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三回】統領府中小童在
寧南憂低聲嗯了一句,讚成道“的確,他若行此舉,便是孤注一擲,做好與鄧情決死一戰的準備了。”
江呈佳蹙額顰眉,細想一番後又問道“那你現在又打算將軍需藏到哪裏去?”
寧南憂並未正麵回答,淡淡說道“待會兒,你便知道了。我們先出府。”
兩人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府衙門前。
蕭颯的車駕剛剛啟行,李安滿臉惆悵地轉身,一抬眼,便意外發現小公子與他的夫人正站在府衙前的台階上看他。
李安急忙提起衣擺朝這二人走去,拱手作揖道“小公子,您怎麽出來了?”
寧南憂回禮“郡守,在下有些要事在身,需出府一趟,想問大人討要一輛牛車出行。”
李安略怔,神色遲疑“小公子。如今董道夫被看押在府衙之內,等同斷了鄧情的一隻手臂。他正想著要怎麽找您麻煩呢?您現在離開,恐怕”
寧南憂對此了然於心,卻並不在意“鄧情與阿善達的會盟在即。他還有甚多事情需要準備,一時半會兒不會找到在下身上,李大人不必過於擔憂。”
李安蹙眉片刻,仍然猶疑。
方才蕭颯臨行前,還特地交代他,要護這位曹小公子安全,不可讓他陷入危險之中。眼下,這位小公子便要駕車出府,當即給他送了一個難題。
寧南憂見他遲遲不肯應答,於是善解人意道“若李大人實在放心不下,不如讓你手下得力之人隨在下一同外出?這樣你也好向蕭刺史交待。”
聽他主動提出這樣的請求,李安起先一愣,後而露出大喜之色,對眼前這位郎君又多了幾分好感。
“小公子想得周到。某這便為您準備車駕,安排人手。”
李安連連答應,又行一禮告退,為寧南憂夫妻二人準備去了。
江呈佳在旁一直盯著自家的夫郎看,未曾留意他們二人的對話,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沒有猜到寧南憂到底要做些什麽。
約莫一刻鍾後,李安命車夫駛出了牛車,並帶著郡守府中的一名淺衣灰綬打扮的青年男子來到了夫妻二人麵前。
隻聽他介紹道“小公子,這位是我府下長史,名喚鄭寧。有他在您身邊,北地郡城,您皆可通行,不必受郡防巡兵攔阻。”
那名喚作鄭寧的青年郎君聽完李安的介紹後,便謙謙而前,略行一禮道“下官鄭寧見過州尉大人。”
郎君翩翩有禮,眉目謙和,如溫風般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寧南憂不動聲色的打量此人,朝李安微微頷首“如此甚好,有勞裏李大人費心安排了。”
牛車在眾人麵前停穩。
李安親自將寧南憂夫妻送上車,又叮嚀囑咐了鄭寧幾句,這才放心離開。
牛車中,江呈佳與寧南憂麵對麵坐著,氣氛相當靜謐。
車夫將牛車駛出了郡守府所在的小巷,來到了邊城北大街上,這才向車廂裏的兩位貴人詢問道“郎君、娘子,咱們現在去哪?”
一直默默不語的寧南憂這才開口說道“去統領府。”
江呈佳吃了一驚,滿臉訝然的盯著他看。
一路上,兩人沒有交流幾句。邊城車道狹窄,風沙灌滿天,行路時多有顛簸。車廂中的郎君一直在閉目養神。江呈佳靠在角落裏,心思飄忽不定,掀開車簾,盯著外頭流水一樣逝過的風景發怔。
百衛冕的統領府位於邊城最南處,正對著南城門,行宅建造簡約平凡。若沒有門前的牌匾,旁人恐怕都不知這座外表如平房一樣的屋宅,竟是統領府。
車夫七拐八拐的繞到最南邊的亭苓巷中。
圓輪顛了一下,閉目休息的郎君瞬時睜開了眼,第一時間朝江呈佳望去。女郎也恰好朝他看過來。
寧南憂衝他暖暖一笑道“我們到了。”
女郎嗯了一聲,沒有繼續搭話。
牛車在石巷的街角停穩。寧南憂先行跳下了車,又伸手去抱女郎。在鄭寧的指引下,來到了百衛冕的統領府前。
江呈佳邁著輕緩的腳步,停在這座簡樸無華的府邸前,目色驚訝。
寧南憂也有些意外。
百衛冕在鄧情手下行事多年,雖不是最得力的助手,卻好歹也算是各心腹。但他的統領府卻與平民的宅邸別無一二。
如此可見,百衛冕在邊城中的地位,也並非他們想象中的那麽好。
寧南憂掩下眼中起起伏伏的暗色,抬腳走了進去。
郡守府上的長史鄭寧,坑著頭,也準備同他一道入府。誰知還沒抬腳走上台階,便被一隻修長手臂攔住了前路。這個青年郎君愕然的抬起頭,朝前看去。
寧南憂麵色和緩,語氣卻冷淡“還望鄭長史見諒。今日前來統領府,原本就是在下的私事。長史送到這裏即可,就不必隨我們一道進去了。”
鄭寧麵容一僵,尷尬地笑道“如此下官便不隨州尉大人進去了。就在府門外等候您與夫人出來。”
寧南憂應了一聲,順勢拉住江呈佳的胳膊,上了府前的青石小階,輕扣了扣緊閉的宅門。
一陣沉寂後,屋宅之內沒有任何反應。
寧南憂再扣了扣門。
過了很久,裏頭才傳來一聲稚嫩地叫喚“是何人在敲門?”
寧南憂特地清了清嗓子道“煩請小大人通報一聲,在下姓曹,有要事求見百統領。”
女郎乖巧地站在他身邊,靜靜等待著裏麵的動靜。
一陣悉悉索索後,裏麵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一名穿著白衣、梳著簡約發髻的小童有些吃力的推開了門,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警惕地看著門檻前站著的一男一女。
“你姓曹?”小童小心翼翼的確認了一遍。
寧南憂應道“正是。”
小童轉著黑漆漆的瞳眸,矮小的身子擋在門前,做足了氣勢,仿佛不願讓門前任何一人入內“兩位稍等片刻吧。我叔父正在廳堂會客,恐怕不便見你二人。”
江呈佳見這孩童長相秀麗可愛,便忍不住放柔了聲音,彎下腰哄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和百衛冕統領是什麽關係?”
那小童估摸著隻有四五歲的樣子,卻十分的古怪機靈,嘟著紅潤的唇,軟糯地說道“這位娘子姐姐,恕我不能將姓名告於您。我舅父教導過我,不要輕易回答陌生人的話。至於你們口中所說的統領,就是我的叔父。”
江呈佳訝異道“你是百統領的侄兒?”
寧南憂身形一頓,目光落在眼前這個長相清秀的小童身上。
江呈佳起身朝他望去,疑問道“百衛冕還有兄弟嗎?”
身邊的郎君朝她點頭道“他有一個兄長。”
小童執著的擋在門前,也不肯向裏麵會客的百衛冕通報,隻警惕地盯著他們看。
寧南憂氣定神閑,仿佛並不著急入府,倚在門前的台柱上等候。
江呈佳摸不清他的心思,眸露不解,但未曾多言其他,隻陪著他一同等候。
沒過多久,這座平宅內又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隻見百衛冕腳步飛快地朝門前行來,蹙著額心,對擋住寧南憂去路的小童說道“阿阡,你站在那裏作甚?”
他再往前走了幾步,便瞧見了站在門前的素袍郎君。移眸朝郎君身邊一看,又見舞姬邵雁一同前來,心中一顫,急忙了過去。拎著小童的領子問道“怎麽來了客人,你也不通報一聲?竟還堵在這裏?是誰教了你這樣的規矩?”
門前的小童前一秒還理直氣壯的擋著路,後一秒聽到百衛冕的訓斥聲,便立即慫了下來,扭頭一驚一顫地問道“叔父您不是在前庭會客嗎?我怕打擾到您,便沒有通報。”
百衛冕見他眸中閃著無辜的光芒,便哭笑不得道“你這孩子是缺心眼嗎?我不是同你交代了?倘若有一位姓曹的郎君來尋,定要將他引入府中。你將我的話聽到狗肚子裏去了?”
小童肩頭顫顫,麵色通紅,聲音微小地像蚊子一般,弱弱地說道“叔父,你什麽時候說要將這位姓曹的郎君引入府中了?侄兒侄兒沒聽見啊。”
百衛冕氣得眉毛亂飛,伸手就要去敲這小童的腦袋。
江呈佳眼疾手快地將小童攬住,護在懷中,溫婉和善地說道“百統領有話好好說,莫要動不動就打孩子。”
小童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臉驚慌地抱住這個說話溫柔似水的女郎,嘴裏嚷嚷道“對啊對啊!叔父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動不動就要打我”
百衛冕嘴角抽搐,根本不理會江呈佳的勸慰,拽住小童的衣襟,輕而易舉的將他從女郎的懷中拎了出來,冷笑一聲道“你現在膽子大了?敢找靠山了?若是你父親在”
他突然止了聲,臉上的神情僵住。
小童顫了顫眼睫,一臉渴望地朝百衛冕看去,央著嗓子道“叔父叔父!你果然知道我父親在哪裏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我要去問問他,為何拋棄我和阿娘,獨自一人走了?一年了,整整一年。阿阡已經一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小童開始無理取鬧。方才還因他故意攔人在外而一臉怒氣、盛氣淩人的百衛冕,此時卻沉寂了下來,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慌亂,似乎不知要怎麽回答小童的問話。
江呈佳眼見此景,隻覺得百衛冕的表情很是古怪,像是有著什麽難以言喻的痛楚與悲傷。但他將這種情緒強行壓製了下去,不願他麵前的這個小童察覺。
於是,她心裏多了一絲不好的猜測。
小童在百衛冕的手中掙紮了許久,一直吵鬧不休。可百衛冕卻再沒有回過他一句話。
少頃,百衛冕似乎快要忍不住情緒,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將小童輕輕放下,替他掖了掖淩亂的衣領,語氣和緩下來,柔聲說道“阿阡聽話。等叔父將邊城的事情處理好,便帶你去找你父親可好?”
小童眼眶一紅,渾身顫抖,嗚咽抽噎道“叔父為什麽你每次提及父親都不忍再繼續責備阿阡了?”
百衛冕一愣,心慌意亂地撇過頭,避過這個問題,不再理會小童,並起身朝寧南憂一拜道“邵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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