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回】虐籍殘簿究問尋
江呈佳抬頭定定地望了她一眼道:“你若是想讓我早些回南雲都,便聽我的。”
千珊見她這麽回答,便沒了法子,半晌後無奈的說道:“姑娘若執意如此,奴婢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姑娘總得告訴奴婢,此次前往九重天到底為了什麽事?”
江呈佳沉思片刻,還是不忍心瞞著她,便道:“我回九重天,是為了查看虐籍。”
“虐籍?”千珊驚呼一聲,急忙道:“姑娘,那是天帝貼身攜帶的東西.……您怎麽能拿得到?再說了,您拿這種東西作甚?”
“這你就不必管了。”江呈佳不願繼續說下去。
千珊便賭氣道:“姑娘,您若是不說,我就跟著你一起去!”
江呈佳皺著眉頭道:“你若是去了,暖暖該如何是好?這人間大局還得由你主持。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我隻去半日的功夫,這人間的大半年便都過去了。若有什麽變數,沒有我放心的人在這裏,恐怕倒時我想補救都來不及。”
千珊又擔心又害怕,可是實在拗不過她的性子,總不好真的拋下凡間這一堆事情,跟著江呈佳一起去九重天。
她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是無奈的答應道:“罷了罷了,姑娘,隻求你能平安歸來,莫要與天界的人多糾纏。”
江呈佳向她略點點頭,應了下來。
臨賀的初夏又潮濕又悶熱,讓人喘不過氣。雖說她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年,經曆過這地方的一輪四季,可日頭轉回夏日時,她仍覺得不習慣。
到了七月中旬,日頭便更毒了些。
江呈佳又在月子中,每每惹得滿身是汗,又不好立即去洗,令她無比難受。
曹夫人想了個法子,命工匠用上好的香木為她做了一座七輪扇,精巧工整,扇前擺放一碗冰塊,一人輕輕運轉,便能使得整個屋子涼下來。這才讓她的熱症緩解下來。
一屋子人倒是拿她當寶貝似地寵著,暖暖也是每日四午餐,精細嬌養著,倒是叫她有些不習慣。
眼看著就快到八月了,江呈佳心裏一直惦記著去九重天的事情,每日盼著會稽那邊來信,希望薛必能加快腳步來府中。
而廣信之中,太子一行人在清查宋宗一案的過程中,遭遇了多番刺殺,一番凶險不斷,令寧南憂心驚。這些人大多身懷絕世武功,身手不凡,背後雇主身份定然尊貴。其中有一兩個刺客曾被江呈軼拿下,嚴刑逼問之下,這些人竟然說自己是精督衛之人,黑衣之下身懷精督衛之玉牌,又言之鑿鑿,讓人不敢不信。好在抓住他們的是江呈軼,他知道寧南憂並沒有這個膽子在竇月闌的眼皮子底下鬧事,便幫著寧南憂瞞了過去。
但這不禁讓寧南憂膽戰心驚起來,心底猜測這又是他大哥或三弟的陰謀詭計,他們趁著精督衛與太子共同出行,想要借著刺殺太子的名頭,將他除去。
上如今竇月闌暗地之中調查廣西鷓鴣一事,一旦刺殺太子的罪名坐實,那麽就算江呈軼找出證據證明鷓鴣並非他所害,魏帝也定會咬緊不放,認定他是為了掩蓋殺害鷓鴣的證據,才會刺殺太子一行人。
江呈軼自然也察覺了不對,因此,這一個多月內的數次刺殺,都是他親自令人抵擋,又是他命人抓住刺客,假意拷打一番後便統統轉送出了廣信,交給水閣處置。
一天夜裏,趁著太子與竇月闌接連入睡,這兩人便翻牆而出,去了廣信茶樓,偷偷商議此事。
江呈軼一入了廂房,便警惕的將屋子上了鎖。
“如今看來,是明王、德王出得手,他們如此相逼,可是為了淮王之位?”江呈軼一上來,便點明了重點。
寧南憂卻皺著眉頭道:“也不全是。我那三弟從來都受父親寵愛,將來淮國的王位也必然由他來繼承,因此他倒是不必為了淮王之位來殺我。但自他在江府與阿蘿初見後,便一直思慕阿蘿,至今賊心不死。當年我又狠狠教訓了他一頓,讓他在幽州那樣的苦寒之地呆了一年之久,這是私怨。
至於寧南清.……我這個大哥從小便不相信我愚鈍粗蠢,明麵上雖然不揭穿我,可暗地裏卻沒少給我使絆子。他看不慣我三弟,更害怕我將來有一日揭開裹在身上的假皮,努力討好父親,得到王位,所以也要費盡心思將我置於死地。”
“你這日子.……兄弟不像兄弟,父親不像父親。我倒是佩服你了。”江呈軼歎了一口氣:“既然他們逼你到如此境地。那麽我讓阿蘿遞給你的那封書信中所提及的事情,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做?”
“做,自然要做。舅哥恐怕這一個多月一直想問我這個問題吧?如今終於尋到機會了。”寧南憂抬起頭,緩緩解開眉宇間的愁膩,嘴角微微上揚道。
江呈軼見他這樣說,便憨笑道:“我也是等了一個月才等來這樣一個機會。”
“隻是此事凶險,舅哥若是信我,可以交給我一人去做。”寧南憂說道。
“你想獨自去冒險?”江呈軼立即搖搖頭道,“此事.……雖說危險,但我之所以要同你一起前去,也是為了利用此事擺脫魏帝的懷疑。並不全然為了你。”
“舅哥。不……兄長。”寧南憂啟口喚了他一聲兄長,神情肅穆凝重。
他突然這樣正經八百,使得江呈軼很是不習慣。
“你倒是從未喚過我兄長。這一年裏,你我雖通信數餘封,可你從來隻稱呼我江公子又或是舅哥……這兄長二字,可是熱乎的很。看來,我妹妹是徹底將你降伏了。”江呈軼微微歎道。
寧南憂微微一笑,眼底露出苦澀道:“她的確有本事,如今成了我的軟肋,讓我到哪裏都惦念她。因而,也不得不為她身邊的人打算。我……不舍得她傷心。兄長,你是阿蘿唯一的親人,是她深愛之人,我不能讓你以身犯險。”
江呈軼一怔,實在沒有想到,他竟然能顧慮到自己,於是心裏湧起百般滋味。
“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我雖然是阿蘿唯一的親人,可你卻是她唯一深愛之人。她愛你遠勝我們的兄妹之情。若你出了什麽事,她必然不會饒我。”江呈軼也收起了俏皮,開始嚴肅起來。
“我自然知道這些。所以,帶著這樣的信念,即便我深陷危險,也會拚了命爬出來,回到臨賀與她相聚。”寧南憂意誌堅決道:“兄長,此事,也算是我的家事。若能為兄長的處境解憂,我自然願意助力。且,此事若解,至少兩年之內,我大哥和三弟都不敢再對我動手,那麽我的後顧之憂便也解決,接下來也好安心準備年底大事,好好對付鄧氏。況且,常山郡、陳留郡內連年征收,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他們的惡行早該被揭發了。”
江呈軼皺著眉猶豫道:“你當真,要一個人去?”
寧南憂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當真。”
“好,也罷。你的家事,我若插手,倒顯得我唯利是圖了。常山郡、陳留郡中我都留了水閣的人手,他們都是水閣頂尖的人物,必能為你所用。”江呈軼應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錦囊和一個黑布錦囊,塞到寧南憂懷中道,“這兩個錦囊,你且拿著。紫色錦囊之中放置著常山郡、陳留郡中水閣據點的所在地,黑布錦囊中則放著遇險後逃生的法子。”
寧南憂見他準備好了一切,像是早就算計好了讓他一人前去似的,心裏轉而明白了些,忍不住勾起唇哼笑了起來:“兄長倒是演了一番好戲。你準備的這樣周全,分明是算定了我想一人前去。”
見他戳破了鼓麵,江呈軼隻能尷尬的笑了笑,撓撓頭道:“曉得你聰明,瞞不過你。放心吧。我做了周全的安排,必不會讓你犯險。”
寧南憂挑挑眉頭,應了下來。
兩人在外頭已呆了多時,都惦記著住在驛站的太子與竇月闌,生怕露出什麽風聲來,於是沒聊兩句,便前後腳從茶樓裏離開。
寧南憂先行前往客棧。江呈軼則走在後麵,避免太子的耳目看出端倪。
跟在江呈軼一起的薛四,眼見自家主子與寧南憂今夜這麽快便談攏了,心裏便奇怪道:“淮陰侯疑心最重,今夜怎會這麽輕易的相信公子你?”
“他哪裏是相信我?他分明是相信他自己。恐怕他早就想從他兄弟的封地入手,給德王與明王兩人一個教訓了。”江呈軼苦笑的搖了搖頭道:“說什麽為了阿蘿相信我……或許是有五分真心在裏頭,可另外五分就是逢場作戲了。他想攏住我對付鄧氏,自然不能得罪我。”
薛四未曾深想這麽多,聽完江呈軼的分析,隻覺得細思極恐。
不得不說,他的推斷完全正確。
寧南憂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就算如今他深愛阿蘿,也不會全然信了她,信了水閣。
多年以來,他早已習慣隻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