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陳年舊憶
寧南憂挑了挑眉,看著她用手遮住臉,羞怯的模樣,心中有些反感起來。
“怎麽?你不喜歡?”他輕聲問道。
李湘君急忙搖了搖手道:“沒有不喜歡,我自然……是希望你帶著我的荷包,這輩子隻帶我的荷包.……可.……眼下你我之間什麽也不是……若是被旁人知曉。你我的名聲……都算是毀了。”
“這個荷包是你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我自然要帶著。你且放心,被人問起,我自會說是內子所贈。”寧南憂說的溫情四溢,隻是那四個“內子所贈”卻令李湘君一下子怔住,眸中的光亮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她垂下眸子,有些賭氣似的轉過了頭,委屈道:“你看.……在你心裏……我不過是個不能上台麵的人……連送你的荷包都要假借旁人之名。”
寧南憂垂下了揚起的嘴角,冷眼盯著她看了幾眼,爾後握了握拳頭,深呼一口氣將她攬進懷中柔聲道:“我說的內子……正是你啊。你看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性了?這飛來的醋意真叫我措手不及.……”
李湘君垂下頭,倚靠在他懷中,通紅著臉道:“我哪裏吃醋了?你莫要胡說。”
寧南憂聽著她嬌嗔的聲音,麵色有些青白,神情變得十分古怪。一旁的婢子瞧了一眼,心下疑惑起來,隻是在她還未察覺什麽時,便見君侯一記飛刀丟了過來,嚇得她立刻垂下了頭,再不敢抬頭瞧他們。
“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寧南憂撫著她的雙臂輕聲道:“我瞧你眼睛紅成這個樣子?看樣子是哭了很久,你為何而哭?”
他裝作不知道緣由。
李湘君遲疑了一下,露出溫柔的笑淺淺道:“沒什麽大事.……這幾日.……我不曾瞧見你,太過思念罷了。”
寧南憂見她不說,又接著問道:“昨日我剛入府,便得知了母親發病的消息。聽碧芸姑姑提及緣由,據說是因你與江女起了爭執之事。君兒.……若有什麽委屈.……切不可瞞著我。”
李湘君仍舊遮遮掩掩不肯細說。
一旁的小婢子卻憋不住話了,有些義憤填膺道:“君侯有所不知!三日以前,您離開府內後,我們公主見這江女因前些日子與君侯大吵一架後成日悶在屋中不出門,又見曹夫人甚是擔憂,便好心好意讓奴婢送了一封書信,邀她去花園中小坐,想替她調解調解心情,誰知江女應了公主的邀請,最終卻沒來,害得公主在花園中空守了一下午。公主的風寒本就沒好,眼下因此還重了許多。
後來……公主與奴婢就要離開後院,卻瞧見這江女在書房側邊的廊下鬼鬼祟祟,竟想要前去書房中窺探君侯軍中機密。這滿府誰不知,君侯您不允無關人等踏入書房半步,尤其女眷,就連曹夫人和公主都不可靠近半步,甚至還遣了精督衛看守。這江氏女去了後院,趁著精督衛換班,偷偷溜進了書房。我們公主放心不下,跟了進去。正巧精督衛換班歸來,將江女與公主當場扣留。
事後……江女竟惡人先告狀,誣陷公主盜取君侯軍中機密,領頭看守書房的那名侍衛因為江女與公主身份特殊,無法處置,無奈之下請來了周公子……誰知這江女在周公子麵前依然不斷狡辯,誣告公主……還.……”
這小婢子還要繼續說,李湘君卻在此時猛地一聲嗬斥打斷了她的話:“住嘴!誰讓你在君侯麵前嚼舌根?”
寧南憂拉著李湘君輕輕拍了兩下她的手背,然後沉著聲冷冷的衝著那小婢子道:“你繼續說。”
小婢子被李湘君一聲喝止嚇得不敢再說,可聽君侯如今這樣說,微微抬起眸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公主,咬著唇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隻見李湘君沉默不語,安靜的站在那處,任由君侯抓著手。小婢子便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斷斷續續道:“江女.……在被周公子抓了現行後還故作暈厥,引得曹夫人急上了頭……她身邊那個婢子千珊也是個一貫護主蠻橫的刁仆,在曹夫人審問時,硬生生將所有罪責都扣在我們公主頭上.……公主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話聽得寧南憂心裏很不舒服,但表麵卻不好說什麽。
“江女.……年紀小,不懂事。半月前是因為本侯受了些傷,身上的確病著。”寧南憂為江呈佳說了句話。李湘君聽此,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強壓著心裏的不悅,勉強擠出一個笑,指著身側的婢子道:“我曉得。君侯莫要聽這丫頭胡說,阿蘿……隻是性子剛硬了些,到底是從小騎在馬上的姑娘,人還是極好的。”
她軟綿綿地說著江呈佳的好話,語氣越來越低落。
寧南憂定定看了她一眼,開口轉了個話鋒:“不過.……她如此任性、無理取鬧,我也不可一樣慣著,需得好好治一治。”
李湘君眸色一定,略微垂著頭,嘴角輕輕揚著道:“昭遠.……你也不要生氣。終究沒有鬧出什麽事。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
寧南憂冷笑一聲,嘲諷道:“和和氣氣也得講規矩。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公道。”
他給出這樣的承諾,如此鏗鏘有力的聲色潤入李湘君的心田,叫她心花怒放起來。
“我能呆在你的身邊,就已經很好,不需要什麽公道。”她鼻子一酸,想著這些年來的種種,又撲入寧南憂懷中緊緊依靠著。
玄衣男子閉著眼,冷著麵,一雙修長臂膀環住了她瘦弱的身子,不知在想什麽,眼底的厭惡之意幾乎快要溢出。
他從李湘君的南陽閣出來時,神色便十分陰沉。走到北院外便瞧見季先之已經候在了那裏。
“主公。”
寧南憂聽著季先之喚了一聲,卻沒有理會,臉上布滿陰霾,負著手,一股腦的往後院衝去。
季先之見他神色不好,便再沒出聲,靜悄悄的跟著寧南憂往院子裏走。
這個玄衣男子走的十分匆忙,一路繞回後廊,去了書房。剛踏入門檻,便轟的一聲把門關上。
跟在季先之身後的兩個奴仆瞧見男君如此,都有些詫異。自入了臨賀以來,男君倒是從未發過如此大的火。他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見季先生倒是一臉從容鎮靜。
等到書房的門再次打開,主公卻從裏頭扔出了一套衣服,冷冰冰道:“將這衣服扔了。”
季先之微歎了口氣,拾起地上那套玄衣蟒鱗袍,塞進身後跟著的小廝手中,努了努嘴,示意他們下去。
這兩個小廝對望一眼,不知發生何事,但得了旨意隻有照做。
等到兩個小廝離開,季先之又吩咐守在書房外的精督衛站遠些,這才入了屋,到了寧南憂麵前。
正屋內,寧南憂換了套玄墨色的竹葉紋曲裾袍,立在後窗前,臉色鐵青的望著外麵的那片菜園。
“主公?”
季先之輕輕喚了一聲。
寧南憂沒應,一雙背在後麵的雙手早已握的青白可怖。
“主公.……可是又想起了從前?”季先之曉得他在氣什麽,於是出聲詢問道。
寧南憂目光一滯,深深呼了一口氣,壓著心口的惱恨道:“我一時壓著怒,倒是讓季叔擔憂了。”
季先之安靜的聽著,爾後接話道:“主公若是有氣,需暢快說出來。不必如此壓在心中。心頭的事壓得也多,人也越累。”
“有些話,懶得說了。陳年往事罷了。”寧南憂故作鎮靜的說出這番話,負在背後的拳頭卻握的愈來愈緊。
季先之瞧見他這般,低聲輕輕勸道:“主公是否真的認為那些是陳年往事,老奴一眼便能分辨的出。主公若是抵觸反感,大可不必如此逼著自己去做自己不願的事。”
寧南憂長歎一口氣道:“我沒得選擇。”
他緩緩從窗前轉過身,陽光中渲染出一片五彩映在了他的身後。
季先之瞧見這個男子無奈苦澀的閉上了眼。
“季叔,這些年您總勸著我放棄。殊不知……這本就不是我一人之事。”寧南憂輕輕倚在了身後的牆窗上道,“精督衛中.……有著當年死裏逃生的弟兄們。許多等在建業的故人……翹首跂踵,期盼著我能夠給他們一個結果,能給他們一個交待。他們盼望了這麽多年,等待了這許多年。豈是我一句放棄便能棄之不顧的?”
“這些老奴都明白。”季先之歎了一聲,一時語塞,竟不知再繼續勸他什麽了,隻能沉默下去。
每每,他想要勸說,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寧南憂閉目平複許久低緩的開口道:“季叔,你幫我做一件事。”
“主公但說無妨。”
“過兩日,興許江女要將兩名婢女接入府內。你且去安排一下,讓他們與千珊同住一個屋子。另外,將北院那些侍候的婢子都撤了吧。”寧南憂記著這事,便與季先之交代起來。
這話倒讓季先之有些驚異,忍不住問道:“少夫人身上的傷……還未痊愈。若隻留三個婢子伺候,隻怕.……不妥。她畢竟乃是一府主母。府內賬目名冊也要她過目……若是因缺人照料熬壞了身子,隻怕到時候夫人又要同您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