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民眾大亂
當初定案時,魏帝以汪鶴因仇謀私,引燃鄧府的結論匆匆了結此案,便是為了向民眾隱瞞在鄧元私府之中找到朝廷重犯“施安”遺體的事實。於是眾人目光自然都轉移到了汪鶴身上,迫不及待的要他為死於這場爆炸案中的無辜之人償命,就不會注意從鄧元府上地牢中搜出的屍體究竟是什麽身份。
眼下,此案被重新被翻出來,自然惹起民眾們刨根問底的想法。
甚有人直接猜測,會否是鄧元想要隱瞞私府之內隱藏的那條通往地下 錢莊的暗道,清除鄧氏一族收受蘇刃之賄賂的痕跡,才會下此狠心,運入大量的木炭粉與硫磺粉,造出這一樁驚天大案。
一時之間,街談巷議,皆是此事,眾口不一,傳言的方向也越來越奇怪。但大體不變的是,百姓們皆認為鄧氏一族有罪,應當獲罪入獄,封府調查,查清太尉與蘇刃之間的銀錢交往以及人際關係,並重審當年鄧元私府爆炸一案。
趁著民輿激烈時,江呈佳與沐雲趁機添柴加火,命潛藏在全城之中的水閣人馬全部出動,喬裝成普通百姓,混在街道、茶坊以及巷子裏擴大聲勢。不過半日的光景,洛陽群民心中的憤怒便已到達了頂峰,惱恨與不平之聲愈來愈響烈。加入人群,聲勢討伐官府,要求重查此案的群眾隊伍也逐漸壯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魏帝得知了宮外傳來的消息,當即召見了廷尉府左右監使以及司隸校尉入宮會談。
在宮中還未論斷出此事的性質時,受流言幹擾而義憤填膺的洛陽民眾們,自發性的集結人群湧向了鄧府周遭的巷子裏。
群眾中自有嫉惡如仇之人,自告奮勇的上前砸門。
鄧府之外,人聲鼎沸。
鄧情從未見過如此驚人駭俗的架勢,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洛陽百姓都將矛頭指向了鄧氏一族,在府外嚷嚷著討要公道。
他站在廊下,聽著府外不斷傳來敲擊撞門的聲音,深深蹙起了眉頭。
從府邸後門繞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沒過一盞茶的時間便急匆匆趕了回來,滿臉驚慌的站在鄧情麵前,大口大口地喘息。
“到底是怎麽了?我不過一日未出府,城街之上怎會鬧出這樣的情景?”鄧情向他厲聲問道。
小廝張口結舌,不知該從何處講起,急得在原地跺腳。
“快說呀?!幹瞪著我作甚?”鄧情聽著外頭鬧得越來越大,形勢愈發危難,便克製不住嗓音,大吼一聲。
小廝驚了一跳,憋紅了臉,顫顫巍巍說道:“這些民眾似乎是因為一年多以前……元郎君在長治坊的私宅爆炸一案而來。”
“因鄧元私宅爆炸案而來?這是為何?此事的真凶汪鶴不是已然伏法?他們又來討要什麽說法?”鄧情緊鎖眉頭,額間生出三道極深的溝壑。
“小人.……小人混入他們中間聽了兩耳。好像是有人將當年的案子重新翻了出來,說汪鶴是受鄧氏族人要挾,才會去東府司自首,替元郎君頂罪。”這小廝說得越發小聲,似乎害怕眼前人因此動怒。
“什麽?!哪裏來的刁民,膽敢沒有真憑實據便來誣陷我鄧氏一族?”鄧情果然大怒,當機立斷的抽出腰間隨身攜帶的寶劍,便要衝出府門,令鄧府府兵鎮壓鬧事的民眾。
那小廝見狀,著急忙慌的上前阻攔,擋在鄧情的劍前,拚命搖頭道:“還望郎君三思!此時不得出府。小人還打聽到,汪鶴師爺的胞弟汪闋,不知為何突然現身於京城之中,手中竟拿著其兄長的一封訴狀文書……眼下正跪在廷尉府前,請求官衙還以真相。”
“汪闋?”鄧情記得此人,但印象並不深刻。鄧元私宅爆炸一案的種種細節,他並不是十分了解,但也知曉汪鶴是被祖父推出去,平複洛陽城中眾怒的棋子,既是如此,那麽祖父必然已經在事後清理了後患,又怎會任由汪闋有機會重返京城,甚至在他的手上還持有一卷汪鶴所寫的文書?
此事,必然是有人在幕後搗鬼,才會使得此案又重新被翻了出來,並將矛頭直指鄧氏。
鄧情眸光黯淡而下,臉色陰沉至極。
他想:定然又是江氏在背後搗鬼。當年隻有東府司有機會與汪鶴單獨接觸,也許是那江呈軼對汪鶴說了什麽,令他在受刑赴死之前,將祖父逼他頂罪的過程以及原因全部寫了下來。
這個江呈軼!
鄧情恨得咬牙切齒,卻被堵在府內,什麽也無法做。
他垂下頭,細細思量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麽,一把猛揪住那打探消息的小廝的衣襟,問道:“外麵發生的事情,可有傳到宮內去?”
小廝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變了臉色,哆哆嗦嗦道:“廷尉府左右監使,已寫下了奏疏,上呈了少府內官.……應當是送入……送入宮中了。”
“廷尉府速度竟這樣快?!!”鄧情訝異道。
“城中民眾的聲勢鬧得過大,聽說東府司、廷尉府以及統領府門前圍滿了因此事而來的民眾.……廷尉左右監使眼看著情勢不對,才遞送文書入宮的。”
“洛陽城防軍、太尉兵曹、中都官曹的官衙兵役們都在做什麽?!”鄧情躁惱道:“這麽多刁民鬧事,官府不出兵鎮壓,難道是吃朝廷閑飯的麽?!!”
小廝被他吼得耳根發疼。鄧情仍緊緊的揪著衣襟不放,小廝麵色已然驚惶,此刻更加的慘白,卻無力反抗:“郎君.……城防軍、太尉兵曹與中都官曹門前也未曾幸免……
不知是何人煽動,城中百姓的怒意已達到極點,幾乎全城出動,各自聯合.……圍了多家官府衙邸。
官衙兵役們被堵在府邸之內,連門都出不去,又不可隨意誅殺亂民,隻怕會惹得民眾更為惱怒。他們自身難保.……如何能壓得住這些暴民?”
鄧情聽此一番話,氣急敗壞,手一鬆,便將這小廝扔了出去,隻聽見砰嗵一聲。那小廝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但他不敢有分毫抱怨,挪著劇痛無比的身體,拚命往廊下躲去。
又等了片刻,府門之外的聲音越來越猖狂囂張,甚至有人提議強行破門而入。眼看著抵在門前的眾多侍衛就快要壓不住外頭使勁往裏闖的亂民,鄧情沒了耐心,衝上前去,猛地扯開用力將府門往外推的府兵,突然用力將鄧府大門打開。費力擠在門檻前的數十名壯漢,忽然失去了身前的支撐,跌倒在地上,摔過了門檻。
鄧情動作迅速,立刻將劍架在了為首那個鬧得最凶之人的脖子上,向府外厲聲喝道:“你們若再敢亂法違禮,強闖我鄧府私宅!我便立刻斬下此人頭顱,以擾亂城防的罪名將你們全部扣入牢獄!”
他的一聲怒吼,使得府外四處嚷嚷、到處吵鬧的百姓們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這些民眾,大多數都是跟風而來,全憑著一股打抱不平的心理,才會自結成隊,來鄧府門前鬧事。鄧情強硬的態度一出,他們便立即軟了下來,一瞬之間,原本爭辯吵鬧的巷街長坊陷入了寂靜之中。
但,好景不長,鄧情怒威震懾了一時,便有人在人群裏說道:“你憑什麽抓我們?你府上族人做了此等炸毀街坊的不聞之事,如今竟然想要在我們身上扣罪名?怎麽,你官大便了不起麽?當我們這些普通百姓是什麽?街邊叢生的雜草麽?可以隨便欺淩?”
這幾句質疑,就像是懸在爐碳上的火把,僅僅掉下了一點火星,便點燃了整個爐子。
安靜下來的人群中傳出附和聲:“對!說得沒錯!”
緊接著,又有人提議道:“鄉親們,咱們圍著太尉府也不甚管用。鄧府掌控兵權,若強行調動軍隊絞殺我們,那邊得不償失了。他們既然說我們是亂民,欲強闖鄧府,我們自然不能任由他這般汙蔑,不如結伴一同前往皇宮,擊鼓鳴冤,讓當今陛下為我們做主!且看那時……皇帝陛下是站在我們這邊,還是站在他們那邊?!”
“好主意!”
擊鼓鳴冤的建議拋向人群,如似光明,照亮了眾人前行之路。
一人帶頭,便有一群人跟風行路,鄧府門前浩浩蕩蕩的民眾隊伍,紛紛從長坊撤了出來,成群結隊的朝皇宮的方向湧去。
鄧情眼見此景,不由大驚失色。廷尉府已上報此事入宮,倘若再任由這些刁民前去擊登聞鼓鳴冤,那麽場麵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絕不可能讓這樣的局麵出現,於是當即揮袖,命身後鄧氏府兵傾巢而出,堵住了長坊各個巷子的出口,意圖將這些鬧事的群眾堵住。
百姓見狀,頓時間惱火到了極點,麵對持著刀劍神弓的鄧氏府兵,眾人被壓抑的反抗之心,再也控製不住。人群中發出一聲怒吼:“我們的兒子、丈夫在前線拚死搏殺,隻為護大魏國朝安寧。然則今日,卻有人亮劍麵向手無寸鐵的我們!隻為了掩藏自己的滔天罪行!這世間公道二字何在?王法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