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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回】循循善誘氣顛倒

  至於宋王司馬辰,便更不必說,他高傲自負,從不正視身邊弱臣,認為他們懦弱膽小,不值一提,所以最後終被自己曾經瞧不上的弱小之人滅於蒼山,屍骨無存。”


  太子被說的羞愧難當,彎目低斂,低語道:“老師教訓的是……”


  江呈軼見他麵有愧色,整個人顯得局促不安,一隻手磨蹭著自己的衣側,便放下心裏的不悅,開口柔聲道:“臣也並非訓斥殿下。有一事,殿下自己也是悟出了的。殿下此次行事過於急躁,昨夜夜間有刺客行刺,您本該壓住。即便暗中拷打詢問那刺客,得知幕後主使後,也不該操之過急,當夜便向淮陰侯發難。


  如今您不僅與淮陰侯鬧出了嫌隙,恐怕還打草驚蛇了。那幕後之人見殿下如此作勢,定然曉得殿下已經知道他派出殺手的真正目的了。如此一來,即便這幕後主使再想成事,恐近日也不會再派人了。若屆時,此人另尋他法,加害殿下、或是栽贓淮陰侯……殿下可覺得自己能應付的過來?”


  太子聽他話間之意,當下訝然道:“老師……已猜到這背後主使之人的真正目的了?”


  “此人當是想要挑撥淮陰侯與殿下您的關係,更想要引起陛下與淮陰侯之間的嫌隙,恐是要借刀殺人。”江呈軼一語中矢。


  太子暗下連連佩服:果然不愧是水閣閣主傾盡財力也要攬入麾下的人。


  江呈軼收斂柔光,繼而又嚴肅道:“殿下更不該的是……今日跟隨那刺客去了城外西郊,且不說您的安全。便論結果,殿下仍然沒有討到什麽好處,刺客被逼死。淮陰侯究竟與此事有沒有關聯,您也不知。您說,您從這樁事情中得到了什麽呢?”


  太子又問:“老師方才不還在說……幕後主使之人真正的目的,是要借學生的手將六皇叔拿下麽?既是如此,派遣而來的刺客當是與六皇叔無關的。又怎麽說,皇叔與此事或許相關?”


  江呈軼見少年還不開竅,恨不得上前拍兩巴掌,可恨他如今身份受限,對麵之子又是帝星,真是想打也打不得。


  “殿下,您難道未曾察覺今日之事不對麽?那刺客在看守嚴密的南陵軍與廷尉府中,怎能找到逃生的路?即便是江湖高手,來往也就那麽些人,又如何從眾多軍營漢子和嚴刑酷吏手中將刺客搶出?”


  太子一愣,心內反思:這,他半點也沒有想到。


  江呈軼似恨鐵不成鋼,又道:“殿下從小苦讀兵書史籍,奈何這點道理都看不透?若非南陵軍中有接應之人,那刺客怎能輕易逃離?且,淮陰侯又恰好被刺客所劫持。這其中原委,殿下難道覺得說得通?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巧合之事。”


  這個皎潔如月的青年端坐在少年的麵前,麵前的燭光在他潔白如雪的麵龐上暈染開來。


  少年心中恍然大悟,暗自懊惱起來:他又完全忽略了這其中的嫌疑。


  見他露出解惑的神情,江呈軼頓了頓,眉頭輕輕蹙起道:“殿下既沒有查清這背後要害淮陰侯的人是誰,又不知今日劫走刺客的究竟是何人,更無法解釋為何淮陰侯恰巧被刺客劫持。隻是心急的想為陛下分憂,強行捉拿淮陰侯。可到後來丟帥保矩,反而無法成事。”


  少年漲紅了臉色,手指間攪著衣服,愈發難堪起來:“老師……學生做了如此魯莽之事,枉費您一番苦心教導了。”


  江呈軼倒是不急,繞過他求饒的話,又犀利問道:“殿下除了得知這幕後人想害淮陰侯以外,可知道他為何要害淮陰侯?”


  寧無衡猛然怔愣,抬起頭眼神呆滯:他到還真的沒有想過這樁事情。他……又忽略了。這已經是第幾樁他忽略的事情了?


  江呈軼見他懵懵懂懂的樣子,便恨道:“殿下又不知,殿下當真一問三不知。”


  “老師,您快別說了。盼老師一次性同我說個明白。”寧無衡快將頭埋到衣袍裏去了,小聲嗚咽道。


  “這幕後人,一則可能與淮陰侯有私仇,二則,便是同陛下與您一樣想要得到淮陰侯手中的精督衛。殿下當知,淮陰侯的精督衛之勢,有多少人眼熱。”江呈軼同他娓娓道來,“陛下和淮王爭破了頭,都想吞下明帝的這支精密親衛。倘若殿下當真以精督衛刺殺的罪名扣在淮陰侯身上。那幕後人到時便會將派去的刺客都找出,假裝逼問實情,證實是殿下您想要誣陷君侯並得到精督衛之勢,所以行此假刺殺的手段。以此,他便能從中討到好處,再向陛下尋要說法,逼著陛下為了保你,放棄精督衛。”


  寧無衡那雙眸子,黑澄澄,帶著燭火倒影的亮意,在昏暗的屋房中閃過一絲驚歎,訝異道:“能使這樣計謀的人,又有足夠信心逼父皇放棄精督衛的人……這天下沒幾個,老師這意思.……是直接將幕後人鎖定在淮王府了。”


  江呈軼步步引導,好不容易得來了這麽個成果,心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好在,太子醒悟過來後,智商也跟著急速上升了。


  “殿下這才察覺?這件事,不是淮王府的人主使,還能是誰?”


  太子吸了一口氣:!!?

  “老師,怎能這樣直接判定,淮王府果真有這樣膽大麽?這天下想同父皇奪精督衛的隻有淮王。難道他不忌諱麽?再者!淮王他.……與淮陰侯終究是父子,也不必做得這樣絕吧?”


  江呈軼扶著額頭,覺得心裏絞痛。奈何這個太子平日裏講授謀略時,句句驚言,同他十分投契。如今真到了實戰,卻成了這也不信那也不信的縮頭儲君了。


  看來,若想將這帝星培養成一代賢君明主,一統這九州大陸,實在是一樁很不容易的事情。


  怎麽平時他沒發現太子這麽不上道,今夜廢了他這麽多口舌,也沒辦法領會到其中要義。


  “殿下無事時,千萬莫要再賴在房屋中死讀書了。皇後與陛下嬌慣了您,卻導致您,出了宮牆離了京城,便事事不知了。”江呈軼無奈的搖搖頭,從懷中掏出一份自己親寫的文書,遞給了這少年。


  然後他,氣得無可奈何道:“臣將此事原委詳細寫入文書,便是要給殿下細細觀覽,遂自己找出答案的。您拿回去,認真瞧。明日再來同臣說,您到底何處行事不周?”


  這清雅似如雲的青年,平日裏待人何等溫潤,又是何等伶牙俐齒,皎皎多姿。如今也被太子氣得不想多說。


  寧無衡緊緊拽著兩側錦衣,無辜雙眼雲裏霧裏的繞著,始終想不通:難道他真的蠢笨如豬?

  江呈軼見他還不走,心裏嘀咕起來:逐客令還聽不出來嗎?這樣明顯了?這小孩莫不是傻了?


  “殿下,您且離去吧。臣倦了。”江呈軼又說了一遍,著重加強了後三字。


  寧無衡從茫茫然思緒中驚醒,才一想,得知他意,登時鬧了個臉紅,心想:為什麽自己這麽不知趣?

  這少年俯身拜了拜,目光虔誠道:“天色太晚,學生就不打攪老師了。學生定然將老師寫的文書……好好翻看。明日前來老師這裏回話。”


  江呈軼不說話,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實在懶得搭理,甚至連凡間的禮數都不想做了,直接拾起旁邊漆幾上丟著的一卷書,默默看了起來。


  太子終於知趣,不在叨擾,悻悻離去。


  江呈軼暗自哀歎一聲,想他當真不容易,一邊含辛茹苦的教導這萬事不懂的小少年,一邊還要替寧南憂謀劃來謀劃去。處處擔驚受怕,生怕一個不小心,這太子便要找他這妹夫的麻煩,又怕魏帝嫌他無用,始終解不了當下淮王府勢大的局麵。


  他扶額長歎,心裏叫著,不知何時才能將這沒完沒了的局布完。


  太子沒離開一會兒,江呈軼便推開窗子,坐在窗台上,抱著薛四準備的酒壇,準備大飲一場,誰知仰頭便瞧見對麵廂房的窗台上也坐著一人,陰鬱的臉遮在暗色之中,目光正幽幽的看著他,一隻腿包著白花花刺眼的布條,上麵滲出的血跡,甚是招人側目。


  江呈軼嚇了一跳,與那人對視兩眼,便跳下窗,步伐徐徐走去。


  “君侯好端端坐在台子上作甚?”他問。


  誰知那人冷不丁道:“江主司也好興致,坐在窗台上賞月?”


  江呈軼腦門突突兩下,尷尬道:“心情煩悶,對著月,想要飲酒消愁罷了。”


  “不巧,本侯心情亦是煩悶,不如.……一道飲酒賞月?”這人正是躲在屋子裏悶了許久想不通,終是出來透口氣的寧南憂。


  江呈軼訝異道:“君侯也肯與我共飲酒,你心裏應該很是介意我,不信我的。”


  “這話,倒不必說出來了。”那人嗤笑一聲。


  又道:“有些事情,說不得完全不信,也說不得介意。”


  江呈軼又有些被驚到。


  今夜的寧南憂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但是哪裏不同呢?江呈軼又說不出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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