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 獨眼少年的往事
“若如此,顧大人便無需擔憂了.……樊將軍未曾接觸到機密帛書,宋宗恐怕也不知將軍已猜測到廣信城是總據點。即使他有所察覺,這麽短時間內,他根本沒有辦法將據點轉移到別處。適才,樊將軍言宋宗此時應在蒼梧,正巧前兩日我派往廣州聯係宋宗的人回了信,言明宋宗攜家眷仆役皆在蒼梧城內私人山莊居住。我的人已搭好線,此刻宋宗正在蒼梧等著我。明日待樊將軍休息一日,我們便啟程前往。”寧南憂思量一番,覺得即刻出發是最穩妥的方法,在紅楓莊等著宋陽歸來的這十日,他已事先派人前往廣州與宋宗取得了聯係,也收到了宋宗的親筆回信。這個時機前往廣州,正是最好時刻。
顧安被消除了顧慮,前後思索一番,亦覺得有理,便讚同道:“君侯此議可行。太公覺得如何?”
兩個青年同時望向上座的蔣善。
此刻蔣善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多了絲疑慮問道:“前往蒼梧後.……君侯預備下一步如何做?既然老樊猜測廣信是個重要據點.……我們這邊總有人先去查探一番為好。”
“廣信縣縣令胡光與我是多年同窗好友,我倒是可以托他替我查一查。”顧安提意道。
蔣善卻否決道:“不可。胡光的身份太過明顯,他有什麽一舉一動,宋宗很快便能察覺,若是打草驚蛇,便不好了。況且若真的那麽容易能查出來,胡光早就覺察縣城內人口流動的異常處了。可見宋宗行事時,做得滴水不漏。”
顧安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轉而又覺苦惱道:“可……如此一來.……當初連樊將軍都查不到的事,我們又如何能查得清?”
“宋陽。”寧南憂接著他的話,答了一句。
顧安一怔,遂扭頭朝候在堂前的那個獨眼少年看了過去。
寧南憂繼續道:“宋陽既然曾是水閣在廣信的聯絡人,想必對這廣信城十分的熟悉。他身形敏捷,又善於在街角廝混探取消息。讓他去,用從前在廣信的人脈細查地下 暗莊或據點一事,想來事半功倍。”
“君侯說的不錯。”蔣善肯定道:“老樊近年於鬱林替宋宗管著一些走私上的線路,這些巷子鋪子都很隱秘,這少年僅僅憑著我的玉石印章便能將他帶到此處,可見其之聰慧。”
樊彥望向門前的獨眼少年,想起幾日前,這少年跑來尋自己的場景,言道:“主公所言不錯,這少年五日前尋到我時……竟能渾水摸魚一路尋到我那裏。我亦驚歎,他如何憑著半塊殘章尋到我的?後來他同我解釋,說他認識那殘章上半枚印記的模樣,正是蔣家麾下肅令軍的旗徽。他便才想到或許是與蔣氏軍有關的人物,這便聯想起多年前我與主公做的那一場決裂戲碼,猜到或許是我,便尋了當年在軍營中見過我的人,畫了一幅畫像,一路尋到了暗巷中,找到了我那裏。此子天賦異稟,極善觀察,的確能擔此任。”
“即如此,便讓宋陽去探查廣信據點一事。”寧南憂朝蔣善揖了揖手道,“我們六人便分成三波行事。我與我家夫人前往宋宗處,轉移他的視線,借口孟災所托,同他商議走私貨物的路線。蔣太公便同顧大人則前往廣州通向中原的走私黑路截人。樊將軍與宋陽去往廣信城找出牽頭據點。我會令派人手,找出陶舂家人的所在,並解救其妻兒老小。再找機會從宋宗手中拿到陶舂當年的卷宗。至於能否勸服陶舂為我們所用,便要依靠樊將軍了。”寧南憂細說著前往廣州行事的整體策略,話音落罷,看向對麵的樊彥。
樊彥衝著他點了點頭道:“君侯放心,此事交予我,定不負所托。”
見在場的人都十分讚同寧南憂這番布局,上座的蔣善頗為滿意的頷首微笑道:“如此,既定。今日歸院,爾等且好生休息。等後日啟程前往廣州。”
此事商定,幾人又閑聊了幾句,便從堂前散了。
江呈佳一直默默跟在寧南憂身邊,有些心不在焉。
寧南憂拉著她的手往他們所居的楓園而去,一路上見她始終沉默不語,便鎖住眉頭詢問道:“怎麽了?從方才在堂上你便一直走神,可是有什麽顧慮未言?”
江呈佳抬頭望向他,又低下眸仔細想了一想,皺著一雙漂亮的黛眉,憂慮道:“我隻恐……蔣公與顧安前往走私黑路不安全。眼下,孟災前往南鄉與陛下所派使者談判.……他與宋宗往年走私貨物的那條黑路,沒了烏滸兵在左右相護,父親定然會派人加強防範.……若是蔣公與顧安不小心露了麵,被父親的人察覺,那.……你今日所作之局也就功擺山倒.……說不準還會將你牽扯進去。”
她一直再想這個問題,就在三日以前,千珊報來的一條消息讓她十分不安。兄長前往隆中不到半月,便已音訊全無。再之前,燭影亦前往救尋施安,但也失去了消息。
不知寧錚到底往隆中加派了多少人手誅殺施安,以至於此城似如插滿了刀的暗網,皆是陷阱。
此外,她還得知,寧錚在孟災前往南鄉的沿路官道都布滿了官兵.……據說周源末與呂尋二人雖喬裝成了黃蠻親兵,一路上伏擊孟災的車隊數次,但有好幾次都險些被淮王府的軍兵所擒,差一點露了身份。
寧錚突然如此警惕,她怕.……他會察覺寧南憂在臨賀的所作所為。
寧南憂曉得,小姑娘定是又知道了什麽,才會這樣說。
的確,近來他得知周源末與呂尋行事並不如預計那般順暢.……
且他自付沉那裏得知,提醒父親警惕官道的人,正是跟隨被流放降級的常山侯前往幽州的陳旭。
是他心中尊敬害怕的先生,是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與他作對的先生。
他雖心中害怕,但棋已擺盤,若要撤棋,這盤他費盡心思籌謀許久的局便失去了意義,會變得一文不值。事到如今他也隻有賭一把,賭陳旭並未將他在臨賀所為之事告知父親,賭他心中敬佩喜愛的先生還是從前那個懟天懟敵,走遍天下皆不怕,心懷抱負,心有黎民百姓的先生。
“放心。”寧南憂抓住了江呈佳的手,堅定道,“我不會讓蔣公與顧安出事。那裏也布滿了我的人手,若情況一旦有異,便會立即帶著他們二人撤離。此行,除了受了重傷的蔣禪,蔣公的幾個孫兒也會隨行。”
為了安撫江呈佳心中疑慮,他隻能這樣說。
然則,這個小姑娘低頭想了一番,遂抬眸道:“我命千珊亦派些人手前往,協助你的人……若真有異狀,相互做個照應。”
寧南憂眼神一滯,輕聲道:“你……願意為我調動水閣的人?”
“沒什麽不願意的。單論除去宋宗此人,我也希望你今日的布局能夠成功。”江呈佳誠心誠意地講著,無半點遮掩。
見她如此坦誠的目光,青年勾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細語道:“多謝夫人相助。”
兩人行至院落,才發覺宋陽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也來到了楓園。
江呈佳這才想起來,他們並未向宋陽解釋蔣公與顧安兩人為何在這裏,也未曾交代一日後的行程所需注意的事項。
“宋陽!”她喚了一聲。
這獨眼少年似乎在思量著什麽,眉頭蹙得很緊,一直悶著頭。
聽到這一聲清麗的喚,他條件反射似地抬起頭,問道:“女君有何吩咐?”
見他似乎被嚇到的模樣,江呈佳歎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麽?比如……為何蔣公與顧安在此?”
她站在照壁前,定定望著這少年。
寧南憂負手站在她身後,默聲看著這主仆二人。
宋陽卻搖了搖頭道:“起初,屬下亦不解,但後來.……聽主公與蔣太公議事.……也猜到了些,想來是主公將他們救下的。”
他猜到這些,江呈佳並不覺得意外,於是略頷首道:“若此事無疑問,那麽你對後日前往蒼梧,與樊老將軍一起探查廣信城之事可有什麽想問的?”
宋陽臉色沉了沉道:“若……此行,我與樊老將軍找到了據點……女君可否給我一個提審陶舂的機會?”
“什麽?”江呈佳對他這個提議感到驚訝,脫口詢問道。
“女君.……可否準我在一切都了結後,提審陶舂?”這獨眼少年一字一句說道。
他的話不僅令江呈佳感到詫異,更令她身後的寧南憂感到奇怪。
“為何?”江呈佳追問。
“秉女君,屬下這隻眼.……如何瞎的,說起來還與陶舂脫不了幹係。屬下的父母如何慘死……亦與他脫不了幹係。屬下自七歲入閣……為得便是查詢當年真相。陶舂.……此人,就算他化成了灰,屬下依舊認識。此次,屬下有機會與陶舂見麵,想借此機會詢問他當年之事,問問他.……究竟為何要害我們一家?”
這少年情緒激憤,說話時已略略帶著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