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引見常玉
“江兄.……有對策了?”竇月闌麵露喜色道。
“隻是.……此事還需要竇兄的相助,不知您願不願意?”江呈軼試探著問出口,目光落在郎君的臉上,緊緊凝視著他。
竇月闌攥著手掌心,正義凜然道:“江兄既然是無辜受冤,是非曲直自應該揭露……竇某當然義不容辭。”
聽到他肯定的回答,江呈軼青白的神色緩了緩,終於放鬆了一些:“既如此……還請竇兄悄悄隨江某來。”
他指著廣陽門右側的小道,竇月闌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一臉疑惑道:“江兄要做什麽?”
江呈軼未出言回答,卻從樹幹後站了出來,沿著宮牆,腳步緩慢的朝那小道上移去。他因身上的傷勢走得十分吃力,但為了不讓身後人看出異常,極力忍耐著。
竇月闌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條隱隱約約顯現的小道上,並未在意江呈軼行走的艱難。扶牆的郎君一點一點的挪動著,帶著他逐步行至拐彎處。
江呈軼此刻的臉色已蒼白如雪,牙齒打顫,唇間發抖。正當他覺得腳腕無力,就要跌倒時,身邊突然竄來了一個身影,及時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貼在他的身側,當作倚靠,將他整個人支撐了起來。
江呈軼被這突如其來的影子驚了一跳,低頭望去,便見沐雲笑嘻嘻的與他對視。他心生訝異,氣息虛弱道:“你怎麽來了?”
竇月闌見此景,也險些被嚇得喊出聲,在看清來人是誰時,才稍稍平複了心情,問道:“沐夫人也在這裏?”
沐雲沒空理身後的人,壓低嗓音在江呈軼耳邊說道:“怕你一個人支撐不住,所以來幫你。”
江呈軼皺眉,輕聲斥責道:“胡鬧,快回去。此次入宮,並非似往日那般。皇帝無傳令,皇後無詔貼,你我二人乃是各府通緝的要犯.……若行事不小心,很可能會被禁衛軍當場拿下。”
沐雲卻不管不顧,扶著他的腰,轉動步伐,向身後的竇月闌看過去,揚起一抹端莊的微笑道:“竇大人,許久未見了!”
眼前女郎展開溫柔和美的笑,令竇月闌微微一怔,呆呆愣愣的朝她點了點頭。
緊接著,沐雲扶緊了身側郎君的腰,拽著他往巷道裏走,沉著嗓子道:“你最好不要攔我。我要呆在你身邊,沒得商量。”
江呈軼無可奈何的望了她一眼,還想勸說什麽,卻見沐雲冷厲的眼神掃過來,怒意滿滿,仿佛在警告他若繼續多說,必然招致嚴重的後果。
他登時收了聲,閉上了嘴,乖乖的站在她身邊,由她不留痕跡的扶著向前走。
有了沐雲在,江呈軼的步伐稍稍穩健了一些,夫妻二人相互扶持著往小道深處行去,不一會兒,便在深遠的巷子裏看到了一個人影。
竇月闌朝那人仔細看了幾眼,便愕然驚駭的瞪大了雙眼。
走在他前麵的江呈軼小聲喚道:“常衛尉……”
靠在巷道石牆上的人扭頭望過來,瞧見來人是誰,才動了動身體,向他移步而去:“江大人。”
江呈軼點點頭道:“讓常將軍久候.……江某已將人帶過來了。”
常玉側過身,越過他朝後麵的竇月闌投去目光,微微頷首道:“竇大人。”
竇月闌驚訝至極,疾奔而上,站到江呈軼麵前質疑道:“江兄!您怎麽同此人有交涉?!他與那鄧情.……”
他表情憎惡的瞥了常玉一眼,問話完畢後,刻意朝後退了兩步,與其保持距離。
江呈軼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些啼笑皆非:“竇兄不必緊張。常玉大人,也並非徇私舞弊之人。當年,他與我們一同調查臘八節爆炸一案.……從未有過任何包庇鄧氏的舉動。縱然鄧情與他交好.……但常玉大人,並沒有因此放鬆調查。
不瞞竇兄……常將軍已將靈儀隊遇襲案的詳細調查文書遞呈給了陛下。昨日,鄧情、鄧元兄弟二人入宮,便再無消息,正是因為陛下查閱了這份文書……將他們扣了下來。”
“什麽?”竇月闌吃驚地盯著江呈軼。
他迅速朝常玉投去目光,登時有些心虛尷尬。
常玉麵無表情,並不理會他掃過來的眼神,而是對江呈軼說道:“陛下的態度尚不明確,但已對鄧氏生出了不滿,開始懷疑蘇刃被劫案是否真的與江府有關了。”
“陰利成的狀況如何?早朝傳出他上呈折子的消息後.……便了無音訊了。”江呈軼追問道。
“江大人問的,正是關鍵所在。陛下得知少府庫中丟失的寶物是占婆國敬獻的七寶琉璃珠後,立即回絕了他要求廷尉府介入調查的奏文……命嶽橈暗中探訪少府司各門戶去了。”
聽聞此言,江呈軼神色古怪道:“陛下對嶽橈真是越來越信任了?”
常玉表情一愣,瞬間明白了他話中隱含的意義,眸色微寒,唇角壓了下來。竇月闌不知他二人到底在打什麽啞謎,滿臉困惑的在他們之間來回掃視。
江呈軼深呼一口氣道:“也罷。既然是嶽橈來查此案,那麽.……還要勞煩常將軍,暗中引導,將鄧氏插手少府內務,挪用少府錢資為己用,占有附屬國以及各小國進貢的財寶,更改山澤課稅、壓迫良民的證據……遞交給他。”
話音落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文簿來,伸手遞了出去:“這冊書卷,詳細記錄了少府庫府近幾年來被鄧氏私占的財物,以及鄧氏子弟上調山澤陂地課稅的證據。至於各項人證物證.……江某已將他們送到了您的府上。”
常玉雙手接過,鄭重頷首道:“江大人放心,此事交給我來辦,定叫這些物證以及人證全部呈至陛下麵前。”
“有常將軍的承諾……江某盡可放心了。”
兩人說定了此事,竇月闌卻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他萬萬沒有想到,鄧氏竟然還與少府有所牽連。
正當他駭然不已時,江呈軼走上前,對他說道:“竇大人,今日我帶著您來見常將軍,是為了與您商榷接下來入宮的詳細計劃。常將軍掌管南宮禁衛軍,片刻後,會以遞交靈儀隊遇襲案證物的理由,暗中助我將鄧氏劫囚案的相關人證與物證送入宮中,在大殿之上,協助你我在今日徹底了結近日以來發生的所有有關鄧氏的案子,恢複京城秩序與東府司的運作。
至於我與拙荊,則需要您的掩護,化作廷尉府官役,隨著稟報弘農案情的監使隊伍混入皇宮。如此一來,分為兩撥人馬,也好躲過嶽橈手下禁衛的審查核對……
但..常大人的身份敏感且特殊,是陛下貼身之臣,行事處位十分艱難。若他暗中助我之事被陛下知曉……不但會直接影響當前的局勢,使得我們被壓下風,令陛下再次對鄧氏犯下的案子生出疑惑之心,還會卷起一場腥風血雨。
陛下最不喜宮中禁衛與東府司、廷尉府以及司隸校尉有所交涉,定會嚴刑拷打常玉大人以及他手下聽命的各級禁衛將領。若聖怒磅礴,治以流放之罪……也未必沒有可能。因此.……若事後陛下責問此事.……常大人會一力撇清幹係,隻是這樣做的後果……極有可能會將罪責推至廷尉府的頭上。
此事我有細細考量,若陛下以為是您暗中協助我運送人證與物證入宮,便不會對案情起疑,且能使我們的損失降到最小,事後,對你我二人頂多是罰俸之責,無外其他。
但.……這畢竟事關竇兄您的利益.……我與常大人皆不能擅自替您做決定。若竇兄願意……我定會與您共同承接陛下之怒。若您不願.……我與常大人則再想另外的法子將此事遮掩過去。”
江呈軼說出此事,心情略有些忐忑,雙目追隨著竇月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讓竇月闌擔責,是他迫不得已的選擇。他自城外追捕蘇刃歸來前,便已認真量杖了此事,隻有竇月闌出麵,才能將控製局麵,降低風險。
竇月闌任職廷尉多年,居於京城,審查複核大魏上下的各種典獄大案多年,行事正義、秉公執法,頗受民眾與群臣的讚譽,又有家族威望傍身,持立自足。魏帝就算惱怒竇月闌私下相助江府,也會顧及天下的看法與竇氏的體麵,不對他進行嚴懲。
但常玉卻不一樣,他是草寇出身,並沒有什麽背景,若不是寧南憂暗中提攜,協助他立功,他根本不可能從禁衛軍一名小小卒士,一路升至如今的衛尉之職,隻要被魏帝發現他不留餘力的襄助江府,沒有任何家世的他,將會招致滅頂之災。而這樣一來,寧南憂便會失去一個培養了多年的心腹大將,日後在京城行事也會更加艱難。
然而,這樣做,又屬實對竇月闌不公平。因此,江呈軼隻能將他帶來麵見常玉,將此事說開。若能征求他的同意,則萬事大吉,若不能.……便隻有暫緩入宮之事,另尋出路。
正當他陷入兩難的抉擇中,來回反複思考此事時,竇月闌低聲詢問了一句:“江兄與常大人有別的兩全其美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