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日色剛暗,御前就傳來嫻韻宮侍寢的消息。
阿妤持著木著的動作微頓,她微側頭,和周琪對視一眼,眉梢微動,撇嘴說:「這時過來,總叫我心底不踏實。」
前面剛出了沈才人一事,皇上現在就宣她侍寢,真的只是侍寢?
她動了兩筷子,就有些吃不去,放下木著,揮了揮手:「撤下吧。」
周琪一愣:「主子不吃了嗎?」
阿妤被扶起來,伏在軟榻上,懨懨地說:「沒甚胃口。」
殿內點了香,是聖上親賜的翡翠鑲玉香爐,淺淡的熏香又似夾著些膩人的香甜,周琪看了她一眼,不滿地嘀咕:「主子就會自己嚇自己。」
但到底,她沒再勸,叫人撤下飯菜后,才問:「那主子是否要沐浴?」
阿妤噌得從榻上坐起來,連連點頭,眸子灼亮:「自是要的,你和嬤嬤說,待皇上來了半盞茶后,就叫她抱著佑兒進來。」
稍微噎住,叫了宮人去吩咐,周琪才扭過頭無語凝噎:「主子也太過小心了。」
阿妤正在四周不知打量著什麼,聞言,只是聳肩:「有備無患,總歸他也要見佑兒的。」
話音剛落,房門被人敲響,砰砰砰,有些焦急和小心,阿妤怔了下,和周琪對視一眼,剛準備問是誰,就聽見小福子壓低的聲音。
阿妤立刻想起她叫小福子查的事情,叫小福子進來時,不由得暗自嘀咕:「怎都挑這個時候。」
那日也是,輪到她侍寢的時候,周修容出了事,今日又來,這後宮和她過不去了似的。
周琪站在一旁,聽見這話,偏頭抿唇偷笑。
小福子急匆匆地走進來,阿妤注意到他鞋底似沾了泥,黑乎乎地黏在腳底,快要弄髒了她的地毯,小福子停下來躬身行禮:「主子,您之前讓奴才查的事,有眉目了。」
這副模樣,阿妤心中有了底,她掃眼了四周,微壓低聲音:「如何?」
「柳嬪剛剛又出宮了,只帶了自己的貼身宮女。」
軟榻靠近楹窗,阿妤下意識地朝外看去,日色也漸消,天地間開始瀰漫一種暗色,嫻韻宮甚至花牆角落燃了燈,算不得看不清萬物,但卻絕不會是什麼出門的好時間。
須臾,阿妤用手將臉扳回來,她輕撫額,狐疑:「不該如此,若真的如本宮所想,她此時朝外跑,豈不是才越發叫人懷疑?」
小福子搖頭:「奴才聽芳林苑守門的宮人說,柳嬪偶爾會在夜間到御花園的秋涼池賞蓮,或是備上魚餌,有時一去便是一兩個時辰。」
這下,連周琪都擰起眉,驚訝出聲:「一兩個時辰?」
小福子臉色肅靜地點頭。
阿妤細眉卻是漸漸蹙起,心底升起了狐疑,小福子越說,好似越符合她的猜想,可她卻開始懷疑,自己真的猜對了嗎?
若她猜對了,柳嬪這般明顯,皇后管理後宮多年,對後宮的情況必然比她更清楚,會沒有察覺?
周琪見她擰眉,微頓,不解:「主子,是有什麼不對嗎?」
阿妤側頭看她,細膩的指尖無意識扯著手帕,只輕聲說了句:「你不覺得,太容易了嗎?」
周琪瞭然她的意思,有些遲疑:「主子會不會想多了?」
「我們發現柳嬪的銀簪,不過是巧合罷了,她總不可能連我們調查她的事,都能事先料到?」
阿妤聳肩,許是她想多了,也可能這事不是針對她而來,但總之,既察覺到不對,那就只好先按兵不動,之後再說。
她扭頭看向小福子:「你日後盯著她,但動作小心些,莫叫人察覺了。」
等小福子應了聲后,她就叫小福子退下。
待殿內沒了人,周琪才好奇地問:「主子,你究竟怎麼想的?」
阿妤覷了她眼:「若我猜對了,等柳嬪誕下皇嗣,大可自見分曉,不必急於一時。」
稍頓,楹窗外吹進一絲輕風,燭火忽明忽暗,周琪不得不說出另一種可能:
「可主子有沒有想過,若真如您所想,她怎會叫這孩子平安生下?」
阿妤倏地坐直,拍了下腦袋,想起柳嬪被查出有孕后,明明瞞了許久,後來卻張狂萬分的做法。
是了,後宮妃嬪不會看她安然無事地生下皇子,若這個孩子不是皇上的,恐怕是柳嬪也不會任由這個孩子生下,畢竟那孩子可就是鐵證了。
阿妤擰眉,還待說什麼,就聽見外面琉珠說:「主子,熱水燒好了,可要現在抬進來?」
阿妤看了眼天色,估摸著皇上快要來了,就朝外說:「抬進來。」
至於柳嬪一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再說了,就算她真的此時查出來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辦。
沐浴費不得多少時間,就算阿妤洗得再精細,也總有結束的時候,她赤著兩條腿從浴桶中踏出來,婷婷立在屏風之後,宮人替她擦凈身子。
透著青墨屏風朝外看去,阿妤眉梢不易察覺地輕動,她偏頭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已是戌時了。」
待換好衣裳,阿妤坐在銅鏡前,沒人想吃一嘴胭脂,她也沒費那個心思塗抹,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她不知朝外看了多少次,殿內不知何時漸漸寂靜了下來,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周琪遲疑了下:「主子莫急,許是前朝有事耽擱了。」
阿妤收回視線,瞪了周琪一眼,輕哼:「誰急了?」
話雖這般說,卻是將手中的玉簪扔在了梳妝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周琪戲謔地看向她。
阿妤不看她,自行起身躺回了軟榻上,懨懨地抱怨:「將我頭上的簪子都拆了,重死了。」
周琪沒動:「皇上許是快來了,這時拆下,可沒時間再戴了。」
阿妤怒瞪向她,周琪不為所動,只看著她輕笑,終於外面有了動靜,阿妤翻了個身,扭頭朝里不聞不問。
見此,周琪無奈,自己退出去,卻沒看見皇上,只看見了御前的小劉子,她眼底的笑意頓時消了去,扯了下嘴角:「劉公公,怎是你自己來了?」
小劉子看得見她神色變化,吞咽了下口水,低聲問:「鈺主子呢?」
周琪擰眉:「御前早早地宣了旨,我們主子可不是候著皇上呢。」
她特意咬清了「早早地宣了旨」幾個字,話里透著的幾分怨氣,叫小劉子訕笑了幾聲。
他朝里看了眼,也不敢往裡走,只壓低聲音說:「皇上原是過來了,可——」
他剛欲往下說,就被人打斷:「可是什麼?」
小劉子一頓,抬頭就看見鈺修儀倚在門邊,身邊琉珠等人小心伺候著,她青絲微濕,芙蓉面上映著紅唇欲滴,輕輕斜眸,不悅中依舊透著風情。
小劉子只看了眼,就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恭敬地作揖行禮,被阿妤不耐煩地打斷:
「行了,別來這套,皇上呢?」
她說話時,眉眼輕斜,說不出的嬌氣和刁蠻,端得是寵妃的架子,若是封煜在這兒,許是會笑,可不得不承認,他喜她的小性子,而她心知肚明。
可如今封煜不在,阿妤只稍頓,就站直了身子,所有的嬌氣皆便成冷淡不滿。
小劉子苦著臉「哎呦」了一聲:「鈺主子,您可別生氣,奴才這不是給您報信來了嘛?」
他聲音變得稍慢吞吞:「皇上他……他路上遇見了柳嬪主子……」
見鈺修儀眸子微眯,似有些危險的模樣,小劉子忙忙說:「鈺主子,您也知道,柳嬪如今是何情況,這恰好遇見了,皇上本是該到了的,可柳嬪瞧著似是不舒服,皇上才被絆住了腳。」
「即使這樣,皇上還是叫奴才先來給鈺主子報個信,可見,皇上心底還是有鈺主子您的。」
阿妤輕嗤著睨了他眼,心底有她?
心底有她,就是傳了旨意,半路上又被人截了去?
可真是心底有她!
她怒極反笑,笑得眉眼含情、顧盼生姿,叫人絲毫移不開視線,她說:「柳嬪不舒服,請太醫了嗎?」
小劉子縮頭:「皇上剛看見,就派人請了太醫。」皇上請了太醫,就沒想管,可架不住柳嬪軟了身子,皇上就在當場,總不能扔了不管吧?
他覷了眼鈺主子的臉色,替他家皇上叫了聲屈,卻是不敢說出來,畢竟折了鈺修儀面子是真,怨不得鈺修儀生氣。
阿妤朝周琪睨去一眼:「去給本宮拿件披風來。」
眾人吃驚地看著她,阿妤只對小劉子笑,笑得小劉子渾身不自在:「柳嬪不舒服,好歹都是後宮姐妹,本宮自然要去好生探望一番,劉公公,您說,是與不是?」
她用了個敬稱,叫小劉子頓時苦下臉:「是是是,鈺主子說得對,可是……」
阿妤一眯眼,小劉子連忙說:「您看您是不是要換身衣服?」
阿妤冷笑,換什麼換?等芳林苑熄了燈再去嗎?
她當今日柳嬪領著宮女出來作甚,原是來她這兒截人來了!
嫻韻宮只留了幾人,其餘人皆跟在阿妤身後,儀仗長長地,聲勢浩蕩,甚是張揚,聽聞消息的不止她一人,原還有后妃派宮人出來打聽消息,見此,連忙都朝芳林苑趕去。
芳林苑前,阿妤沒聽見兵荒馬亂,沒聞見血腥味,她臉上的笑意越深了些,朝小劉子覷了眼,下了儀仗,臉上的神色就都變了擔憂。
小劉子在一旁看得眉頭直跳,偏生鈺主子時不時覷他一眼,叫他去給楊公公報個信的功夫都沒有。
芳林苑的人自是不敢攔她的,就算敢攔,她帶了太多的人,也攔不住。
封煜聽見動靜,猜到什麼,只瞥了眼臉色慘白躺在床榻上的柳嬪,就提步走了出去,待看見阿妤青絲濕漉漉的,只披了件披風時,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阿妤被他視線一看,下意識地攏了攏披風的領子,竟被瞧得有些心虛。
她細想了番,確認自己裡面是穿好了衣裳的,縱有些失態,卻也不會落人口舌,再加上明明是皇上放她鴿子1,頓時就又理直氣壯起來。
阿妤憋著唇,站直了身子,仗著柳嬪在殿內,這處又沒了旁人,她硬著脖子看向他,似是委屈,似是鬧脾氣,總之,她沒有行禮。
封煜幾欲要被她氣死,黑著臉兩步走近她,將披風的帽子直接蓋在她頭上,沉聲說:
「誰讓你這樣出來的?」
阿妤被他惡氣沖沖的模樣嚇到,稍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頂著他陰沉的視線,憋紅了臉,才憋出了一句:
「妾身在宮中就是這樣等您的,誰叫您不來!」
封煜氣得額角突突得疼,將自己的大氅脫下蓋在她身上,咬牙說了句:
「朕不是讓人去通知你,要耽擱會兒嗎?」
沒聽明白話的阿妤,愣愣地:「啊?」
作者有話要說:1:我不知道那時能不能用「被放鴿子」,但是架空,你們就當能吧(嗐)
阿妤:咳,不怪我,都是小劉子傳話,傳不清楚!(理不直氣也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