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回】無力回天心惱怒
寧南憂冷哼一聲,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滿臉惱怒:“我這一年來,真是對你太好了。”
呂尋哎呦一聲,摔在了草叢裏,啃了滿嘴的泥,嗚咽道:“屬下.……屬下知錯了。”
那玄衣青年朝他瞥了一眼,雲淡風輕的捋了捋衣袖,抬腳便往邊城的南城門去了。
呂尋在草叢裏打了個滾,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北地邊城之中,有他們的人接應。西城門與北城門把守森嚴,外鄉之人幾乎沒辦法從那裏進去。南城門和東城門,一個是商道,一個是官道。
寧南憂早前在邊城安排的人已為他們打點好了南城門的兵將。
他此行化作了前來北地行商的外地商客,一行縱隊十人,呂尋與廖雲城在旁陪護,喬裝打扮一番後,便拉著裝草糧的箱子入了南城門。
北地邊郡,西沙卷入城中,南門大道連著各街各巷的商鋪,往來人群密集。這裏除了中原漢族人以外還有眾多少數民族混雜其中,五花八門的異族服飾交匯在一起,顯得格外淩亂。
寧南憂整個人遮在鬥篷裏,默默觀覽著邊郡的一切。
土瓦壘起的店鋪民宅參差立起,這條商道上熱鬧非凡。不遠處,有一隊邊郡守衛軍往街上巡來。
寧南憂避過那行人,低著頭擠在人群中,悄悄觀察。
“讓開讓開!”
那隊守衛軍往街上的商鋪裏鑽,一個一個的搜查。
大道上傳來民眾的陣陣竊語。
路人甲:“昨日不是已經查過這些商鋪了嗎?怎麽近日還要查?”
路人乙:“不知道啊。不是說,那闖入都護府中的小賊,是往城郊去了嗎?”
路人丙:“我聽說,這消息是假的,昨日總領都護將軍已經派人在城郊仔細搜查了,並沒有結果。”
路人丁:“你們都不知道吧?聽說這小賊是匈奴的細作,恐已竊取了機密。就怕匈奴不日便要來犯了……”
路人甲大驚道:“應該不會吧?去年剛打過一仗,咱們鄧將軍不是贏了嗎?”
路人丁小聲說:“你們細想想,如果不是被竊取了軍機,咱們鄧將軍用得著大張旗鼓的搜城嗎?”
路人乙擔憂道:“這麽說.……北地又要起戰亂了?若真的是軍機泄露,匈奴定會找準時機猛攻的,這可怎麽辦?咱們還沒太平幾日呢!又要受苦了!”
眾人紛紛道:“是啊。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寧南憂混在人群中,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
一旁的呂尋湊過來,在他耳邊私語道:“主公.……看來,那小賊真的有問題。”
青年壓低了鬥篷的帽子,帶著一行人馬繞進了旁邊的偏僻小巷裏。
小巷冷清,他再往大道上擁擠的人群看了一眼,便果斷轉身,放低聲音對呂尋說道:“那賊人的事情,便讓錢暉去打聽。天色漸漸暗了,快帶我去放置軍用的地方。”
呂尋點點頭,領著他往巷子的更深處轉去。
一隊人馬便悄無聲息的消失於深巷之中。
……
洛陽郊外,一隊車馬從官道上呼嘯而過,領頭的是一名年齡尚小,麵如冠玉,鍾靈毓秀的少年。他的身旁有一左一右兩名青年。其中一位,容貌迤邐,麵白如雪,一雙勾魂的桃花眼流盼間透出些許威嚴,唇角勾起,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似溫和,卻總令人有一種不易靠近的疏離之感,如高山的皚皚白雪,高潔自傲。而右邊的那名青年,長相方剛端正,身姿修長,並不俊美,可渾身上下卻有遮不住的剛正不阿之氣,一眼望過去,也是一位不可隨意接近的人物。
三人疾行,奔入京城之中,寬敞的大道上早已被官兵嚴加把控,中間空出了一條路來,健碩的馬兒飛馳而過,一陣風朝兩邊伸著脖子張望的民眾撲去。
十月下旬,太子與江呈軼、竇月闌趕回了京城。
三人歸京,使得風波未平的洛陽,再一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太子領東府司與廷尉府眾人趕往皇宮大內,下了馬便疾步匆匆前往南宮向魏帝複命。
他們前腳才踏入南宮之中,後腳消息便傳入了各大臣府邸。
此時此刻,鄧府上。
鄧國忠正一臉鐵青鬱色,坐在書房中,發著大火。
不遠處的屏風前,跪著一個中年男子,他將自己的頭深深埋著,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自年後,蘇刃被查出與宋宗販賣人口、走私軍火的案子有關後,廷尉府竇月闌便以摧枯拉朽之勢在洛陽驛站中拿下了進京向天子朝賀的蘇刃等一幹人。
竇月闌雖然是私下拿人,但鄧國忠即便讓人全力封鎖了蘇刃被抓的消息,這件事卻還是沒能瞞住寧錚的耳目。
此事被淮王府一口咬定,蘇刃難以翻身。
但因宋宗一案牽扯眾廣,廷尉府與東府司遲遲不能結案,蘇刃也無法判刑,因而也算變相保住了他的性命。
於是,當淮陰侯寧南憂叛國襄助孟災奪取臨賀、又領精督衛圍城攻打廣信的流言在京城傳出後,鄧國忠便領著所有鄧氏子弟,死死咬住淮陰侯叛國叛君、私自動用精督衛軍力的罪責不放,與宗正一同上奏要求魏帝懲治其人。
他本想借這件事,將蘇刃私下與宋宗串通的案子壓下,之後再尋機找到對策,鑽空子救下蘇刃。可誰知這時,魏帝卻突然將太子派出,讓他帶著江呈軼與竇月闌前往廣信清查宋宗一案。這讓鄧國忠措手不及。
太子一行人悄悄出城,等他公然帶頭於朝堂上反對此事時,已失去最佳時機阻止。
他焦急難挨。
江呈軼離開京城的這幾個月裏,他曾往廣信派去數次人手,暗中打探查看他們清查的進度,誰知江呈軼將消息瞞得嚴絲無縫。京城派去的人馬,竟一點消息也沒有得到。
於是,他又想去廷尉府內探視蘇刃。可江呈軼那廝!竟在臨行前命東府司的人與廷尉府的衙吏一同看押蘇刃,沒有竇月闌與江呈軼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廷尉府中羈押的犯人。
這麽一來,他能救蘇刃的路,便全都斷了。
他本想在江呈軼、竇月闌回京的路上,安排人手伏擊,打算將太子等人帶回京城的那一堆案卷文書全部銷毀。可,又是那江呈軼!不知私下召集了多少江湖高手為他所用。他一路埋伏,可卻處處無用。
眼下,宋宗一案的全部卷宗文書,已經隨著太子入了皇宮。
蘇刃,是徹底沒救了。
可,他不甘心。蘇刃是他花費了巨大精力培養出來的人。他上任揚州刺史後,整個揚州便緊緊拽在了他的手中。揚州是大魏經濟最發達的地界,這裏布滿了國朝最要緊的運河。大魏最大的兩個商幫——夜箜閣、水閣,也都是從揚州起家。
多虧了蘇刃牢牢把守這裏,才能使鄧氏一族鼎立於朝廷之中。如果失去了蘇刃,那對鄧氏一族是巨大的損失。且,這種損失,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補救回來。
況且,蘇刃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學生。就算不論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便是這份師徒情誼,他也沒有辦法割舍。
如今,蘇刃的揚州刺史之位是鐵定保不住了,但是若能保下蘇刃一家人的性命,憑借蘇刃這些年在揚州的人脈勢力,不管將來誰當這個揚州刺史,鄧氏一族仍然能守得住這塊肥肉。
鄧國忠思來想去,仍然決定再拚一拚。
“去,動用一切關係,想盡辦法找出宋宗一案的端倪。老夫一定要救蘇刃。”他鐵了心說道。
趴在地上的那個中年男子卻恐慌道:“主公請三思啊!蘇大人……所犯之案乃是陛下心頭大忌。這人口販賣的罪名,無論主公您怎麽保全……蘇大人都是無法脫罪的!”
“就讓老夫這麽輕易放棄……”鄧國忠不聽勸,將案桌上的茶盞狠狠往地上一砸,怒道:“老夫怎能甘心?這些年若是沒有蘇刃的支持,我鄧氏一族恐怕也到不了如今這樣的地位。失去了他,就等於失去了揚州這塊肥肉!林木!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氣得發抖。
那個被鄧國忠稱作林木的中年男子顫顫巍巍的起身,抱拳作揖,真誠懇求道:“主公!屬下自然知曉,失去了蘇大人,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麽.……可是……寧大人也說了。這蘇刃的案子是板上釘釘,如今太子已入城,案卷一旦上交陛下,就沒有回旋餘地了!您若是在這個關頭.……與陛下作對,非要保下蘇刃,那……那就會和陛下起了齟齬,得不償失啊!”
鄧國忠心中一腔憤怒,踢翻了麵前的小茶幾,怒道:“與陛下起了分歧又怎樣?這麽多年,若沒有我鄧氏的支持,陛下能與淮王作對麽?恐怕,他也不敢對我如何吧?”
小茶幾被猛地掀翻,在空中打了幾個圈,砸向林木。
這男人嚇得臉色蒼白,一個激靈往右邊躲去,險些被砸到。
他渾身發抖,苦苦勸道:“主公!大人!您向來坐得住!這次可千萬不能亂了方寸!蘇大人的案子,您事先並不知情,這一看.……便是有人在其中搗鬼,說不定,他們正等著您與陛下起衝突,好坐收漁翁之利.……陛下對鄧氏這些年,愈加不信任.……您心中難道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