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回】天羅地網設大局
鄧情蹙起長眉,冷冷剜了董道夫一眼,眸光似雪。
董道夫對上自家主公的目光,心裏微滯,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麽,微低瞳眸,站在一旁不做聲了。
鄧情似乎在思考、猶豫,表情很是為難。
遮在幕離中的青年,目光敏銳的在鄧情與董道夫之間來回掃視,戾氣收起,眼角微揚,若有所悟的勾起了唇角。
少頃,鄧情滿臉歉意的說道“邵公子,我思來想去,恐怕今日都護府上並無人能與董道夫調班。不若這樣,我立刻傳話,讓百衛冕過來一趟。有錢暉與百衛冕一同與邵公子前去,你別把董道夫放在心上即可。隻當他是個小跟班,在這邊城護你周全。”
邵謙冷笑,眼眸定在鄧情那張賠著笑意的臉上,慢條斯理的挑起了眉梢,濃黑雙眉彎起再放平,逐漸生出一股陰鬱。
他懶懶道“都護將軍都這麽說了,在下也不好蹬鼻子上臉。”
眼前之景看似一派春風和煦,卻莫名沾染了一陣冷入骨髓的刺麻之意。在場人幾乎都感到背脊一涼,有些許不適。
邵雁乖巧的站在鄧情身側,目送著錢暉、董道夫與邵謙出府。
鄧情此刻,目光幽幽,盯著離開的三人,似有若無的在眼底鋪上了一層霜寒。
他不動聲色的往身邊的美人看去,像黑暗中盯著獵物的花豹一般,陰寒可怖。
邵雁極度敏感,很快察覺到了鄧情掃向她的目光,但出於偽裝的本能,她仍然目視著遠去的邵謙,若無其事、強裝鎮定。
實則心裏想鄧情莫不是發現了什麽?這不應該,她昨夜明明已經敷衍過去可是為什麽,方才董道夫與鄧情之間的氣氛那麽詭異?
她的心思亂如麻,很害怕離開她視野的邵謙在都護府外出事。
邵雁壓住心頭顫栗,表麵仍是一派清風徐徐,帶著嫵媚嬌柔的微笑,看向身邊的青年將軍,柔柔說道“將軍,兄長昨日夜中興許是被擾了好夢,因此今日晨起才會如此口不擇言。您沒有生他的氣,反而包容他,奴家不甚感激。”
她欠身行禮,一雙含情眸秋意連波。
鄧情麵帶微笑,目露寵溺之意,扶起她客氣道“他畢竟是邵雁姑娘的兄長。你放心,我不會責怪他。昨夜,畢竟是我的下屬魯莽,他這樣不滿,也是情有可原。”
邵雁對上此人雙眸,一時間怔愣,竟看不穿他的心思。
鄧情為人雖小心謹慎,卻最厭惡旁人侵犯他的威嚴與傲氣,除了對美色比較寬容之外,其他人若敢讓他下不來台,便是將此人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今日,她看出邵謙有意在眾人麵前,觸犯鄧情的底線,故意激怒於他,然而此人卻完全不以為然,反而十分客氣,甚至還向邵謙解釋了緣由。如此反常的鄧情,讓邵雁心生不安。
女郎猜得不錯,鄧情絕不會無緣無故壓下自己的脾性,這樣遷就旁人。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裏。
他在邊城內織了一張密網,企圖將藏匿深處的狐狸們一網打盡。
這是一場比智鬥武的博弈。哪怕兩敗俱傷,也要撕開疊疊重重的雲霧,讓寒月露出他的真容。
邵謙氣定神閑的將錢暉、董道夫帶到了儲藏存放毛鐵玄絲的倉庫中,讓他們入屋查看。
盯著滿院子的沉木箱子,邵謙握了握拳頭。
為了不讓人起疑,呂尋將夜箜閣藏在北地鋪子裏所有的沉木箱都找了出來。數千個箱子放在倉庫中堆滿,這座房屋填充殷實,幾乎讓人無法在屋中行走。
百衛冕接到鄧情的命令,帶著尋城的士兵匆匆趕來了此地。
董道夫破天荒沒有踏入倉庫,而是看著錢暉與百衛冕入內檢查這批甲胄原料的成色。
他靠在倉庫外的青磚牆上,一動不動的盯著裏麵那素衣郎君的身影,好像一定要看出點什麽來。
百衛冕方才入內時,擦過他身邊,往他懷中塞了一張字條。
他悄悄的看了,心中更甚疑惑。
那張紙條上,是鄧情親筆所寫的一句話“配合百衛冕,試探邵謙。”
為什麽還要試探邵謙?昨夜他已在西南廂房中,探過邵謙的底子,此人毫無武力,且身上並沒有受傷,那張秀氣的臉,也讓他毫無所感,甚至有些鄙夷。
董道夫想難道,主公認為此人是昨夜另外一名逃入觀覽園並消失蹤影的黑衣客嗎?
這邵謙莫不是在藏匿武功?隻是為了躲避嫌疑,昨夜才會任他試探?
董道夫陰暗黑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狠戾,若真是這樣,那麽這個邵謙到還真有點本事,竟還敢如此淡定的領著他們來看什麽毛鐵玄絲的成色。
邵謙帶著百衛冕與錢暉在這間倉庫裏逛了很久,打開了幾百個箱子檢查原料的成色。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這三人才從裏麵出來。
董道夫已經等得十分不耐煩。
百衛冕與邵謙一邊往外走,一邊談論著這一批原料,似乎聊得很是暢懷。
踏出屋門,看見等在巷口的董道夫,邵謙一挑眉,直接越過他,視若無睹般走了出去。
董道夫的臉陰沉的嚇人,那雙眸仿佛釘在了素衣郎君的身上,緊追不放。
眾人走到大街上,正喋喋不休的議論時,不遠處的轉角傳來了一陣噠噠馬蹄聲,有人急行於城中,匆匆朝這邊趕來。
錢暉與董道夫,意外的瞧見了此刻本應在巡營的都護將軍——鄧情。
他駕著一批駿馬,懷中抱著一個絕色女子,於這街頭肆意馳騁。
董道夫下意識的看向百衛冕,隻見他神色自若,仿佛對鄧情突如其來的現身一點也不驚訝。
站在最外麵的素衣郎君眸光聚起,冷冷盯著那騎馬疾行而來的青年,臉上浮出一絲嘲諷。
駿馬的影子愈加靠近。
眾人看清了馬背上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的傾城美貌引得城中百姓一陣驚呼。他們北地邊陲,風沙集聚,氣候艱苦,且常年戰亂,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郎,姣若明月,綽約多逸態,水沉為骨冰為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縱然隻是飛馬一逝,卻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邊城百姓驚歎於女郎的美貌。而那女郎靠在將軍懷中,卻是一副咬緊牙關、不苟言笑、如臨大敵的模樣,臉色憔悴,眼神渙散,似受了什麽刺激。
隻見那都護將軍湊在美人耳邊,正勾唇低笑,愜意非凡。
兩人於馬上仍然纏綿悱惻,如膠似漆。
鄧情在懷中美人的耳畔嘶磨,幽暗低沉道“邵雁姑娘,我準備了一場好戲,你一定要好好看著。”
這句話引起美人的驚顫,肩頭微抖。
他冷冷笑一聲,緊抓韁繩,呼喝一聲“駕!”
那匹駿馬越來越靠近巷口的四人,當鄧情勒住馬韁,即將停下馬匹時,一把藏在街巷裏短刀突然衝出了人群,像螺旋一樣疾速飛轉,並朝將軍身下駿馬的四肢襲去。
“哢嚓”一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響。
馬匹慘叫哀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血濺當場。馬上的一男一女猝不及防的滾落摔下。
駭然之景使得百衛冕與一眾士兵驚呼,還沒來得及上前扶起鄧情,便瞧見街坊四處驚現數名蒙麵黑衣人,紛紛持劍拿刀,一股腦全都向鄧情撲去。
隻聽見有人大喊“殺了這個狗賊!”
刀光劍影、血色盎然。
四周圍觀的百姓乍然瞧見此景,驚慌失措,尖叫推搡,紛紛朝街角旮旯裏逃竄,生怕自己在這場莫名降臨的災禍中丟了性命。
黑衣人一股腦的全湧了上去。
鄧情護著懷中的美人,被眾人推到了後麵。
他墨暗的眼神藏滿殺機。
那素衣郎君在邵雁從馬上跌下來時,便箭步衝到了鄧情的身邊,心急如焚的喊道“妹妹!”
在親眼確認邵雁沒有受傷後,他才重重鬆了一口氣,又轉而關心的朝鄧情看去,急切問道“將軍,您沒事吧?”
鄧情朝他掃去,陰騭的目光停留在幕離上,輕哼一句“無妨。這還傷不到我。”
素衣郎君緊緊護在邵雁與鄧情身前,寸步不離。
錢暉、董道夫、百衛冕等人早已領著士兵與黑衣人打了起來。
雙方人手武力相抗衡,戰事難舍難分。
邵雁臉色鐵青的站在鄧情身邊,心如搗鼓般砰砰砰的跳著,腦海中始終縈繞著鄧情對她說的話。
“你以為,我看不穿你們嗎?”
“邵雁,你太小瞧我了。”
“你根本沒有兄長,對不對?”
“所謂的毛鐵玄絲,不過是一個幌子對嗎?你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邵雁姑娘,我準備了一場好戲,你一定要好好看著。”
鄧情這個瘋子,在她與寧南憂偽裝成兄妹進入都護府時,便已察覺了端倪。為了請君入甕,他才會這樣輕易的讓兩個陌生人住入府上。
他什麽人都不信,他隻信他自己。所以,在鄧情將她與邵謙接入府後,便算計起來,打定主意要揪出他們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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