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難民營
她嗚咽輕哼幾聲,朝窗外望了兩眼天色,迷迷糊糊的搖了搖頭,揉著眼睛道:“不睡了,看著天色,估摸著我也睡了幾個時辰,再睡下去,晚上便不必入眠了。”
寧南憂瞧她睡眼忪惺的樣子,憐愛道:“若是不想睡了,我帶你出府可好?”
江呈佳怔怔道:“去哪兒?”
“小半月前,南海郡發了海嘯,淹了郡邊過半的村莊.……許多落難的平民都從廣州往荊州內地湧來,隻因臨賀剛剛經曆了一場戰亂,他們奔赴前來後,孟災便覺得累贅麻煩,攔拒在了郊外,隻是流民太多,又不能強行驅趕,他便匆匆在郊外搭了兩座難民營,每日發放一點吃食糊弄了事。但臨賀郊外是連綿起伏的山地,如今入了秋,雖並不如北方那樣寒涼,可夜間山地還是又濕又冷的,近日難民營中頻頻傳來有人餓死病死其中的消息。前幾日我離開臨賀前派了人去了一趟難民營。聽聞探聽之人說情況有些嚴重,我便派了孫齊與幾個小廝遣去施診布粥。如今過了幾日也該平息下來了,便想親自瞧一瞧狀況。你可願意與我同去?”
寧南憂解釋了一番,認真的看向她。
他從未將這種事情同她說過,今日肯說,便說明他已慢慢開始接受並同意她參與他的生活了。
江呈佳略有些小感動,鼻子瞬間酸澀起來,於是小聲答應道:“願意。”
寧南憂沒注意她的神情,隻是起身將書卷放在了架子上,而後從衣屏上拿了衣,遞給江呈佳道:“你先穿衣梳妝。我出去同季叔準備準備。”
江呈佳乖巧的點點頭嗯了一聲,接過衣裳後便迅速低下了頭。
玄衣青年也沒有多在意,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榻上的小姑娘待他出了屋子,才慢吞吞的下了床,換衣梳妝。
這一下午昏昏沉沉的睡夢,到令她一覺醒來,精神舒暢了許多,原本身上總隱隱傳來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她對著暗黃的銅鏡貼著花黃,又稍稍上了些妝,這才挽了個發髻,換上了外衣。待她一切弄好,千珊也站在了門前朝屋裏喚了一聲:“姑娘,姑爺已在府門前牽著牛車等候了,遣奴婢來問問您可好了?”
“來了來了!”江呈佳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整個人穿暖了,才敢出去。
如今這天雖說並不冷,但到了秋天,傍晚的涼風便開始作祟。她身上各種病纏身,實在不敢穿的單薄出門,生怕自己再病了,被寧南憂瞧出破綻。
她這連續病了有一個月了,前麵是因為勞累過度,後麵則是因為受了暗箭之傷,都有借口搪塞過去。
前些日子,呂尋送到她院子裏的那些草藥,她知道效果甚微,卻為了隱瞞她身體的真實情況,而故意不說,也未曾讓千珊經手這些藥材,隻是叫小翠一手操辦。
但她未料到,這些草藥汁用在她的傷口上,不僅收效甚微,且還起了反效果,不知是因著她自己體內的寒毒還是因著什麽緣由,她的傷口很難愈合。若再這樣繼續下去,她沒辦法痊愈,隻怕瞞不住寧南憂實情。
眼下,他們二人的情況好不容易有些好轉,她不希望在這個關頭,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又或者引起寧南憂的疑惑,導致他們二人再次產生誤會。
千珊看著江呈佳將早冬時才穿的薄棉襖套在了身上,便甚是擔憂道:“姑娘您身上這麽寒麽?天還未完全入秋,臨賀也不涼,怎得穿了這麽多衣裳?”
江呈佳瞥她一眼,堵話道:“若是往常這個時候,你什麽棉襖、絨袍沒給我找出來穿上?我今年隻不過早穿了些時候。怎麽?我穿的多,你也要說,穿的少你也要說?”
千珊急忙搖了搖手道:“奴婢可沒那個意思。”
江呈佳扯了扯自己的衣袍,邁著輕快的腳步往院子外走去。
府門外,季先之牽好牛車,五六個小廝隨行,隻等著江呈佳一人。小翠候在牛車旁邊,伸著脖子朝府院裏張望著,神色有些著急。
江呈佳疾步行至牛車邊,小翠望著她,臉色顯得有些驚慌,不知是因著什麽。
她有些奇怪,踩著小廝放置的小杌子登上車板,彎腰屈身,掀開牛車的簾子,還未鑽進去,便瞧見裏頭除了寧南憂還坐了一人。
江呈佳的笑容再見到這人的瞬間凝固了起來,逐漸變得僵硬難看。
“阿蘿妹妹.……你總算來了。”李湘君衝著她露出一個親切友好的笑容,仿佛早晨的那些事從未發生過一般。
江呈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臉上尷尬的笑容卡得剛剛好,難看的很。
靠在右窗的寧南憂,一隻手撐在窗幾上,側過身遮著麵,並不敢看她。
江呈佳心中憋了口氣,逼著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進了牛車,不動聲色的坐到寧南憂身側,衝著對麵的李湘君甜甜道了一句:“君姐也要去城郊麽?”
待她坐穩,牛車便被小廝驅趕著,緩慢朝東邊行駛過去。
李湘君溫和的點點頭道:“我恰好也會些醫術,便隨著昭弟一同前往,且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原是如此.……”江呈佳的目光移到李湘君受傷的手臂,關切的詢問道:“君姐這傷……可有大礙?可莫要強撐著,鐵劍入血肉中,極其容易發炎,若是不仔細著注意,隻怕會發炎化膿。”
她假意關心,實則是想要知道李湘君到底是不請自來,還是寧南憂將她帶上的。
“阿蘿不必擔憂。我這傷比起你背上的暗箭之傷算不上什麽.……若阿蘿身子不適,也不用強撐。郊外濕氣重,且行路較難,隻怕會令你傷勢加重。”這女子笑語嫣嫣,漫不經心的說這話。
江呈佳挑挑眉淡淡答道:“君姐倒是不必擔憂,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陪著君侯前往難民營查看,這點精力還是是綽綽有餘的。”
“阿蘿身子撐得住自然是好事。隻是,這施診布粥之事,所經過程、瑣事皆繁雜的很,隻怕你到了那處,會忙不過來。我同昭弟自小搭檔,也替皇室做過幾次施診布粥之事,倒是熟練的很。”李湘君看似無意間提及她與寧南憂兒時之事,言下之意卻是:我同昭遠青梅竹馬,你算什麽?
江呈佳耐得住性子,也不惱,淺淺笑道:“君姐與夫君多年的默契,阿蘿自是比不上。隻是,這施診布粥之事,我與家兄從前也共同做過。對於其中的事宜同樣熟悉。說到底,臨賀卻不過一座小郡城,醫者不多,但郊外難民營中的平民卻多得數不勝數.……隻怕光靠孫醫令帶著全城的醫者也不能撐起零時搭建的鋪子。君姐會些醫術,阿蘿不才,恰巧也懂得一些。既然有用才之地,我自然不能推脫。況且,這是君侯喚我前去的,我總得給些麵子不是?”
李湘君的臉色稍稍垮了一些,餘光朝寧南憂望去,見他一直側著臉望著窗外,也不作聲。她的臉色便跟黯淡了一些。
“既然阿蘿妹妹執意想去,我自然不會阻攔。”李湘君溫柔笑道:“隻是阿蘿妹妹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虧了自己。”
江呈佳盯著她,嘴角微微彎起,乖巧道:“阿蘿謹記姐姐關切。”
牛車緩緩前行,車棚裏的氣氛便愈發的奇怪起來。
寧南憂一直偏著頭,看向窗外,無論江呈佳和還是李湘君都瞧不見他此時的神情。
兩人互相對望著,雖都是笑容相待,可眼眸裏卻不知多少淩厲眸色交鋒而措。
寧南憂夾在她們二人之間,動都不敢動。隻是裝作沉默,其實側過去的那張俊臉上已是憋不住的笑意。
江呈佳身上那明顯的醋意,以及她說話間的小心機,讓他心中忍不住雀躍與喜愛。
她溫婉好不失禮度的回懟與對抗,叫他有些意外。若是換作半月或者一月以前,聽見李湘君這樣同她說話,江呈佳甚至連半句廢話多不會多說,便轉身離開。如今她肯為他正麵敵對李湘君,便說明她已下定決心同他好好過日子了。
這自然讓他十分欣喜。
隻是,如今這個關頭,他不好表露的太明顯,也不好太過偏袒江呈佳,否則之前所作籌劃便功虧一簣了。
寧南憂總想,將來總有機會同江呈佳解釋他與李湘君之間的那些往事,不急於此一時。
可江呈佳的臉色卻並沒有那麽好,不知是因著寧南憂臨行前未曾告訴她李湘君亦會同行還是因著別的,一張小臉有些慘白。
千珊在牛車外同行,隱隱約約聽見裏頭的動靜,意外的聽見李湘君的聲音,甚是奇怪道:“李氏怎得突然上了車?主公命人套牛車時,不是隻有一個人嗎?”
一旁的小翠嘀嘀咕咕的回答道:“這李氏委實有些不要臉,聽聞主公要套車離府,便匆忙派遣了身邊的婢女佩玲來尋主公,正巧女君換衣未曾出來,主公便被佩玲絆住了腳步,沒過片刻這李氏便來了,二話不說的上了牛車,也沒問主公願不願意帶著她去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