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入宮拜見
江呈軼微愣,朝他看過去,不明所以的望著,隨即搖了搖頭道:“並無任何良策。”
竇月闌緊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們還要猶豫什麽?權衡利弊下,自然是由我來承擔陛下的怒火。這還要有所遲疑麽?”
常玉與江呈軼都沒想到,竇月闌竟會這般斬釘截鐵的答應。
江呈軼道:“竇兄,此事非同小可,您難道不為自己多多思量一番?”
竇月闌毅然決然的擺手道:“多思無意,我用罰俸的結果來換取陛下看清鄧氏麵目的機會,值了。大魏外圍動蕩不安,若朝中奸佞不除.……實不知還要鬧出什麽亂子。”
他幾乎沒有多加考慮。江呈軼停滯怔愣片刻,漸漸揚起一抹微笑,向竇月闌恭敬作揖道:“竇兄為君為國之心,令我傾佩。”
常玉亦認可似的衝他頷首,隨即抬頭瞧了瞧天色,緊繃著神經道:“時辰不早了。二位大人切莫過了最佳覲見的時機……快些商議接下來的計劃吧。”
江呈軼略略點頭,遂而對兩人同時說道:“我細細計算了一下,入宮後,先由竇兄向陛下稟明弘農之事的原委,將人證物證一一呈上,讓我有機會同立於殿堂聽案。
陛下定會與廷尉府左右監一同審查弘農案相關的文書與證物,約莫要耗費一夜時日。常將軍……您定要保證,嶽橈明日會將鄧氏的罪證呈入宮中,讓陛下閱覽。待陛下之心動搖後,我自會披發脫衣代罪,從廷尉監使的隊伍中衝出來呈說冤情。陛下難免會動怒,竇兄定要按捺住心思,切莫為了救我而亂了陣腳,我自有法子平息陛下之怒火。”
他一樣一樣將事情說來,常玉與竇月闌都傾耳聽著,不敢放鬆一絲。待江呈軼說完,他們二人便立即點了點頭道:“江大人的安排甚合情理,我等自會全力配合。”
三人於巷中小道上達成協議,互相認可後,便分成了兩撥人,各自離去。
宮門外,廷尉左右監使已等得萬般焦急,不斷張望竇月闌離開的方向,想要尋找他的身影。
不過片刻,竇月闌隻身一人前來,回到了宮門之前。
左右監使紛紛上前問道:“竇大人!您去哪裏了?讓下官等人好等一番。”
竇月闌不慌不忙的說道:“我去清點隨車駕入宮的監察使,以及從弘農取回的人證與物證去了。”
左右監使又問:“此案可還有遺漏之處?”
竇月闌搖搖頭答道:“已悉數梳理完畢,並無缺漏。”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注意著身後的動靜,隻見有兩抹身影迅速竄入了廷尉府送證的隊伍中,隱入了人群中,消失了蹤跡。他稍稍鬆了口氣道:“方才清點耗費了不少時間,陛下還在宮中等著我匯報案情.……隨我一同入宮吧。”
話音落罷,他立刻上前,向宮門前守衛的士兵遞去了帖子與通行玉牌,等候片刻,才領著車隊步入宮城。
正如江呈軼所料,此刻的宮中,被嶽橈加派了巡查的人手,四處皆是禁衛。瞧見竇月闌的車隊緩緩而來,便立刻上前攔下。為首的禁衛首領先向竇月闌行了拜禮,客氣道:“竇大人。”
竇月闌冷眸以對,淡淡問道:“禁衛軍好大的陣勢.……連廷尉府的監使隊也敢攔?你可知陛下正在南宮等著本官前往稟告弘農案情?”
這禁衛首領並無絲毫慌張,拱手作揖,慢條斯理的說道:“今日晨起,末將等人便收到了竇大人歸京的消息,早已在宮中恭迎竇大人的到來。隻是嶽將軍囑咐,水閣江氏狡猾多端,極有可能會尋找機會混入宮中,行不軌之事,要末將等人仔細審查核對出入宮闈的來往人馬,不可有一點懈怠.……還望竇大人見諒。”
“說的這樣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核查清點我廷尉府監使隊的人馬麽?”竇月闌漫不經心、滿臉不屑道:“你隻管去查,若有問題,本官自當一力擔下。”
禁衛首領立即向他恭敬致謝道:“多謝竇大人行方便。”
緊接著,他長臂一揮,仰著頭顱,神采奕奕的對身後的禁衛軍囑咐道:“給我仔細查。來往之人,一一登記,不可有一點疑漏。”
此人身後跟著一支四十人的隊伍,聽到他的號令後,立即異口同聲的應道:“諾。”
禁衛軍猶如冷竄疾風,在原地瞬間散開,湧入了竇月闌的車隊中,一對一,仔細核查。
竇月闌忍不住提起了嗓子,心底緊張起來。江呈軼夫婦就在他的車隊之中,依照禁衛軍這般細致的排查.……恐怕難過此劫。正當他心生焦慮,神情漸變黑沉時,禁衛軍的小將疾步行來的向那首領快速稟報道:“將軍,並無異常!”
那首領再三確認道:“確定沒有奇怪之處?”
前來稟告的小將無比肯定道的朝他點了點頭。
首領的神情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掃了掃廷尉府的車隊,隨即上前向竇月闌說道:“竇大人,末將已清點完畢,您可以隨著內侍官人,前往南宮了。”
竇月闌緊繃的神情終於有所緩解,一邊讚歎著江呈軼夫婦的本事,一邊對眼前首領冷然不屑,淡淡予以一瞥,領著著車隊一聲不啃的朝內行去。
南宮門前,崔遷早已在外等候竇月闌的到來,遠遠的瞧見一對人馬浩浩蕩蕩的行入宮道,便緊趕慢趕的迎了上去,尖著嗓子說道:“竇大人,老奴終於等到您了。請快些入殿吧.……陛下等您回稟案情多時,且不能繼續耽誤了。”
竇月闌向他作揖道:“還望崔內官向陛下通報一聲。我這就前往稟明案情。”
崔遷當即頷首,轉身迅速挪動著小碎步朝南宮大殿緊閉的門前奔去。
竇月闌耐心等待片刻,便見南宮的大門被兩名宦官從內緩緩打開,崔遷站在高台上衝他招手示意,他這才提起衣袍朝階上行去。
崔遷在門前攔住了他,小聲提醒道:“竇大人。京城之內是什麽形勢您瞧見了。陛下已為此事煩躁心惱多日.……您稟明案情時,千萬要注意……切莫激怒陛下。”
竇月闌略略皺眉,知曉他的好意,朝他點頭應道:“多謝。”
崔遷退至一旁,殿內留守的內侍亦隨著他的步伐退出了大殿,在殿台兩等待侍候。
竇月闌隻身一人入內,大門轟然關上。大殿之中暗沉沉的一片,昏無天日。
他淺淺地蹙起眉心,抬首向四周掃視過去,遂而瞥見九五至尊的寶座上,魏帝正閉目仰躺,氣色慘白透青,看上去十分疲倦勞累。
竇月闌放低腳步聲,緩緩上前,走至九階之下,向天子行跪拜之禮後,才敢出聲道:“臣竇月闌拜見陛下!”
帝王坐榻上,卻了無聲息。
魏帝仰靠在榻枕上,一動不動,也不理會他的拜見。
竇月闌不敢出聲打擾,便安靜的在階下跪候。
不知過了多久,階台上仰睡著的天子才稍稍有了些動靜,他撐著身體,眯起眼向階台下的人看去,懶懶道:“竇卿,你來了?”
竇月闌壓低腦袋,向他道:“臣查案歸來,望陛下聽稟。”
魏帝從坐榻上起身,一步步朝階下走來,站到他麵前,神思疲倦道:“朕等你多時,不需廢話,上呈結案文書即可。”
竇月闌心生詫異,有些驚訝,陛下竟沒讓他事先言稟?
“臣遵旨。”天子親臨,威壓之下,縱然他心中生出疑惑,卻不敢有所耽擱,從懷中掏出一卷書冊,壓彎了身體,雙手奉上。
魏帝從他手上抽走那側卷書,輕輕敞開,站在他麵前仔細閱覽,雪白病弱的臉色一點一點的黑沉下來,沉默半晌,低聲向他詢問道:“竇卿可敢保證.……文卷所述.……句句屬實麽?”
竇月闌頭也不抬,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堅定毅然的答道:“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此宗文卷,字字實情,無半點遮掩。”
“竇卿的保證,未免過激了些……事關鄧氏叛國之罪,朕需仔細審問此案人證,再做定奪。”魏帝的語氣幾乎沒有任何起伏,平淡而冷漠。
竇月闌聽不出他話中究竟何意,但正如江呈軼在宮外所說的那樣,陛下果真不放心廷尉府單獨審問,欲親自盤查證人的證詞,找出漏洞,尋到機會保下鄧氏。
他未有阻止,很是自信的向麵前的青年天子應承道:“臣知曉陛下心底不願信鄧氏做出此等叛國之罪.……更不願相信長鳴軍一意孤行,欲強行抓捕紀成,私下處決,致使弘農大亂。
故而,臣一早便將人證物證以及弘農民眾上呈的百家書備好,今日返京歸朝,入宮向陛下秉承案情時,命監使隊護送了進來。鄧氏的一切罪證.……自等陛下親查、眼見為實後定奪。”
“你倒是很會猜度朕的心思?”魏帝冷哼一聲,遂提起衣擺,步履虛乏的朝高階長台上行去,沒走兩步,便已喘氣不止。
青年天子拖著病弱的身子,踉踉蹌蹌的扶著坐榻的邊緣跌坐了下來,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