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破爛的宅邸
聽著她的道謝,寧南憂卻不經意蹙了蹙眉,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混亂。
馬車一動,再次朝臨賀城中行去。
半路上,寧南憂忽地從窗中冒出頭對呂尋吩咐道,“命人將母親與君姐接到指揮府吧。”
江呈佳再次從他嘴裏聽見君姐這個稱呼,美目不由自主的一滯。
“二郎.……我還未問,今日在驛館前的那位姐姐是何人?”她終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寧南憂瞥了她一眼,神色如常道,“是前大司馬魏漕之妻,名喚李湘君。”
魏漕之妻——李湘君?
江呈佳細細回憶,才想起此人。
此婦人乃是魏帝寧南權早年仙逝的母親——魏安帝柔義皇後的母家表兄東勤公之女,因救駕有功被破例封為南陽郡公主,無上榮耀。十五歲及笄禮後下嫁大司馬魏漕。後魏漕在魏帝與淮王爭權之中犧牲。魏漕是為魏帝而死,又因李湘君本為南陽郡公主,魏帝封號稱其為湘夫人。
她想不到寧南憂竟與魏帝舊臣遺孀有所聯係,正欲問出口,料不到馬車在此事停了下來,季先之在外道了一句,“主公,指揮府到了。”
寧南憂低低嗯了一聲,彎腰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江呈佳壓下心中疑問,跟著下了車,卻聽見呂尋在一旁罵罵咧咧的說道,“這顧安,到底安的什麽心思?陛下旨意說了撥一處宅邸給君侯……現下這屋子.……算什麽?”
她抬起頭朝麵前的屋子看去。
這是一平低矮破舊的平房小院,她跟著寧南憂的腳步走進堂中,從府門抵達主堂不過一兩米的距離,堂中裏麵陰暗潮濕,正逢雨季,裏麵傳來黴變的氣味,回廊上幾片青瓦悉悉索索的搭著,地皮汙水橫流,泥濘不堪。
一整個小院共有十間房,屋裏終年不見陽光,昏暗潮濕,牆皮早已脫落了,牆上凹凸不平。屋頂上的瓦片破損嚴重,若天河決口,隻怕能將整個屋子都淹了。
如此破敗宅院,甚至不比驛館。
江呈佳瞧著寧南憂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陰沉,站在一旁有不知說些什麽。
“顧安這廝……實在不像話。難道看君侯落魄……便能安置這樣的宅院給君侯?”季先之也忍不住罵道,前日那顧安前來拜訪,說是安定了指揮府。他還特地派了小廝跟去查看。小廝明明說宅院尚好,今日過來一看,卻如此破舊不堪。全府上下有三十人,這院子總共十一間房,如何能住得下?
他氣不過又道:“主公,老奴這便前往官府尋顧安!”說著便要動身離開,卻被寧南憂一橫臂膀攔住了。
半刻聽見他平心靜氣道,“罷了,想來……這便是陛下的旨意。”
寧南憂站在主院中,盯著南院的兩間房說道:“季叔,咱們這次攜帶的錢兩還餘下多少?”
季先之答:“約莫剩餘六百斛……”
“那便將南院的兩間房好好修葺一番,讓母親與君姐住下。其餘的屋子稍微打點一下便可。”寧南憂囑咐道,又指著北院的一間房道,“北院的平房便作我與夫人的主臥,北院西邊的屋子便作為客房,屋頂修繕之事便不用你操心了。其餘七間屋子,一間作為儲藏間,兩間用作你與呂尋的居所,剩餘的四間讓仆婢們六人睡一屋。棉絮軟枕一應物品分配好。每月從封地呈上的稅收中扣除三十六斛用作補貼,叫他們都吃飽穿暖些。”
“主公,陛下這次也忒過分了些?”呂尋不滿道。
“既來之則安之。”寧南憂異常平靜的回了一句,仿若並不在意這般簡陋的環境,“母親與君姐的宅子極為要緊,季叔得動作快些。”
季先之好不容易壓下心中不平,見主公催,才連忙點點頭應下,“南院的屋子算是最好的了,隻需再將裏頭整理一番就好,估摸著一下午便能好。隻是.……北邊屋子破爛不已,主公您要怎麽休憩?您身上還有傷。”
寧南憂沒理會,拉著江呈佳便往北屋走。
季先之還沒來得及追問,便聽門前小廝叫喚了一句,“季大人,湘夫人與曹夫人到了。”
緊接著又聽見外麵傳來一聲嬌柔驚呼,“呀!這府邸怎得這樣簡陋?”
他轉頭一瞧,見曹秀與李湘君站在門檻前,正皺著細柳長眉,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破敗的宅府。
於是急忙迎上去,踏過門檻,扶著羸弱的曹秀慢慢走了進來。
“不是說,陛下撥了一間宅邸出來作平房麽?怎得簡陋至此?”曹秀眉頭緊蹙,質問起季先之來。
“主公說……許這就是陛下之意。”季先之無奈道。
曹秀默聲須臾,一雙流盼美目間帶了些厭惡,“怕不僅僅是陛下的意思。”
季先之立即一怔,知曉曹秀言於何人,垂目不言。
一旁的李湘君見狀安慰道,“姑母,這宅子的確簡陋了些,但對昭弟來說未必是壞事。”
曹秀側目而看,訝異道:“玉霜還從中看出些好來了?”
“昭弟現如今,有著千雙眼萬雙眼盯著,生怕犯一絲錯誤。如此居陋宅,反倒顯得他不張揚,的確是秉著聖意前來臨賀平複此處的叛亂。”
她的話確實有理,說的曹氏心中舒暢了些,對這裏竟也不是那麽的反感了。
“還是玉霜通透些。也罷,就這樣湊活著住吧。”曹秀拍了拍李湘君一直扶著她胳臂的手,溫和的說道。
李湘君親昵一笑,環顧四周尋起寧南憂的身影,一圈下來,四處無人,便奇怪道,“季叔,昭弟呢?”
季先之答道:“主公與少夫人去了北院。”
李湘君一愣,麵上古怪起來,嗬嗬一笑道,“怪我,總還想著昭弟未成婚,倒是忘了他身邊有小娘子跟著。”
“姑母,我先陪您去屋子裏看看吧?”她朝南院略略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摟著曹秀的胳膊溫婉笑道。
此時的北院,江呈佳與寧南憂立在一間破破爛爛四處漏風的屋子前看著,覺得有些煩憂。
他瞧著身旁的小姑娘已呆若木雞,忍不住問道,“阿蘿莫不是被這屋子的破敗程度嚇到了?”
江呈佳一怔,轉而笑道,“倒也並沒有,從前我同兄長走南闖北,四處漂泊,住過不少這樣的屋子.……也並沒有什麽驚嚇。我隻是奇怪.……二郎一個兵馬指揮.……好歹代表著皇室的顏麵,怎得被安排到了這樣的地方。”
寧南憂冷笑一聲道,“陛下早就看不慣我了,於他眼中,我根本同他不是本家。我父親乃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多年來一直壓製正統。陛下沒有想方設法在這裏弄死我,便已是萬幸了。”
他握住江呈佳的手,略帶些歉意道,“倒是委屈你同我一起在這裏受苦。”
小姑娘撥浪鼓般的搖了搖頭,閃爍黑曜的眸子裏帶著淺笑,“不會啊……相反,我覺得這裏挺好的。洛陽富貴雖多,卻並不自在。我並不是個從小養在閨閣裏的姑娘,粗糙慣了,反而覺得這裏親切些。”
寧南憂順手揉了揉她的軟發,摟過她的肩道,“想是這裏需要我們自己修葺了。”
他左右環顧,看了看南院的屋前堆放著許多老舊的木板,又進屋瞧了瞧懸梁上漏風之處,思考了一會兒道,“明日叫府內能幹的小廝來這裏修一修屋頂便好了。”
兩人站在屋內瞧著昏暗潮濕的地基與破舊的床榻衣箱,相視一笑,擼起袖子預備整理一番。
寧南憂搬著那陳舊積灰的木箱還未用力,便覺胸口一通,眼前有些眩暈。一旁幹活利索伶俐的江呈佳見狀,急忙將他扶住,忍不住罵道:“二郎就莫要逞強了。”
他好笑的看著她,挑挑眉道,“這衣箱甚是沉重,你搬得動?”
江呈佳氣鼓鼓道,“可別小瞧我,以前在農田裏幹活時,我也是拉過犁牛的。”
小姑娘一鼓作氣,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衣箱抱起,疾步衝出屋子放去了院內,氣喘呼呼的立在門檻前,有些得意的轉過身去瞧寧南憂。
隻見那高冠墨衣,玉麵俊臉的男子抹頭一笑,鼓起掌寵溺道,“的確厲害。”
江呈佳齜牙咧嘴憨憨笑起。卻聽見寧南憂不知為何撲哧一聲大笑起來。她愣在那處不知所措起來。
“君侯突然笑什麽?”
寧南憂負著手緩緩朝她走過來,指著她胸前那一片烏黑無奈道,“阿蘿能搬得動這樣沉的木箱的確厲害,可怎麽也不注意上麵的積灰?瞧瞧你身上?”
江呈佳垂下頭往自己胸口看去,雪白的衣襟染上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
“呀!我明明已經刻意將箱子拿遠了些,怎麽還粘上了?”她急忙用手去拍。可沒看清一手的灰,倒是將衣服拍的更黑了些。
寧南憂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前捉住了她的手,替她將外麵的衣袍解了下來,拿著肩襟用力抖了兩下。
好在外袍以紗絲為織,用力一抖,那些灰塵便被散了下去,但一股黴味便隨著拍打湧了出來。
江呈佳捂著鼻子,又張開小手替寧南憂捂了口鼻,以免他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