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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回】君臣三人抵臨賀

  薛青見她這樣,不由打了個顫道:“女君且說得容易……那付博得知此事,若讓旁人來查,讓旁人彈劾公子,這該如何是好?”


  “隻怕他不敢如此,他付氏的賬簿上有多少黑錢,恐怕連他自己都數不清。若是今夜我嚴刑拷打莊頭的場麵足夠震懾那假扮付仲文的侍衛,那麽付博定會忌憚於我們,他定然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我們要故意落一個把柄給他?付博生性小心謹慎,越是這樣的人,便越是不可能在這個關頭賣出危險一步。薛青,你便放心好了,憑著付博的個性,絕不會拿這件事與我們作對。”沐雲胸有成竹的向薛青說道。


  薛青細細想過一番,覺得她的話似有些道理。


  沐雲沉下眸子,翻看著手中卷書,安靜兩三刻後到:“隻不過,有一件事,你倒是需要注意些。”


  薛青正抄錄著卷宗裏的內容,聽麵前人突然開口說話,便停了筆朝她看去:“女君要我注意點什麽?”


  “我今夜故弄玄虛,讓付博有了警惕之心,他自明日起,定然會暗下處理那些京城之中還未處理完的黑帳。眼下正是年後,經爆炸一案後,司農尚緊,沒那麽容易放寬城中錢兩的流動。付氏想要迅速將黑帳從京城撤出並非易事,最快也要七日左右。你的動作一定要比他們快些,將我們今日核對店鋪卷宗查出來的記錄一一細查,找到付博充當地下 錢莊的店鋪,抓住他們的賬簿,將後頭的管事之人揪出,我們才能反敗為勝。”


  她仔細叮囑薛青,歇了歇又道:“另外,三日內,你與房四叔必須尋到這落雲莊莊主的屍體或墳塚。”


  薛青終是好奇,忍不住相問道:“女君究竟為何要尋那落雲莊莊主?他是死是活,似乎都與我們沒有關係?即便找到了又能怎樣呢?”


  沐雲向他看了一眼,鎮定地說道:“他與這落雲莊的地契有著極大關係,當然對我們有極大的助益。”


  薛青奇怪道:“落雲莊莊主……怎會與地契有關係,他既然並不是這落雲莊的莊主,隻是付博找來假替的,自然也不知地契之事啊。屬下.……還有一事覺得疑惑,女君是怎麽曉得……這莊主有可能已被付府的人殺害了?”


  沐雲放下手中卷宗,拿起放在手邊的假賬簿,從蒲團上起了身,來到薛青身邊,微微蹲下身,將假賬簿翻到了最後一頁,交到了薛青的手中。


  薛青望著麵前整齊無褶皺的帛書,不解道:“女君是要我看什麽?”


  沐雲努了努嘴道:“你瞧瞧最後一頁,然後摸摸看,再摸摸其他帛頁。”


  薛青上手摸了一摸最後一頁帛紙,又摸了摸前一頁,發現這兩張帛紙的厚度竟然不一樣,最後一張帛紙明顯比前一張要後了許多,不知是何緣由。


  他拿起賬簿,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發現最後一頁帛紙似乎是由多層帛紙粘成。


  沐雲見他發現了端倪,順勢端起了他案幾上的燭燈,放到他麵前道:“你將這頁帛紙對著燭光照一照。”


  薛青按照她的說法做了,在明亮的燭光下,帛紙被照得透亮,最後一頁原本的字漸漸隱去了樣貌,竟從中透出了幾個血字來。


  “落雲莊莊主付博殺吾,此為假賬是也,望來者替吾伸冤。”薛青照著那血字讀了出來,心中忍不住一顫道:“這.……這,這是指正司空殺人的鐵證啊?”


  沐雲勾起唇角,拿過他手裏的賬簿,又起身坐回了原位,這才慢慢道:“光是用這個指正付博,恐怕不夠。我命人嚴刑拷打這莊子裏的管事與莊頭,卻隻曉得真賬簿被藏於莊子內,而不知地契在何處。倘若他付博當真想讓我們買下這莊子,勢必要莊子的地契,因而,地契不可能還在付博身上,定然偽造好了一份放在此地。


  可我已與小廝仔細查找了莊宅的各處,都沒找到地契。想來是被這落雲莊莊主帶在了身邊,他恐怕沒有料到自己會魂歸西處,就這麽死於付博之手。若是能從他身上找到假的地契,屆時查詢官府記錄,便可證明此地原本的主人乃是付博,而付博假造地契,就是一樁大罪。”


  薛青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女君好生細心。”


  “隻是.……”,薛青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便問道:“付博也未必不會想到假地契這一點,若他栽贓嫁禍於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沐雲擺擺手,對他自信道:“照眼下這個情勢,隻怕付博並不知道這落雲莊莊主還未曾將地契交與我們。他與這假莊主定是起了什麽爭執,才會下狠心將此人滅口。隻要這地契不曾交到我們手中;隻要能證明房四叔僅僅交了定金;隻要莊子上的賬目不能核對清算,這落雲莊便始終姓付。那麽既然是他付博的莊子,便與我們無關。”


  薛青從心底由衷佩服起沐雲來。明明他是同沐雲一道看了這些東西,可自己卻沒有看出這麽多破綻,更沒有想這麽多。


  沐雲此番,洞悉了付博的接下來的動作,已將京城危局的解法緊緊抓在了手中。


  薛青此刻完全安定下來,放心的聽從沐雲吩咐。


  半月後,一封書信傳至了已抵達臨賀驛站的江呈軼手中。


  這日,他正陪同太子,與竇月闌一道前往臨賀指揮府拜會寧南憂,路上便收到了從洛陽趕來的急報,讀了書信後,不由淺淺一笑,眼角眉梢皆是對沐雲的寵愛喜歡之情。


  看著薛青傳來的書信中,滿是誇讚沐雲的字句,他心底暗暗得意起來。他便曉得那丫頭聰慧的很,能夠壓住京中亂象,絕不會吃半點虧。


  太子寧無衡很少瞧見自己的老師如此柔情模樣,便好奇地向他問道:“老師這是收到了什麽信,怎得這樣高興?”


  江呈軼見太子問話,立即尊道:“稟太子,此為家書,乃為薛青所傳,內容提及了賤內。”


  太子聽罷,高興道:“難怪老師這樣高興,原來是聽到了師娘的消息。老師笑一笑也好,接下來就要去會豺狼了,恐怕便不能高興了。”


  江呈軼見太子將寧南憂比作豺狼,心中不經生出古怪之感,他向太子問道:“殿下很是討厭淮陰侯?”


  太子聽他這樣問,轉頭答道:“老師為何這樣問?難道老師不討厭麽?本宮這個六叔,於傳聞中,是個不折不扣的暴躁小人,行事作風完全沒有半點皇室子弟的樣子,簡直比他的父王還要討厭。”


  寧無衡略帶些少年稚嫩口吻,眸中充滿了厭棄。


  江呈軼心底有些不適道:“殿下對淮陰侯的喜惡,僅僅憑於傳聞?”


  太子愣了一愣道:“老師這話……是何意?學生不懂?那傳聞總不至於空穴來風?且,本宮見過本宮那六叔,隻會嗜酒玩樂,貪戀美色,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


  江呈軼臉色變了變,似乎有些生氣,語氣也漸漸沉了下來:“殿下.……臣曾同您說過……但凡這世人世物都要事先去了解之後,才能判斷,耳聽與眼見都不見得為實。殿下又怎好隻聽信傳聞而判斷一個人的好壞?”


  寧無衡沒料到江呈軼會生氣,心中也有點不暢快,想起他六叔的夫人正是江呈軼的親妹妹,心底恍然有些明白過來,便問道:“老師……可是因為本宮的六叔.……是成平縣主的夫君,是您的妹夫,才會介意本宮提及?”


  江呈軼聽此話,臉色更為鐵青了些,壓著隱隱怒意道:“殿下,看來,平日裏臣教導您的那些道理,您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了!”


  寧無衡瞧著自己尊敬的老師竟維護起淮王血脈,心中有氣,不悅道:“老師,您所說之話,學生字字謹記。隻是,本宮父皇與六叔及淮王一脈水火不容。學生為其人子,自然要同仇敵愾!”


  一旁的竇月闌瞧著二人就要吵起來,登時有些心驚,急忙上前圓場道:“殿下.……您莫要動氣,江大人並非為淮陰侯辯解,而是想讓殿下明白,此人或許並非傳言之中那樣無能草包。”


  寧無衡瞥了竇月闌一眼,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這一點,也不知江呈軼究竟何意,於是抬起頭向麵前的青年探去目光,疑問道:“老師……是這個意思?”


  江呈軼黑著臉色,很是不願與他多說,但因這少年好歹算是自己的徒弟,這才動了動嘴皮子道:“殿下且用心想一想便知,淮陰侯當年能不費吹灰之力將夜箜閣說服,攬入淮王之勢。如今又在廣信鬧出圍城一事,怎麽可能真是心無城府之人?殿下光憑民間傳聞便去斷定一個人的好壞是非,過於武斷草率,實不是明君之舉。”


  寧無衡細細品了品江呈軼的話,想了一想,好像的確是這麽一回事。


  少年方才還有些不悅的臉上,此刻浮現出一絲慚愧之色,低頭向江呈軼認錯道:“是……是學生曲解了老師的意思,學生該罰,請老師莫要同學生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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