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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七十一回】邊城黑衣誰其主?

  蕭颯一頓,輕歎道:“君侯為何前來北地,某不敢多問。不管您報著怎樣的心思相助北地,某仍然十分感激您能拚死守住邊城,保這一城百姓之平安。某甚至想,君侯能多留些時日能與某共解這大魏邊疆之困。但……某也需為曹兄考慮,需為您母親考慮。君侯若繼續留在這裏……對平定王府、對曹夫人皆不利。”


  寧南憂撚著膝蓋上的衣布,黯淡的神色逐漸恢複清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動:“蕭伯父的擔憂.……本侯亦有所思量。隻是,本侯尚有些事未能查清,恐還需伯父您多庇護幾日……”


  蕭颯麵露猶豫,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某鬥膽一問.……君侯想多留幾日的緣由,可否是因為長鳴軍的錢暉、趙拂兩名主將失蹤一事?”


  麵前這位青年郎君,神色果然一滯。蕭颯心中咯噔一聲,猜測起他與錢暉趙拂真正的關係。


  蕭颯為人十分聰慧機警,單單詢問這一句,便能從寧南憂的表情中看出許多事情來。


  他心中知曉,淮陰侯領著四萬精督衛人馬至北地,恐怕並不隻是因為察覺了匈奴的異動而來。這其中,很有可能牽扯了黨爭。蕭颯雖表麵裝糊塗,但並不代表他心中不清楚。淮王府與太尉府的恩怨,他不想摻和。他隻想保住,大魏國朝的太平,雍州百姓的安樂,以及平定王府的周全。


  寧南憂一直沉默不語,蕭颯便隻有繞過這個話題:“既然君侯不肯多說,某再追問下去便是無禮。隻是.……望君侯能聽某一言……盡量早些離開北地。”


  話音落下,眼前的青年郎君稍稍頷首道:“蕭伯父放心,最多三日,本侯必會帶著精督衛離開北地。”


  蕭颯見他答應下來,不忍鬆了口氣,遂作揖告辭:“既如此,某便放心了。還請君侯好生休息,某便先行告退了。”


  寧南憂目送著他離開,在扇門合上的那一刹,清明的神色驟降,變得黯淡。


  呂尋與季先之早就候在了水亭小院之中,待蕭颯離開屋舍繞出照壁後,才從曲折迂回的折廊中跳出來,循著甬道去了主臥。


  屋內,寧南憂已將木輪滾至榻邊,以雙臂支撐,頗有些困難的移回了床上,才將將坐定,屋外兩人便已推門而入。


  “主公!”季先之先喚了一聲,呂尋跟在他身後,一齊朝帷帳後行去。


  寧南憂抬眸掀簾望去,眸光先落在季先之身上,再朝呂尋一瞥,遂心思重重道:“季叔此時來……可是查到了什麽?”


  季先之張口欲言,瞥見他沉沉的神色,登時有些猶豫。他垂下頭,蹙眉想著措辭,呂尋卻已等不及,手肘戳了戳他的背脊,壓低聲音道:“季先生?主公問你呢?你怎麽不說話?”


  季先之不想理睬他,呂尋隻好憋著聲,立在後方焦急等待。


  寧南憂雖低斂著眸,但餘光掃見了一切,心中愈加惶惶。


  少許時刻,季先之才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開口說道:“老奴……確實查到了一些重要的線索。主公需做好準備再聽。”


  一旁的呂尋滿臉狐疑,在季先之臉上來回掃視,不知他最後一句話是何意?

  寧南憂眉心一跳,聲音沙啞隱澀道:“您說吧,我準備好了。”


  季先之這才將一日以來查到的消息同他說了起來:“我與呂尋特地向邊城縣令討要了近半年以來,城內的出入人員記錄,按照主公您所說的方向仔細查找,果然尋到了一支身份信息十分模糊的商隊人馬,這一隊人馬自豫章而來,抵達北地的時間……比您與呂尋要晚上半月。


  按腳程推算,這一群人應是在一個半月前才離開淮國的。本來,依照這些信息難以推斷幕後之人是誰……但今日淩晨,老奴收到了一封源丞八日以前命人快馬加鞭傳至北地的信。信上說……一個半月以前,那名假扮周源末的人,亦暗中行動,自豫章而出,朝北地的方向去了。”


  他礙著呂尋在場,不敢將事情和盤托出,盡量婉轉而隱秘轉達寧南憂,心中忐忑非常,不知青年郎君會作何反應。


  呂尋耐心等他講完後,上前一步說道:“屬下跟隨季先生一日,排摸調查這一夥人在邊城的蹤跡,卻並未發現他們與太守府有何接觸。當日,女君在您房中受傷,屬下與千珊也私下一一詢問了值守的侍衛,卻查無所獲。


  不過……據太守府內的管事所言,似乎那一日,有一名麵生的醫者,拿著女君的貼身玉佩.……入了府中。因當時,正是李太守領全城軍民與匈奴、鮮卑對陣的關要時刻。所以,管事印象深刻,但此人拿著女君的玉佩,他不敢不放人,便沒有攔下。邊城之中,能拿到女君玉佩的人,隻有可能是跟在她身邊的水閣之人,屬下本想循著此線索調查,卻發現.……水閣於邊城的據點中,似乎並無醫者。”


  “醫者”這兩個字眼落入寧南憂心中,令他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發白纖長的手指卷曲著,周身突然增了一絲戾氣。


  屋舍之內的溫度驟降,寒意自郎君周圍擴散,如霧一般慢慢擴散。呂尋不自覺地抖了抖,攏起雙臂,怔然朝榻上青年望去,隻見他黑了臉,神色陰鬱的垂著眸,似乎憋著一股隱隱而發的怒意。


  呂尋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怎麽會突然觸及寧南憂的防線,令他態度驟轉?他彷徨無措,甚至有些驚顫,縮著腦袋,小心試探道:“主公.……屬下可是說錯了什麽?您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他並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季先之,此刻的神色亦是明暗難分。


  呂尋在狀況之外,見郎君不回答,便更加慌張。正當他要繼續追問時,季先之堵住了他的話:“承中.……你先下去吧,再仔細查查那醫者的身份。水閣之人一向行事縝密,難尋蹤跡。許是你忽略了什麽線索,才沒有找到此人。我與主公要仔細商議一下.……邊境之事”


  季先之隨意扯了幾句,還特地拿邊境之戰來搪塞呂尋


  呂尋鎖眉,總覺得季先之與寧南憂瞞了他什麽事。


  他不敢多問,抬眸望向寧南憂。榻上的郎君甚至懶得看他,稍稍衝他抬了抬下顎,表示讚同,便再沒說話。


  呂尋落了一肚子的疑問,心裏憋著話,神情懨懨,不情不願道:“喏……屬下告退。”


  季先之目不斜視,一直未看他一眼,直到他出了屋門,緊繃的神情才有所鬆懈。


  寧南憂臉色發白,沉寂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問道:“季叔.……你可以敞開說了。”他心裏清楚,季先之並沒有將源丞在淮國查到的人以及線索全部告訴呂尋,至少那名跟隨在江呈佳身邊多年的江湖醫者,呂尋是一無所知的。


  他也曉得季先之是為了維護他與江呈佳之間的感情,才會選擇不將此事告之呂尋。呂尋性子急,若知此事,恐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若造成了誤會,既會傷了他,亦會傷了江呈佳。


  季先之稍顯遲鈍,停歇半晌才道:“源丞查到.……秦冶,也就是盧生,是與周源末手下人一同離開的豫章,之後的蹤跡雖隱隱約約,查探不出什麽,但他離開的方向,亦是朝北地的。


  再加上.……呂尋方才所說,老奴認為,擄走鄧情、打暈錢暉與趙拂的這幫黑衣人,正是與秦冶一同離開淮國的那群人。另外.……老奴……”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凝著目光望向寧南憂。


  隻聽他歎了一聲道:“季叔,你想說什麽便說吧。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季先之微微攏起雙眉,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奴細問呂尋得知……女君抵達北地的時間.……恰好是秦冶這群人入邊城的時段。如此巧合,恐怕並不簡單。”


  剩下的話,他不敢再說了。


  但寧南憂知曉他言下之意,已如此明顯,的確不必多言。


  屋中突然陷入一片靜謐,安靜的可怕。


  季先之甚至不敢抬眼正視榻上的青年郎君,貼身站在帷帳邊,不言一語。


  良久,寧南憂斂眸苦澀道:“秦冶.……是隨侍她與江呈軼的醫者,他離開京城,前往淮國與周源末手下之人會麵,定要得到水閣的指令。此事旁人不知,但江氏兄妹必然知曉。如今種種,都已說明……在周源末背後支撐的那股勢力與水閣脫不了幹係。”


  他嘴上雖這麽說,但心中仍然不敢置信.……

  江呈佳待他的好,他能感受的到。她每每為他奮不顧身的模樣,深深刻在他心頭。


  失落、荒唐、可笑之意,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裹得他無法呼吸。


  他當下就想衝到耳房,直接質問她,心中的複雜情緒龐雜而繁複。


  季先之亦不知要如何勸解安慰,隻默默望著他,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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