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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回】訓誡太子知本心

  是他,將常猛軍軍符從越府偷出交給了鄧國忠,是他假傳越老將軍之令,號令五萬大軍集結於京城之外,聯合五侯、鄧氏一族汙蔑常猛軍造反,才導致了五萬英魂慘死京郊的冤案發生。


  穆景不僅背叛了盧夫子,還時時刻刻想置寧南憂於死地。


  陽嘉三年末,他追擊反叛失敗的廣平侯與中山候至雁門關內。


  逆犯躲竄,藏匿於雁門關百姓之中,不論他多番布局作引,遲遲不現身。


  穆景為了在寧錚麵前領功,竟假傳軍令,命人血屠雁門關,企圖將廣平侯與中山候逼死殆盡。


  當時,呂氏族人被鄧國忠逼得無處遁形,寧南憂接到消息,帶著精督衛一路尋了過去,暫時放下了雁門關內流竄的叛賊。


  誰知,當他拚盡全力將呂尋從生死一線救回後,回到雁門關時,卻見滿城屍骨,血流成河。


  那些無辜的百姓死於他所號令的軍將手下,上至七十高壽的老人,下至一歲嬰孩,皆死於刀劍之下,成了孤魂野鬼。


  雁門關大亂,廣平侯、中山候的屍首被懸掛於城門牆頭,一片頹然之景,了無人煙,令他百骸具驚。


  那時的他,還沒察覺穆景的二心,以為他是被仇恨衝昏了頭,才會做出如此慘無人性之舉。


  可後來,在他帶領大軍返回京城以後,穆景卻請旨離開了淮王府,成為了寧錚的密探殺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殺呂氏與越氏後人,甚至不惜將他也斬殺。


  他始終記得,當年邊關沙場之上,穆景在一堆屍體中尋到他的樣子,彷徨焦急,手足無措。他真的以為穆景是來救他於水火的,他心中始終不信穆景會叛出常猛軍,投靠他的父親。


  可是,天不遂人願。當寧南憂被穆景從死人堆中找出後,目光卻不見他的喜悅,反而親睹了他眼中生出的決絕恨意。


  穆敬槐,拿著當年他親手贈予的寶刀,狠狠的砍向了他。


  寧南憂驚慌失措、避猶不及,穆景的刀沒有給他任何喘息機會,刀鋒所落,處處要他性命。


  他強撐著躲過了幾輪,仍然受了重傷。


  若不是越崇當年同他一起出征邊關,一直暗中護在他左右,在關鍵之時舍命相護,恐怕他活不到如今。


  那時他才知,原來常猛軍的內鬼正是穆景。


  可恨他一無所知,還將穆景當作盧府僅剩的門生,萬般信任,百般相護。


  隻是,自邊關一劫後,穆景便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沒有出現。


  他一直以為,是寧錚認為穆景再無利用價值,將他滅了口,從未想過今時今日還能再有相見的日子。


  所以昨夜,在他揭開刺客的假麵,才會如此震驚與恐懼。


  盡管時隔多年,穆景的樣貌被大片燒傷覆蓋,可他仍然能一眼認出他。那融入血骨的恨,令他永生無法忘懷。


  這樣一個,他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卻突然成了保護他的人,寧南憂始終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黑夜降臨,他一個人躲在角落之中,色如死灰般回想著往事。


  廂房內靜得可怕。


  廂房外,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子與竇月闌理清了廣州西境鷓鴣一案的頭緒後,便鼓足勇氣去了江呈軼所住的屋子,想請他出來商議宋宗一案。


  這位年齡尚小,閱曆不足的少年儲君,站在江呈軼的屋房之外,心有顧慮的朝緊閉的屋子喚了一聲:“老師……學生來請罰了。”


  江呈軼閉門不出,也不應聲。


  太子心中忐忑不安,於是又道:“老師……學生近日行事作風過於魯莽,特來向老師請罪,還望老師能開門一見。”


  屋子中仍是什麽動靜也沒有。


  太子幹巴巴等在門外,在熱風中站著,麵色略微沉白。


  江呈軼閉著眼端坐在屋中,聽著太子在屋外一聲聲的請辭,卻不為所動。


  待到屋外沒了聲響後,江呈軼又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起身打開了屋門。


  隻見這少年已站得腿腳發酸,萬般沮喪的低著頭。


  他聽見許久未有動靜的屋子此刻傳來“吱呀”一聲,便急忙抬頭看了過去。


  江呈軼麵色帶霜,神情嚴肅的盯著他,仍是隻字未語。


  太子急忙拱手作揖,向他拘禮道:“老師!老師終於肯見學生一麵!”


  江呈軼上前兩步,從台階上緩緩走下來,與太子平級相處,做足禮數道:“殿下過於抬舉臣了。”


  太子見他這般客套冷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遂而又拜道:“老師這話……實在令學生恐慌。何來抬舉一說?”


  “殿下如今行事,已有帝王之風,心思縝密沒有錯漏。已無需臣在旁輔佐.……您這般前來拜見臣,臣實在惶恐。”江呈軼語氣疏離,向後退了兩步,並不接受太子的拜禮。


  太子從未見過江呈軼如此動怒,這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刻,這個少年慌張無措道:“老師……學生知錯,若老師生氣,請責罰學生。”


  江呈軼看著他,客客氣氣道:“殿下,您何錯之有?是臣教失之過,未能讓您學會如何仁德示人。”


  太子更加惶恐,彎著腰,行著大禮動也不敢動。


  “老師……先生!學生知錯了!”


  “殿下覺得自己錯在何處了?”江呈軼問道。


  太子支支吾吾道:“學生不該魯莽行事.……”


  聽他這樣的回答,江呈軼臉上的寒霜便更重了些。


  “殿下不如隨臣入屋?臣有些東西想給殿下看一看。”他低聲問道。


  太子立即答應道:“學生請先生指教。”


  江呈軼轉身領著這個少年入了屋中。


  推開門,一入眼簾的便是檀木案幾上的整整齊齊疊放的四卷文書。


  合上門後,兩人便入了座。江呈軼指著案桌上擺放的文書,向太子說道:“殿下請先瞧瞧這幾份文書。”


  寧無衡麵露疑惑,拿起文書,鋪攤在矮幾上,細細看了起來。


  “元平四年,夏,燕帝司馬徽.……”少年無意識中將文書所錄內容讀了出來,有些詫異道:“先生.……這是燕朝的史籍記載?”


  江呈軼點頭答道:“正是燕朝史錄。”


  寧無衡在他的示意下,繼續看了下去。


  文書所載,乃是當年燕帝因疑心,不分青紅皂白、不顧事實真相,將其親弟永懷王殺死於義莊的史料。史官之筆,將這燕帝司馬徽刻畫的極其狠毒,為世人所不容。寧無衡熟讀史籍,兒時便知這段故事,心裏對司馬徽也是厭惡至極。此人好色寡恩,乃為千古昏君,殺盡燕朝的忠臣良將,又好四處征戰,讓百姓流離失所,天下民不聊生。


  “學生熟知這段史料……不知……老師究竟是何意?”寧無衡又稱回老師,小心翼翼地看著江呈軼的態度。


  江呈軼見他仍然理解他的用意,便又說道:“殿下可以將案幾上的四卷文書都看了。若還是不懂,再來問臣。”


  寧無衡麵露羞愧之色,低頭將另外三冊文書拿起來閱覽。


  這三冊分別講得是越王簡岑、梁王韓碩、宋王司馬辰如何對待近臣與親眷的故事。


  至此,江呈軼的用意已經十分明顯。


  太子手中緊緊攥著文書,越看下去,越是心生慚愧。


  他舉著文書,明明都已閱覽完畢,卻遲遲不肯放下。


  過了半晌後,寧無衡鼓足了勇氣,將手中文書放下,滿臉通紅的看向江呈軼,支支吾吾道:“老師……學生,知錯了。”


  江呈軼又問:“太子何錯之有?”


  寧無衡答道:“學生不該在沒有確切證據時.……便按照自己的厭惡喜好,隨意栽贓六皇叔。”


  江呈軼見他終於說到了點子上,心中鬆了口氣道:“殿下能意識到這一點,便說明.……臣往日的教學,沒有白費。”


  寧無衡慚愧的低下眸子,言語諾諾道:“自老師入東宮後,便時時教導學生,要以仁德治天下,既需帝王之無情,也需天下之公義。不可因一己私欲而利用權勢將原本無罪的人逼入絕境。”


  “殿下說出這番話,臣甚是欣慰。”江呈軼頷首,臉上終於浮出了笑意道,“隻是.……殿下,臣今日還要提醒的是,即使是麵對有罪之人,也不能強加無妄之罪。所謂帝王謀略,並非是讓殿下您失去本身的公正之心。而是讓殿下時時謹記自己的初心,莫要因為皇權之爭而變成自己最為厭惡之人。”


  “燕帝司馬徽,因一點疑心便將親弟置於死地,這是不義之君。他殘暴無德,擅用殘忍手段將自己看不順眼的臣子折磨致死,不論是忠臣良將還是奸佞權臣,死在他手下的不計其數。最終,燕朝也因他的一意孤行,自取滅亡。


  而越王簡岑待人憑善,始終秉持公正,雖被史籍錄為千古佞臣,但後世民間,對他待人親和,處事公正之說,仍是滔滔不絕。


  梁王韓碩,治國明禮,受百姓愛戴,晚年歸天之際卻因一己仇恨,製造假證,將國中權臣古泉抄家滅族,連累眾多無辜之人。而此事也成為他身上永遠無法抹去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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