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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九章 “嬌妾”

  江呈佳不曾想過宋陽與陶舂有這樣的過節。難怪方才這小子從雅韻閣出來時,臉色便不好。


  她默了聲,細細想了想此事,未來得及開口,寧南憂便先她一步應了宋陽的請求。


  “廣信據點查探一事,你若能辦得好,我與女君便給你這個機會單獨提審陶舂,讓你親自訊問他當年真相。”這個青年沉聲靜氣地說著,惹得江呈佳側目而望,麵露訝異之色。


  她沒想到寧南憂答應的這麽快,本以為宋陽在他心中依舊是需要防備的人.……可此刻她瞧著寧南憂平靜如水的神色,不禁覺得或許一直以來是她自己防備心過重,才會一直不敢輕易相信寧南憂真的對她放下了戒備。


  “君侯之意便是我之意。”她附和了一句,再轉眸看向宋陽。


  獨眼少年早已雙膝下跪,在麵前的粗石磚地上三拜磕頭,嘴裏念叨著:“多謝男君女君成全。”


  “不早了,你且歸去休息吧。記住今日在雅韻閣所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出了莊院,不要同任何人提及。”寧南憂做了最後的丁寧告戒,便允準宋陽退下。


  少年鄭重頷首,起身後又朝麵前的男女深鞠一躬,這才轉身離開。


  寧南憂順勢牽住江呈佳的手,將她往楓園裏頭帶。繞過照壁,小姑娘隨口閑話道:“我還以為.……讓宋陽審問陶舂一事,你至少會考慮幾日再給他答複,卻沒想到,你答應的這樣快?”


  “他一個孤身少年,七歲起無家可歸,為了弄清真相,為了複仇油燈似的熬了七八年……著實不容易。”寧南憂眺望著遠處被黯淡天色籠罩的園色,低聲說著。


  這話,似乎再說他自己。


  聽他如此卑微的語氣,江呈佳便覺心亂如麻。


  “明日且好好休息一日吧,前幾日……我帶著你好好將紅楓莊逛了一逛,沒想到一連五六日的時光這麽快便過去了。本來是想帶著你去邊城渡口瞧一瞧江景的,但你身上的傷卻總是反複,這麽些天還不見好。如今看來,我們怕是沒時間去渡口了,等這次去完廣州回來,我帶著你去一趟邊城渡口可好?”他跳過了宋陽身世經曆的話題,提起日後的行程,便饒有興致地拉著她的手說道,“宋宗的事一解決,我們便回指揮府好好過日子,前幾日我已經托季叔去買海棠的種子了,也特意讓他去詢問紅壤培育花種的方法。屆時,你我夫妻二人一起種下這些花種,便等來年.……院子裏海棠花盛開的景象。”


  他把對她許過的承諾,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此刻笑語嫣然的摟著她,仿佛根本沒將後日前往廣州一事放在心上,也絲毫不在乎寧錚是否已經察覺他的所作所為,隻是坦然並心存希望的預計著他們的未來之事。


  江呈佳甚至有一種幻覺,仿佛瞧見了當年九重天上那個英姿颯爽的紫衣青年。無論他出現在何地都有一種韻達豁然之態,不管麵對多大的困難都能從容不迫地麵對。


  這是她愛他的原因,她最愛的便是覆泱那份不羈於世間,灑脫自由的身姿與心態。


  隻是,覆泱投身凡間的這許多年,所化的凡身大多執著於家國、仇恨、權欲與名譽之中,從未有一刻是真正放下的。


  可方才的那一瞬,她仿佛看見了這一世的覆泱……為了她放棄仇恨、放棄爭權的希望。


  “阿蘿?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耳畔傳來寧南憂的呼喚聲,江呈佳驚醒,抬眸怔怔的望向他,眼圈一下子紅了,略顯呆滯的點點頭道:“好。”


  寧南憂見她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有瞬時的怔愣,遂即笑道:“怎麽又紅了眼眶?”


  他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溫和道。


  江呈佳立即捂住雙眼,嗚咽一聲道:“你怎麽……總是戳破我.……正感動著呢?你這樣太破壞氣氛了。”


  寧南憂拉著她停在了院子中,頓了一時片刻,忽將她摟入懷中緊緊抱住,然後沉聲在她耳邊道:“阿蘿,這些天,我帶著你在紅楓莊裏,同那些佃戶做最簡單的農事,過最樸實的生活.……數十年來,我不曾像這幾日一般歡喜。我已無數次在心底慶幸,遇見了你。謝謝你。”


  突然被她拉入懷中的江呈佳一下子愣住,聽了他的話,腦子嗡嗡嗡的一陣轟鳴。


  她悄悄的摟住他的腰身,慢慢拍著青年的背,默默安慰著。


  或許是宋陽方才那番話又讓寧南憂重新憶起了兒時灰暗孤獨的記憶,他才像現在這樣,如同一個小兒般,隻想緊緊抱住她不放手。


  楓園的景色籠於一片暗紅的餘光裏,天際邊的那抹餘暉溫柔地打照在院中,仿佛在訴說著什麽動聽的故事。


  一日之憩。


  季先之與千珊為寧南憂夫妻二人備好了一切,又替蔣善、顧安與樊彥打點了些行李,套了車後,三隊人馬便從小路捷徑悄悄往廣州而去。


  到了蒼梧郡城的郊外農莊處,他們六人便找了間安靜無人的草屋,由江呈佳與宋陽分別為樊彥、顧安與蔣善易容。


  約莫一個時辰後,這六人再從草屋中出來時,除了寧南憂夫妻倆,其餘四人皆是清一色的青壯年模樣,四張年輕的麵皮上沒有一絲褶皺,且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易容的痕跡。仿佛剛才那兩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長衣白扇的青年以及玄衣長袍的獨眼少年從未來過這個草屋一般。


  這四張麵皮長相極其普通,若是混入了人群中,隻怕不留神根本注意不到。


  江呈佳立於門前向樊彥、蔣善與顧安依禮一拜後囑咐道:“二位將軍、顧大人……此行前去,記住千萬莫要摘下這人皮 麵具。若是覺得麵部濕癢不適,可用此藥膏敷於麵部,一盞茶的時間,便會無事。”


  說完此話,她便從懷中掏出了四個陶瓷小盒,分別交給了四人,又對宋陽叮嚀一句:“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摘下麵具。”


  言至此處,六人互相揖禮告別,便從此處分道而行。


  江呈佳與寧南憂的車駕緩緩駛進蒼梧郡城,沒過半日,便抵達了宋宗於蒼梧郡的私宅。這是一處山水坡地,名喚暗崖莊。


  聽名字,便讓人很不舒服。


  江呈佳在寧南憂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站在暗崖莊前,四處張望打量了一番。一行人還未將行李拿全,莊子裏便有人匆匆趕了出來迎接。


  這人帶著一眾家仆,身材偏瘦弱,麵相普通給,卻穿著一身絲綢錦緞的交領直裾袍,發冠上插著的是金雕攀燕簪,顯然是這莊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江呈佳再掃了他幾眼,便幾乎確定此人便是她未見其人先聞其惡名的宋宗了。


  “淮陰侯大駕光臨,宋某有失遠迎,還望君侯恕罪!”宋宗三兩步走到他們麵前,邊走邊屈了身子,拱手作揖,笑臉相迎。


  寧南憂麵無表情地答道:“宋大人客氣,若非宋大人的人在蒼梧城外等候,本侯還尋不到這裏。”


  宋宗賠著笑臉,附和道:“這些都是宋某該做的.……君侯奔波幾日,想來定是很疲憊,且先去莊子裏休憩一番吧。”


  他側過身,衝著寧南憂點頭哈腰,轉眼忽然瞧見寧南憂身側站著一位傾城貌美的女子,正麵色淡淡的望著他不作聲。


  宋宗心中即刻一驚,下意識詢問道:“這位是?”


  寧南憂正準備回答,江呈佳卻搶了先,“郎君,妾身頗累了,還是快些進去吧,莫等著凶巴巴的主母大人追上來……撕了妾身。”


  她嬌滴滴的聲音落在寧南憂耳朵裏,叫他渾身起了一層疙瘩。他驚詫地望向她,麵露古怪之色。


  江呈佳衝著他悄悄眨了眨眼,便依偎在他肩頭,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宋宗聽這女子之言,立即反應過來,先入為主的把江呈佳認作了寧南憂侯府中的哪個小嬌妾了。


  畢竟淮陰侯不僅冷血無情,且貪色成性,傳聞曾言他府中有成群的美妾。


  寧南憂吊著眉梢,想笑又不能笑,他辛苦地忍了一陣,配合著江呈佳,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溫柔道:“你放心,屋裏那個凶巴巴的婆娘還不敢跟過來,她若敢過來,我便命人打她一頓。”


  宋宗一旁站著想:這凶巴巴的婆娘怕指的就是小半年前嫁入侯府的那位被陛下親封為成平縣主的江呈佳了。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又理所當然的認為,成平縣主與寧南憂的夫妻關係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看來這個淮陰侯好色成性的傳聞並不假,他身邊這位容貌令人驚歎的女子,怕是世間稍有的姿色。


  江呈佳故作害怕神情,倚在青年懷中,嬌憨糯道:“郎君快別說了,怪嚇人的。”


  寧南憂聽著,險些憋不住笑。於是轉眼一瞧,便見宋宗不知用什麽眼神掃視著他懷中的小姑娘,看得他不是很舒適。


  他登時沒了笑意,冷麵冷聲,且有些惱道:“宋大人這樣看著本侯和本侯的愛妾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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