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回】無名小賊引疑竇
越崇也信心滿滿道:“錢將軍說得是,隻要我們的兄弟都還在,匈奴就別妄想攻陷北地。”
寧南憂卻沉下臉,訓斥道:“你們有信心自是好的,但不管如何,行事時,切不可大意。阿善達蟄伏多年,又做足了準備,若是不把大魏邊城攪得天翻地覆,恐怕不能罷休。”
眾人上前作揖,回道:“主公放心,我等定會格外小心。”
“說起來也巧,主公這次來,恰好趕上了屬下訓兵,不如今夜留在營中,明日晨起巡察一番?”錢暉抱拳邀請著。
寧南憂搖了搖頭道:“巡營倒是不必了。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眼下,我心裏惦記著軍糧和兵器的事情,要親自確認軍用已運至北地才能安心。”
“主公,這個您放心,夜箜閣運來的軍需都安置好了,有我們的兄弟把守,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呂尋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證著。
見他信誓旦旦,寧南憂卻還是不放心道:“不成。我還是得去親自確認一遍。鄧情的軍械庫根本抵擋不了阿善達的那三倉軍需,因而我們手頭上的軍用是這一戰的重中之重,需要萬無一失。”
呂尋知曉此戰的重要性,聽青年執意如此,便順勢應下:“好,屬下即刻帶您前去。”
寧南憂起身,從案桌旁邊繞了下來,攏著身上的鬥篷,將帽子重新帶了回去,低著頭正預備離開,走到營帳前又想起什麽,突然停了下來。
錢暉跟在他身後差點撞上去,幸虧及時刹住了腳步。
“鄧情這些日子在做什麽?”寧南憂向他隨意的問道。
錢暉訝然,沒理解他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傻愣愣道:“鄧情近日.……一直在城郊巡營。”
他的答話使得寧南憂沉默下來,眾人朝這英俊青年尋望過去,隻見他額心緊緊蹙著,挺身立在簾帳前,習慣性的轉起了大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
軍營陷入片刻安寧。錢暉與呂尋相互對視了一眼,各自在心底泛起嘀咕來。
“主公?”錢暉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問道:“您在想什麽?”
這位容色如玉的男子仿佛想起了什麽,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深如寒淵的雙目流轉兩下,周身氣質漸入霜涼,透出陰冷之息:“我來的路上,發現,北地郡內遍布長鳴軍的官兵。是不是再抓什麽人?”
錢暉一愣,解釋道:“前兩日,有一名小賊闖入了總領都護府偷盜財物,眼下鄧情正大肆在郡城中尋找此人。”
“小賊?”寧南憂咦了一聲,“都護府看守甚嚴,怎會有小賊闖入?”
錢暉撓了撓頭,也覺得不解:“屬下也覺得納悶。都護府乃軍機重地,鄧情幾乎將長鳴軍全軍的精兵都調到府上去了。那小賊瘋了才會去闖都護府。”
寧南憂:“都護府可有丟了什麽東西?”
錢暉:“並未聽說丟了什麽.……那小賊當場就被都護府上的精兵抓住,根本沒來得及偷盜。”
寧南憂:“既然沒有丟什麽東西,為何要大肆搜捕此人?”
一個問題拋出來,問住了當場所有人。
眾人麵麵相覷,絞勁腦汁思考此事,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寧南憂沉吟片刻道:“隻怕這小賊,並非普通作奸犯科者。”
越崇見他陰沉著臉,心中生出擔憂,鬥膽猜測道:“主公莫不是覺得那小賊.……是匈奴之人?”
寧南憂瞳中眸色微微一鬆,探究似的朝他看去,問:“你何以認為,那小賊是匈奴人?”
越崇麵色一僵,對上青年寒氣森森的目光,一下子搭不上話,結結巴巴道:“我、我、我猜的。”
他說話這麽磕巴,寧南憂才意識到自己過於嚴肅了,於是稍稍緩了緩臉色,露出微笑來:“你這麽緊張作甚?我隻是問問,又不吃了你。”
青年臉上突然浮現的笑容,以及他好言好語的安慰,卻讓越崇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寧南憂很少這樣笑。一般他這麽衝著別人笑的時候,一定沒啥好事。
越崇心裏這麽想,臉上神情便更緊張了些。
“主、主公,天地可鑒,我對匈奴、對鄧氏一族恨之入骨,絕對、絕對不會有什麽反叛之心。您、您、可別這麽衝著我笑。”
一句話下來,沒有連在一起的,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說完,越崇的嘴都快要被青年突如其來的笑意嚇歪了。
“什麽?”寧南憂愣住,眨了眨深邃冷淡的眸,沒反應過來。
他在心裏嘀咕: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個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擠出一個笑容,然後質問越崇:“我笑起來這麽難看?把你嚇成了結巴?”
這下,不僅僅是越崇害怕了,便連錢暉也忍不住有點發顫,朝後退了兩步,往呂尋身後躲去。
眼尖兒的寧南憂一下子捕捉到他的小動作,犀利的雙目倏然朝他看去,氣道:“你這又是作甚?躲什麽?”
錢暉嚇得不敢說話,越崇也緊張的低下頭。
呂尋見他們倆這樣,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
寧南憂回眸瞪他,問道:“你又笑什麽?一個個,腦子裏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麽?”
呂尋卻道:“主公,都怪您從前太凶殘了。如今突然對屬下們這麽溫柔,他們自是不習慣的。”
寧南憂:“.……”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以前……凶殘?呂尋,你敢將這話再說一遍嗎?”
呂尋腦子一抽,竟打趣道:“屬下說的是實話。主公以前本就凶,成天陰著臉,仿佛別人欠了你八輩子的錢一樣。”
越崇聽他竟敢如此說,手心忍不住冒出細細的涼汗,心驚膽顫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提醒他莫要說得太過分。
眼看著寧南憂的臉色越來越黑,連一直不說話的趙拂都害怕起來。
就在眾人皆以為他要發怒時。
這青年卻忍了下來,衝著他們一字一句,努力的保持微笑道:“我、沒有想要對你們做什麽。也、沒有懷疑什麽。隻是單純的想問問、你們的想法。”
越崇快要被他嚇得跪倒在地上。
錢暉快要被他嚇得暈倒。
趙拂也朝呂尋身後躲去,滿臉驚嚇。
寧南憂發現,自己凶神惡煞的形象仿佛已經深入人心。
他默哀一聲,咬著牙怒道:“你們再這副表情,我便讓人把你們的手腳剁了!”
這熊熊怒意卷來,眾人反倒沒那麽怕了,一個個暗自鬆了口氣,各自擦了擦額頭的汗。
寧南憂不耐煩的把話題扯回來:“我心中,的確對這小賊的身份心生懷疑。正如越崇所說,這小賊有可能是匈奴人。但,這是猜測。他到底是什麽身份,我們不得而知。
可是,匈奴與大魏對峙多年,一言不合便要開打。在這偌大的邊城之中,但凡都護府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鬧得邊關百姓杯弓蛇影,人人自危。況且,都護府乃是邊關軍機重地,這樣的地方進了盜賊,若是軍機就此被泄露,傳出去那是一項罪名。鄧情瞞著民眾私下追捕賊人都來不及,又怎會似如今這般大張旗鼓的尋找賊人?他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們可有想過?”
一眾人神色各異,沉默了下來。
他們根本沒想到這一層,眼下聽寧南憂分析後,才覺得此事大有蹊蹺。
“現在這個時候,本不該因這件事分神。但以鄧情處處小心,不留把柄的性子,絕不會如此行事,我總怕因此事生出什麽變故,若倒是不好掌控,便糟了。錢暉,你這兩天,多前往都護府上打聽打聽,然後安排幾個兄弟與鄧情的心腹一道追查這賊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麽來。”
他叮囑道。
錢暉點頭應他:“好,屬下明日巡營結束後便去都護府上打聽。”
寧南憂嗯了一聲,雙目瞥向呂尋,冷不丁露出笑容道:“呂尋,我們走吧?”
這再次驚現的笑容讓眾人心頭又起了一層寒意。
呂尋一顫,戰戰兢兢的附和道:“是該走了.……時辰不早了,再不走,邊城便要宵禁了。”
他繃住神經,迅速垂下頭,腳步加快,越過寧南憂,衝出了營帳。
寧南憂見他認慫,糟糕的心情一下轉好,竟哈哈笑出聲,遂邁著穩步離開了錢暉的營帳。
留在屋裏的三人不約而同的吞了吞喉結,同時抬起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水蒸氣。
錢暉問:“主公,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越崇答:“是不一樣了。”
趙拂總結:“變得更加可怕了。”
三人對視,一頓點頭,互相讚同,異口同聲道:“此話精辟!”
呂尋竄得很快,又比寧南憂熟悉錢暉的軍營,很快便跑得沒影了。
寧南憂追上去,走出營地,轉眼一看,便見呂尋正蹲在草叢裏瑟瑟發抖。
他挑了挑眉,滿臉冷漠,渾身寒氣,拎著他後頸的衣襟,冷颼颼來了一句:“呂承中,你倒是好得很?如今也敢拆我的台了?”
呂尋渾身僵住,討好似的“呃”了一聲,然後賠著笑臉向寧南憂狡辯道:“主公.……主公誤會了。屬下哪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