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暮色越深,長廊庭院中花牆邊角燃了燈,女子站在那處,愣了下,隨後臉色憋得通紅,弱弱慫慫地說:
「這、這樣嗎……」
阿妤乾笑兩聲,頂著男人的視線,委屈地一癟唇,上前攀住他的手臂,垂頭軟聲道:
「妾身聽見您和柳嬪回了宮,心裡都亂了,根本想不了太多,這一時亂了分寸,也情有可原,皇上,您說,是與不是?」
說話間,她輕瞪了小劉子一眼,傳話怎傳得摸稜兩可的。
小劉子縮了下肩膀,細想自己的傳話,好似是有那麼點不夠明確,他訕笑著低下頭,將自己藏在了楊德身後。
封煜瞥著她的小動作,斂眸似冷嗤了聲:
「便,又是朕的錯了?」
阿妤臉頰一紅,軟軟地推搡了他一下,糯聲撒嬌道:「皇上……」
她攏了下自己的衣襟,想著自己剛剛動靜不小,猜測很快就會有人過來,忙移開話題,一臉擔憂關切的模樣:「皇上,柳嬪如何了,可有大礙?」
她才不想叫旁人看了她笑話。
封煜盯著她的眼,久久,他視線又移到她未乾的青絲上,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他吸了口氣,沉聲道:
「不知。」
阿妤愣了下,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不知,這是什麼意思?
頓了頓,她覷了眼有些安靜的宮殿,沒有血腥味,沒有吵鬧聲,格外遲疑地問:「柳嬪身子真的不適?」
含了分隱晦的言外之意,並非有意截寵?
封煜覷了她眼,沒好氣地冷哼了聲,沒說話,若非看出柳嬪是真的身子不適,他何至於叫小劉子去和她說,要耽擱會兒?
她倒好,竟是領著宮人直接殺到這裡,怒氣沖沖的,沒將柳嬪放在眼裡也就罷了,畢竟她就這般的性子,但瞧瞧她今日做的事,不分場合地鬧性子到芳林苑,若是被傳到太后耳里,她哪能討得了好?
又非是每次初一十五的請安,她都能稱病逃脫的。
只須臾,外面就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封煜立刻回神,下意識看向女子披著兩件披風的模樣,有些凌亂不堪,他眉頭一擰:
「還不快將衣服理好!」
阿妤聽他這般說,就知他是不氣了,或許是日後再算,但那都不重要,她輕巧地彎了下眸,又很快地放平,轉身讓周琪仔細給自己整理衣裳。
皇后帶著人走進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副場景,皇上冷眉站在長廊台階下,嬌小玲瓏的女子站在他身邊,正偏頭叫人整理衣裳,略長的披風明顯地告知旁人,那是屬於身邊男人的。
月色廊下,佳人相伴,遠遠瞧去,竟甚是養眼,氣氛契合又自然,叫人似插不進一般。
皇后眸色輕閃,她腳步放輕了些,直到身後有人不甘心叫那兩人這般相處,故意出聲:「給皇上和鈺修儀請安,不知柳嬪如何了?」
剛剛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被打破,皇后才抬腳走近了兩步,朝封煜輕服身,阿妤立刻避開半個身子,蹲下來:「皇后安。」
皇後轉看向她,訝然地微蹙眉:「怎得連頭髮都不擦乾再出來?你若是病了,誰來照顧小皇子?」
似聽見身邊男人也冷哼了聲,阿妤撫眉,不好意思地垂頭低聲:「妾身聽說柳嬪出了事,心中擔憂,沒顧得上。」
這話,她雖說著,但在場信的人沒有多少。
眾人視線掃過她身後帶來的宮人,怕是將整個嫻韻宮的宮人都帶來了,烏壓壓地站了一片,這是擔心柳嬪身子?還是生怕柳嬪氣不著?
幸好,封煜也沒叫旁人看她笑話的心思,見她收拾妥當,就轉身進了內殿。
阿妤慢了步,等皇后踏進去后,才跟著進去,這時,她才看見柳嬪的模樣,臉色煞白,細眉緊蹙,無需太醫多說,也可看出她的確是身子不適。
阿妤視線偏移了點,頗有些心虛,柳嬪是真的身子不適,倒是顯得她的做法有些不懂事了。
封煜沒管她,冷眼皺眉:「怎麼樣?」
宮中剛失了個皇嗣,若是柳嬪腹中胎兒再有閃失,太后那邊恐是真的會有意見。
好在太醫起身,躬腰道:「皇上放心,柳嬪是受了驚嚇,近日又有些鬱結在心,脈象顯示皇嗣並無大礙,微臣待會再開福安胎藥的方子,喝上一劑葯,再休息休息即可。」
受了驚訝,鬱結在心?
眾人驚訝,連帶著阿妤也眉梢微動,有些好奇,柳嬪怎會受了驚訝?偏生她的宮人低著頭,也沒甚告狀的模樣。
倒是封煜,仿若沒聽見旁的話,只聽說皇嗣無礙,就頓時斂平了眉尖,平淡道:
「既如此,你就好生照料柳嬪的身子。」
其餘妃嬪聞言,頓時眼巴巴地看著他,封煜置若罔聞,只和皇后說了兩句話,就瞥了阿妤一眼,轉身離開。
眾人看見這記視線,才想起今日本是鈺修儀侍寢,果然,抬頭就看見鈺修儀不耐地看著她們:
「怎得,你們難不成也身子不適?」
眾人忙低下頭,不與她對視,阿妤輕哼,朝皇後行了個禮,恭聲道:「娘娘,那妾身也先行告退。」
轉身之際,她視線不經意掃到床榻邊柳嬪脫下的鞋,鞋邊似染了點褐色的泥土,阿妤微頓,才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
待她離開,才有妃嬪不忿地告狀:「娘娘,您瞧她那樣,哪有將您放在眼底?」
真想叫皇上看看她剛剛那囂張的模樣。
皇后淡淡地覷向說話的妃嬪:「本宮倒是覺得,鈺修儀對本宮恭敬得很。」
只是對其餘妃嬪態度不好罷了,鈺修儀沒那個心思去要賢良美德的名聲,對她本就是好事,皇后還不至於看不清這點。
更何況,鈺修儀便是驕縱張揚點了又如何,誰叫她們這群人中連一個頂用的沒有,還想叫人家看得起她們?
說話的妃嬪頓時啞聲,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其餘妃嬪更是不敢再挑撥離間。
殿外,阿妤匆匆跟著跑出來,就瞧見男人停在院子的身影,她腳步一頓,隨後速度不減,跑過去擁住他,軟軟地說:「皇上在等妾身?」
封煜被她從身後撞得險些不穩,伸手將她從後面攬過來,本有心警告她的話,在看見她眉眼彎彎的時候,頓時又咽了下去。
他捏了捏眉心,心想,罷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沒規矩,總歸是沒出岔子。
這般想著,他眉眼間的冷意淡了去,摟著她上了鑾仗,頭疼道:「你如今倒是不怕太后對您不滿了?」
阿妤倚在他懷裡,眨了下眸子,軟聲說:「到時請安妾身將佑兒帶著,太后不看僧面也總會看佛面,許是見著佑兒一高興,就不覺得妾身不好了。」
她心底泛著嘀咕,她孕有皇長子,沒功勞也有苦勞,還在腹中的皇嗣,總歸沒長成的重要吧?
若太后真因此怪她,她也沒甚好說的,只能說,不愧是皇家,絲毫不念舊情。
阿妤忽地攀高了些,趴在封煜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叫封煜抽了下嘴角,瞧她說的話,讓他在初一請安時,也去給太后請安,有他在,太后總不好對她發脾氣。
他倒是日日只圍著她轉了?
封煜憋著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摟著她腰肢的手緊了緊,他忽地拉人壓下,不待女子輕呼,低頭吻了上去。
她還是別說話的好。
翌日,阿妤真被皇后說中了,濕了髮絲被捂在披風中,後來又和皇上胡鬧了許久,第二日醒來,她便覺得鼻子堵得難受,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淚眼汪汪地看著男人,軟糯含糊說出一句:
「皇上,我難受……」
饜足的男人總是好說話的,對枕邊的女子也似格外會心軟,至少在那時,封煜衣裳剛穿了一半,聞言就彎下腰,沒顧及會不會被染上,抵著她的額頭,察覺到有些異常的灼熱,頓時擰起眉,揚聲傳了太醫。
遂后,阿妤撐著身子,似要起身,攀著他的脖子,就欲撒嬌,可惜兩條細腿酸澀得厲害,整個人身子一軟,許是病了,格外矯情,她癟著唇,甚是委屈。
封煜將她按在床榻上,指腹輕撫過她眼角,楊德見此,忙低聲提醒了一句:
「皇上,早朝時間快到了。」
封煜一頓,撫在她眼角的手收回,低聲道:「朕給你叫了太醫,待下朝後再來看你。」
阿妤癟唇,黏糊糊地拉住他的手,軟軟道:「那您一定得來,妾身想您……」
封煜眸色稍暗,沒忍住輕捏了下她下顎,俯身親了下她額頭,方才起身,冷聲交代嫻韻宮的宮人:「好生照顧你們主子。」
他沒食言,下朝就去嫻韻宮,親自盯著她喝了葯,又重新睡下,才離開。
——
柳嬪這一病,就病了許久。
倒是阿妤,她那點子風寒,太醫日日診脈,封煜時不時去一趟,早已就好了去,待七月初一那日,阿妤癱在床榻上,她埋頭不起,抱怨地咕噥:
「妾身的病怎好得那般快……」
封煜就站在床榻邊,楊德伺候他穿衣洗漱,聽見她的嘀咕聲,擰起眉,不虞地看了她一眼:「你說話,還是沒有一點顧忌。」
連咒自己身子不好的話,都說得出口。
封煜搖頭,對她的規矩,是徹底死了心,幸好她還有點分寸,只在他面前這般說話。
待換好衣裳,他剛欲轉身離開,見她還是萎靡不振的模樣,好笑:
「這麼害怕?」
阿妤扭過身,不理會他,只吩咐周琪:「快些去看看佑兒醒沒醒。」
封煜輕眯起眸子,咽下了要說的話,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