動。這枚香囊裏裝著一種一旦燃燒便能使凡人陷入昏睡、不省人事的草藥。此藥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極其容易與熏香氣混合,不易被人察覺,且模樣與普通的香料草根沒什麽區別。就算是蘇筠這種見識過成千上萬種草藥的人,也絕不可能分辨出此藥的不同之處。


  因為這藥,是沐雲從桃花穀中摘得的,是神界特有的迷魂草。這種草,對神仙來說,是一種十分有益的草藥,若采摘製成香囊,攜帶在身邊,可以幫助佩戴者調息運氣,有利於睡眠,亦有強身健體之功效。可對於毫無神力的凡人來說,一旦它入火焚燒,便是一種具有奇效的迷藥。


  江呈軼撫摸著香囊上的花紋,一直壓平的唇角,略微勾起了一點弧度。多虧沐雲那丫頭,平日裏盯著他佩戴此物,今夜他才會想到用此草迷暈蘇筠的法子。隻要蘇筠沉睡,那麽他便有了翻出屋頂,尋找常玉設在宮中的接線人的可能。


  江呈軼沉下氣,待梨香燃了一段時間,才扭頭去看蘇筠的動靜,發現他坐在矮案旁又一次打起了瞌睡。江呈軼覺得奇怪,便悄悄靠過去看。蘇筠正緊閉著雙眼,點著腦袋,左手撐著額頭。江呈軼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蘇大人?蘇令丞?”


  這蘇筠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全然不受江呈軼的影響。


  江呈軼覺得奇怪,又喚了蘇筠幾聲,試圖將他叫醒。誰知蘇筠半點反應也沒有,隻安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江呈軼小心的靠過去,彎下腰在他鼻息之間探了探,便發現他呼吸十分平穩,確實進入了深睡之中。江呈軼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更加覺得古怪:蘇筠怎會睡得這般熟?

  隻是,因為時間有限,江呈軼根本來不及細細思考其中的蹊蹺。為了以防萬一,江呈軼仍然輕手輕腳的靠近香爐,將手中的迷魂草撒了進去。這一次,蘇筠沒有被他驚醒。


  江呈軼暗自舒了口氣,靜靜的站在香爐旁,注視著蘇筠的舉動,直到迷魂草被燃盡,蘇筠轟的一聲,趴在了案幾上徹底陷入昏睡之中,他才放鬆了呼吸。


  經過方才的一番觀察,他已推算出屋外禁衛軍輪班換防的時間。眼下,隻要等待下一次換防,他便可以翻上橫梁,試著從屋頂逃出南廂了。


  於是,江呈軼跽坐在正屋內的席榻上,等待時機。怎料他還未等到禁軍輪班,屋外便傳來了一陣騷動。武英殿內似乎發生了什麽,南廂門前守著的六名禁軍聽到動靜,隻留下了一人看守,其餘人紛紛朝著吵鬧處趕了過去。


  江呈軼心中大喜,正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急忙起身,抓住屋中牆角的著力點,腳步一蹬,便預備飛跨到屋梁上去。不曾想,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輕微敲門聲。


  江呈軼心中一顫,連忙拽住一旁的帷氈,修長雙腿向空中一踢,旋身而轉,重新回到了地麵。倉惶之下,險些沒有站穩腳步,江呈軼有些煩躁,很是不悅的衝著外麵詢問道:“是誰?”


  “阿軼.……是我。你的傷勢怎樣了?”


  沐雲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江呈軼大吃一驚,雙目睜圓,疾步上前,打開了一條門縫朝外看去。隻見沐雲一身女婢打扮,正壓低身子側靠在門前,朝屋內四處張望。


  江呈軼放低嗓音,克製著心中的著急,沉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我不是讓你出宮了麽?”


  沐雲小聲說道:“你切莫著急,聽我說。原本我是按照你所說,想要混出宮去。誰知,那嶽橈臨時加強了宮內巡邏,出入宮禁都有嚴格把關,根本不容我悄無聲息的混出去,本想用法術逃離,卻恰好遇見衛尉常玉。


  他告訴我嶽橈為了調查少府司之案,已開始對整座宮城進行搜查,調取了各宮內侍女婢的人員信息,正一一核實。故而常玉認為我今日絕無機會出宮,便將我帶到了他麾下禁軍駐防之地,供我藏身。禁軍重地,我不好突然消失,惹眾人與常玉懷疑,便選擇留了下來。”


  江呈軼皺眉,敞開扇門,瞟了一眼留守在廊前的那名禁軍兵衛,將門口的沐雲迅速拉入了房中。


  “門口留下的那名禁軍是常玉的人?”江呈軼問道

  沐雲點了點頭。


  江呈軼接著問道:“武英殿鬧出的動靜也是常玉做的?”


  沐雲嗯了一聲。


  江呈軼凝眸,思索一陣,忽然明白過來,問道:“所以說……方才內侍女婢們重新端來的香爐裏,早就被你放入了迷魂草?因此蘇筠才會突然睡得那麽沉?”


  沐雲再次頷首答道:“不錯,是我做的。你屋中恰好調換香爐,我便趁這個機會下了藥。他若醒著,我就沒辦法來見你。”


  江呈軼有些哭笑不得,難怪蘇筠會那麽快入眠。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蘇筠被下了足足兩倍的藥量,這下,他恐怕是要昏睡整整兩日了。


  沐雲時刻警惕著屋外的動靜,神情十分嚴肅,上前兩步,用力抓住江呈軼的衣袖,擰緊眉頭說道:“梁嶽很快便能將事情處理好,我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我來,是想同你說。你要我的那件事,我已拜托常玉去辦。明日必然能如你所願,將消息傳到魏帝麵前。另外.……阿蘿托常玉從宮外給你帶來了一個消息。”


  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小錦帛,塞到江呈軼手心,剛準備細說,便聽見外頭隱隱傳來梁嶽的聲音。於是她急忙鬆手,拉著門框跨了出去,匆匆留下一句話道:“阿蘿要我告訴你,宮外局麵一切都好,柳景之事她已辦妥,剩餘的……便全靠你了。”


  話音落罷,她便疾速閃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了身影。


  江呈軼捏緊手中那張略帶微汗的錦帛,豎耳聽到梁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便急忙關緊了門,朝暖閣內疾行而去。


  很快,武英殿的動靜平息了下來,那五名暫時離開的禁軍重新站回了崗位上。他聽見梁嶽向留守的那名禁軍兵士問道:“這位大人,方才南廂可有奇怪的動靜?”


  緊接著,便有聲音回答道:“梁內侍放心,南廂一切正常。”


  梁嶽卻十分警覺,在南廂門前來回徘徊了許久,突然向屋內喊道:“蘇令丞……敢問江主司的身體狀況如何了?可還有任何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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