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九章 醉金閣
唐曲麵露惋惜歎道:“若非那奸佞王臣寧錚,公子的腿和眼睛便不會如此.……屬下真是替公子冤屈,大將軍顧及著陛下的處境,卻從來沒有想過公子的想法……”
白衣青年聽著,臉色逐漸轉變,在唐曲還沒說完時,喝了一聲:“此地可容你胡說?我不知提醒過你一次,廣信不比京城!”
唐曲失了聲音,片刻後愧疚道:“屬下知錯。”
白衣青年似是覺察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嚴肅,於是輕輕咳了幾聲道:“也罷,你既然說……醫館的病人如今已然醒了,便隨著我前往府宅內為我施針吧。”
這男子的聲色又溫潤和緩起來。唐曲鬆了口氣,點頭應了下來。
後堂長廊最盡頭的廂房內,江呈佳隱隱約約地聽見了這兩人的對話,無意間聽見寧錚之名,便露出了詫異之色。
若依照那名叫唐曲的醫者所說,他家公子身中奇毒,且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攝政淮王寧錚之由?
江呈佳的神色不由得沉了下來,方才那另一名男子說所說.……廣信不比京城,難道唐曲與這間醫館的主家皆是洛陽人士?
正當她好奇之餘,廂房外又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緊接著,唐曲的聲音透過明紙窗紗傳了進來:“夫人,您便在這裏好生休息……在下有事外出,會令小廝看好堂前,不過片刻便會歸來。”
江呈佳一驚,沒想到唐曲還會特意前來同她打一聲招呼,便應了一聲道:“勞煩醫者了。您安心出門吧。”
唐曲又在廂房外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走廊上放了什麽東西,隻聽見外頭傳來沙沙沙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門前離去,噔噔噔的腳步傳來,逐漸遠去。
江呈佳皺皺眉,閉上眼繼續等著千珊前來接她。
約莫半個時辰後,廂房外再次傳來了動靜。
“姑娘.……您什麽時候出去的?”
“半個時辰前……”
“我還以為您一直在屋子裏陪著您家夫人。”
“煩勞小哥兒掛心了。”
“姑娘,您家夫人已醒了呢……您快去看看吧。”
“嗯……多謝。對了,醫者先生何在?”
“我家先生有事外出了……命我在堂前看顧醫館,姑娘尋他何事?”
“倒也沒多大事,隻是我與夫人再次叨擾許久,也該離開了。眼下.……是想向醫者先生道謝。再者,這看診的錢怎麽說也得交了,否則便是我們的不對了不是?”
“姑娘與裏頭的那位夫人看起來都是有來頭的人,自然是不會做這種事.……”
廊前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正迷糊犯著困倦之意的江呈佳聽到那女子的聲音,立即打了個激靈,從床上坐起,掀開帳子細聽外頭動靜。
果然,沒過片刻,屋子前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千珊在外頭還沒有推開門,便聽見屋裏傳來一聲低聲詢問:“千珊,是你嗎?”
千珊一怔,即刻答道:“姑娘,是我。”
她推開門,走進去,便瞧見江呈佳已然穿戴好了服飾。
“事情都辦好了?”江呈佳朝她走過去。
千珊點點頭道:“都辦妥了,人已在客棧等著了。”
江呈佳應了一聲,踏過廂房門檻朝外頭走去。千珊匆忙上前扶住她,略有些擔憂道:“姑娘現在便要去嗎?您的身子……還是等著這醫館的醫者歸來,替您再探一探脈,我們再離開?”
“不必,也不好讓客棧裏的人等得太久。”江呈佳搖搖頭道,剛出廂房門,便不小心踢倒了放在門口高檻前的東西,咣當一聲引得她低頭朝下看去,便見一個陶瓷小瓶朝著廊前的低台滾落而去。
千珊追了兩步,彎腰將那小瓶撿起來,有些疑惑。
江呈佳從她手中拿過陶瓷瓶,細細瞧了幾眼,便拔開上頭的塞子放在鼻前聞了一聞,爾後慢慢露出了淺笑道:“這醫館的主人當真是個良善人,恐怕猜到我們不會繼續留宿此地,臨行前,竟還在廂房前放了用保胎草藥凝練而成的保胎丸……千珊,你出去這半個時辰可有為醫者備下謝禮?”
千珊答道:“奴婢備下了重金與謝禮,方才已交給了這醫藥鋪的小哥兒。”
江呈佳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道:“我們走吧。”
主仆二人沿著長廊一路朝醫館前堂走去。候在醫館門前的小哥兒,朝著主仆二人笑嗬嗬道了一句:“夫人,我家先生讓我叮囑您一句,他放在廂房門前的小瓷瓶,裏頭的丹藥需一日服一次。另外,祝您身子早日康複,阿睿在這裏提前道賀了。”
這小哥兒很會說話,麵皮上又都是暖和和的笑意,客客氣氣的將主仆兩人送下了醫館門前的階台,這才轉回了醫館中。
千珊引著江呈佳朝東大街的鬧市行去。
“千珊.……京城裏.……有什麽人家的貴公子雙腿殘疾,雙目失明麽?”路上,江呈佳突然這樣問道。
千珊一怔,鎖著眉頭,深深思索了一番,奇怪道:“姑娘問這個作甚?”
江呈佳未答又問:“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京城有這一號人物嗎?”
千珊毫不猶豫地答道:“有啊.……姑娘所述的貴公子不正是城大將軍的嫡子——城勉城崇餘嗎?”
江呈佳停下了腳步,轉臉朝千珊望去,驚訝道:“城將軍的大公子……竟身患重疾?”
千珊眨了眨眼道:“正是。京城除了城公子……也沒有另一號人物身患如此重疾,等同廢人。”
江呈佳緊抓住千珊的手,又問道:“那你可知.……此人身患之疾,是怎樣造成的?”
千珊想了想道:“聽說是……城大將軍夫人蔣憐在即將臨盆生產時,誤食了劇毒之物,毒素入腹。宮中太醫令醫官前往城府為夫人診治時用錯了藥,將劇毒逼入了胎體內,雖及時用藥抑製了毒性.……但城公子降世後,毒素積存在他的雙腿中無法驅散……才導致他這雙腿殘廢至此。後來.……因城公子體內奇毒的蔓延,他的雙眼也再無法視物,六歲那年徹底失去了光明。”
江呈佳聽著千珊的這番話,聯想起方才那醫者唐曲與另一名男子的對話,便大致猜測道,這家醫館背後的主人正是城大將軍的嫡子,城府長子城勉。
這令她十分驚訝。
城府的長公子出現在此地,是因為什麽緣由?為何會帶著醫者前來廣信這樣一個偏遠小城?
她低著頭默默思考著,千珊在一旁瞧著,忍不住問道:“姑娘在想些什麽?”
江呈佳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廣信城的鬧市,仿佛並沒有被三月以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城防封鎖而影響,這座城在時光的渲染下,恢複了應有的熱鬧平凡。
主仆二人行至一條古趣盎然的街道,來往的客人很多,有一家透著靜雅之息的沉香暖閣,不卑不亢地立在街角處,門前雖然有些冷清,但來往客人皆是儒雅翩翩的兒郎。
千珊指著那家暖閣輕聲道:“領主便在前頭等著。”
江呈佳的目光蹲在這暖閣的牌匾之上,“醉金閣。”
她凝了凝眸子,提起裙擺,上了階台朝這所客棧酒樓裏行去。
千珊引著江呈佳朝二樓右側靠窗的雅軒走去。兩人掀開軒外層層鋪墊墜掛的珠簾,又推開一扇木門,來到了屋子裏麵。
正屋堂前,一左一右端坐著兩位儀表堂堂,身正剛直的青年人。
右邊的男子身著深青曲裾袍,五官雖端正,臉頰上卻被刺了一個黥字。
左邊的男子,青年白發,麵相清秀,身著灰白色上襖衣內搭棉綢曲衣長袍,相較於他對麵的男子更顯清秀。
江呈佳來到這二人麵前,麵露驚異道:“燭影?拂風?你二人怎會在這裏?”
這話問完,她條件反射似地朝千珊望過去,一臉疑惑。
千珊笑笑道:“姑娘.……這是公子的意思。”
江呈佳一驚道:“公子.……你是說.……兄長?”
燭影與拂風對視一眼,即刻起身朝江呈佳一拜道:“屬下見過閣主。”
江呈佳此刻心裏皆是驚訝,擺了擺手道:“禮節便免了,告訴我這廂究竟是怎麽個緣由經過?”
燭影與拂風遂坐回了原席。
“屬下奉公子之命,趕回臨賀護佑閣主周全。”燭影一板一眼地答道,一個多餘的字也不肯說。
拂風無奈地笑了笑,瞧見江呈佳麵色凝重,眼珠子一動不動的望著他們,便沉下心道:“屬下前兩日將燭影接回,公子有幾樁要事命屬下告知閣主……隻是閣主近日同淮陰侯形影不離,屬下難將消息送出……今晨千珊跟隨閣主離開暗崖莊時,暗地裏向屬下傳了消息,這才一路跟著您前來了廣信。”
江呈佳一定眸,不廢話,直接入了主題道:“兄長要你同我說什麽?”
拂風即刻道:“公子已在隆中尋到了失蹤已久的施安。”
“施安尋到了?他如何?”江呈佳即刻憂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