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回】舊人舊事誰憑聽?
這頭領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顫著說道:“殿下.……那群人蒙著麵……屬下……不知是何人.……”
“廢物!讓你們看個人也看不住!”寧無衡氣得跳腳,“廷尉府的人,不是也被派去看著雜物間了麽!他們人呢!去哪了?讓他們來回話!”
領頭的士兵捂著傷處,氣喘籲籲道:“回稟殿下.……有一小群軍士前去追刺客,廷尉府的眾位官吏皆一同前往追捕了。”
竇月闌心急如焚地趕到院子裏,便聽到了太子與領軍的這番話。
他麵色難看的朝太子一拜道:“殿下.……莫動怒,既然已有軍士出去追了,我們在此等候消息即可。”
太子一夜未眠,神色蒼白,眼下氣得不輕,實在沒什麽心思聽竇月闌說話,於是向他微微拘禮一拜,便帶著小廝離開了中庭。
庭院東側的廂房裏,寧南憂將外麵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等到內院平息後,他便囑咐葉榛守在屋中,假裝成他。而他自己則從後窗翻了出去,飛上屋簷牆頭,轉眼間便消失於驛站後牆,往廣信西巷的民宅去了。
他心裏裝著一件事,加快了步伐,很快便來到西邊英雲巷的一間平宅前。
寧南憂站在宅子前,望著灰暗陳舊的木門,心裏突然猶豫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停在木門前停住。
他低下頭沉思了片刻,終是鼓足勇氣,打開門走了進去。
宅子裏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人嗓音粗啞,很是難聽,對著屋裏看守著他的幾個人低吼道:“你們是誰?為何要救我?”
“我們是什麽人,你不必知曉。安心在此等我家主公過來即可。”屋內傳來另一個男子冷冰冰的話。
寧南憂低著眸子,負手於背後,一腳踹開了那關著的屋門。
那屋中,躺在地上的男人立即抬頭看向了門前。
看押他的兩名男子,瞧見這玄衣蟒袍的少年,隨即低頭彎腰拱手作揖道:“主公!”
寧南憂微微點頭道:“你們去屋外守著吧。”
這兩人點頭應答,遂將屋門帶上,退了出去。
地下躺著的人身受重傷,無法動彈,他看清了來人後,不由冷笑一聲道:“原來是淮陰侯救了我。”
寧南憂冷眼看著他道:“我不是救你。”
這間屋子背陽,裏頭暗沉沉的沒有光亮,這受了重傷的男子努力掙紮著坐起,靠在了屋牆上,氣喘籲籲道:“怎麽,十幾年前,你沒有親手殺了我,眼下.……好報仇雪恨了?”
男子半張臉皆是燒傷,另外半張臉也因歲月的席卷,被磨得沒有半點好皮膚。
他便是寧南憂從太子與竇月闌手中救下的刺客。
他名穆景,字敬槐。
寧南憂盯著他,目光中充滿恨意,放在背後的手早已握成了拳頭。
“穆景,我從未想過,你我還會有相見之日。”他壓著嗓音說道。
“你沒有想過,我也未曾想過。”穆景撐著重傷虛弱的身體往前傾,一雙眸子黑漆漆的似豺狼一般駭人,“這麽多年,你倒是過得挺好?像你這樣的惡毒之人.……竟然過得這麽好?!”
寧南憂壓製著腹內熊熊燃起的怒火,陰冷的眸子釘在他身上道:“是啊,這麽些年,我過得一直很好。你呢?怎麽會成了這副人鬼不識的模樣?”
“人鬼不識?”這男子輕輕呢喃一句,突然開始笑道:“我就算成了這副樣子,你不是照樣認出我了?”
“穆敬槐!”寧南憂終是控製不住一腔憤懣,衝上前,揪住他的胸襟,憤怒道:“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認識你!狼心狗肺的叛徒!”
穆景被扯住衣襟,胸腔猛的一痛,渾身打了個寒顫。他深呼一口氣,冷笑嘲諷道:“我叛徒?究竟是誰害了盧夫子?寧南憂……我告訴你,盧夫子若不是為了保你!他便不會死!”
寧南憂聽他此語,抓住他衣襟的手,猛然一抖,死死盯著他道:“你什麽意思?”
穆景嗤笑道:“恐怕你還不知自己的身世吧。”
寧南憂瞪大雙眼,深深蹙起了眉頭道:“什麽身世?你在胡說什麽?”
穆景冷眼瞧著他良久,哼了一聲道:“你如此愚蠢,又怎能配得上盧夫子的舍命相護?!我當真替他不值!”
寧南憂此刻心中又驚又惱,壓了一夜的怒氣一股腦全衝到了頭頂,他揮起拳頭狠狠的打了穆景一拳,打得他和著血吐出一顆牙來,整個人暈頭轉向的倒在牆上。
寧南憂此刻像是發了瘋一樣衝著他吼道:“說!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說,盧夫子是因我而死!”
穆景吐出口中湧出的血液,咧著嘴瘋笑道:“你想知道?自己去查,問我作甚?”
“穆景!”寧南憂咬牙切齒道,“你到底在說什麽瘋話!”
“你一定恨急了我吧?那就殺了我呀?”穆景癲狂地笑著,一雙眼充滿了陰毒。
寧南憂尤為憤然,熱血湧上心頭,從脖子到下顎都變得粗 紅。他用力掐住穆景的脖子,一雙眼早已瞪得血紅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麽?”
“寧昭遠!你要是想殺,就別那麽多廢話!動手啊!”穆景衝著他吼道,“你以為我還在乎我這條命嗎?這一次,沒能讓你栽在太子手中,是我失策!我便不該對那小兔崽子手下留情!”
“十幾年前,你沒能殺了呂尋和我!如今竟投入了我大哥和三弟的陣營,這樣費盡心機要置我於死地!究竟為什麽!”寧南憂低吼道,“穆敬槐,我自問,從未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盧夫子.……也待你極好,你怎麽能背叛於他!”
“閉嘴!”穆景啞著聲音嘶吼道,“你沒有資格提及盧夫子!”
寧南憂望著他,通紅的眸子裏生出一絲痛楚之意,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放開了雙手,站起身後退兩步,閉上眼道:“穆景,當年,你是盧夫子最信任的人,也是越老將軍最依仗的人。我……曾經認為,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了盧夫子,你也不會。可你卻……串通我父親、鄧國忠……還有安帝,假傳越老將軍之令.……領著常猛軍圍攻京城.……事後,又與五侯狼狽為奸,追殺越崇、呂尋,迫害慕容一家。你這樣忘恩負義之徒,此刻難道還要在我麵前惺惺作態,假裝尊重盧夫子麽!”
穆景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竟嗬嗬嗬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後才緩緩停下來道:“我惺惺作態?寧昭遠,惺惺作態的究竟是誰?當初.……若不是你讓那南陽公主給盧夫子傳信……說你被寧錚丟去了西疆大漠……盧夫子會那般失了分寸,焦急萬分的去找寧錚說那番話?倘若,盧夫子不曾當麵質問寧錚……讓寧錚有了必殺他的理由,夫子又怎會落到後來的下場!”
寧南憂怔住,麵色蒼白道:“你說什麽?李湘君.……給盧夫子傳信?”
“現如今,你倒是裝成了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盧夫子若是在九泉之下曉得你是如此虛偽之人,你說.……他會不會後悔舍命護你?”穆景見他似乎並不知此事,心裏更加恨了。
“穆敬槐,你把話說清楚。夫子去找父親說了什麽?父親究竟有什麽必須殺了夫子的理由!”寧南憂激憤地問道。
“你休想讓我告訴你。”穆景冷哼一聲道,“寧昭遠,你便揣著這份疑問,到黃泉自己去問盧夫子吧!”
這男人撐著自己從地上猛地站起,朝寧南憂拚命襲去。
寧南憂見狀,腳下步伐猛地一轉,躲過了穆景的襲擊,伸手想要去抓此人的臂膀,卻被他巧妙躲過。他心中驚訝起來,穆景明明已被廷尉府的人打成重傷,如今竟然還有力氣躲開他的反擊。
穆景向寧南憂使出掃堂腿,掌風淩厲的朝他撲去。
寧南憂下腰翻轉,一個旋身輕鬆躲了過去。
誰知穆景一腳踹開屋門,衝出了屋外。兩個在外麵守著的夜箜閣暗衛心中一驚,立即拔劍上前與他廝打。
寧南憂追了出去,穆景本不敵三人之手,可他處處躲避,不讓寧南憂占到一絲上風,趁著三人不注意時,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白 粉撒了出去。
撲麵而來的白 粉模糊了三人的視線。這穆景便趁這此時,將其中一名暗衛手中的長劍搶奪了過來,快準狠地搭上了寧南憂的脖子,並迅速繞到他的身後,挾製起了他。
穆景厲喝一聲道:“都別動!不然我立刻殺了他!”
兩名暗衛見狀,皆停下了動作,不敢再靠近一步。
年長的那名暗衛,試圖安撫他道:“好,我們不動,別動主公。”
寧南憂鬆下雙手,任由穆景挾持著,神情逐漸陰鬱起來。
“去給我準備一輛馬車!速度快些!否則,你們的主公就沒命了!”穆景吼道。
這兩名暗衛愣了一下,不知是該聽他所說去做,還是強行將寧南憂救回。
“照著他的話去做。”寧南憂配合穆景,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