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御膳房的人也知皇上一日未用膳,備上的都是些清淡的菜色,阿妤見皇上也不過嘗了幾塊,就放下了木著,她淺淺地蹙眉,卻沒有再多勸。
須臾,乾坤宮內殿,屏風隔開御案,封煜倚在榻上,眼底的疲乏似疏解了些,阿妤抿唇,這時才說出自己的目的。
封煜揉眉的動作頓住,掀起眼皮子看向她,直接挑明:「你想去?」
阿妤微噎,她都這般說了,自是想去的。
不過,她猶豫了下,卻是伏在他胸膛上,軟軟地說:「皇上若是不想讓妾身去,那妾身就不去。」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睨了她眼,放下手,輕嗤著說:
「想去就去吧。」
不過一件小事,也值得她親自跑這一趟?封煜心底暗忖,微擰的眉卻漸漸舒展。
不知怎得,阿妤覷了他眼,他眼底的黑青明顯,顯然是許久未曾歇息了,她又想起她叫人查的事,若是和她的猜想屬實,那……
阿妤心底輕嘖了聲,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應是累了,才會在她還沒離開時,就擰眉睡了過去,阿妤噤聲,撫了下他眉眼,才輕手輕腳地起身,準備退出去。
剛走到屏風處,阿妤就看見楊德候在那裡,她頓了下,才壓低聲音交代:
「如今天色尚未暗,皇上定然會醒來,你去御膳房吩咐煮份清粥,等皇上醒來時,再叫他吃下。」
剛剛用膳時,不過就用了兩口,能頂什麼用。
隔著扇屏風,封煜擰眉睜開眼,剛欲起身,就聽見她輕細的叮囑聲,稍頓后,他終是沒起來,斂眸輕閉上眼。
——
短短一日,雎婷軒似就落敗了般,明明如往日精緻貴雅,卻彷彿透著股肅條。
阿妤站在雎婷軒前,隨意瞥了眼,才恍然這分錯覺是因為雎婷軒前竟沒有守門的宮人引起的,這雎婷軒過於安靜了,才會顯得沒那麼熱鬧。
周琪擰起眉:「怎得連個宮人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從裡面急匆匆傳來腳步聲,大門忽地被拉開,幾名宮人慌亂地服身行禮:「奴才給鈺修儀請安。」
阿妤懨懨地耷著眼皮子,隨意道:「起吧,你們主子呢?」
那幾名宮人明顯地有些猶豫了下,面面相覷,才有一人道:「奴才領鈺修儀進去。」
阿妤瞥了眼自己身後的數個宮人,才不緊不慢地點頭,跟著他們進去,剛踏進去,就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破碎聲,阿妤步子停了下,隨後輕笑:
「你們沈才人倒是雅興,這聲倒是比伶人拉的曲兒好聽。」
宮人當然聽得出她話中的輕諷,訕笑著不敢接話。
等到了殿前,宮人就停了下來:「鈺修儀,容奴才進去通報一聲。」
他話音剛落,周琪就擰眉冷哼:「放肆!我們主子要見她,還需通報?」
阿妤也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宮人,叫那宮人連忙彎下腰,慌亂地解釋:「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鈺修儀大駕光臨,該是迎接才對,但主子她如今身子不適,沒法親自出來迎接,還請鈺修儀多擔待些。」
他也不敢說什麼通報的話,直接推開門,躬身:「鈺修儀,您請進。」
阿妤斂眸,心底輕嘖,瞧瞧,這就是失寵後下場,若是往日,雎婷軒的宮人哪會這般謙卑?
她領著身後一群宮人魚貫而入,也沒人敢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剛踏進去,阿妤就伸手抵了抵唇,故作矯情道:「這什麼味?」
她面前,沈才人半跌在床榻上,紅著眼死死地盯著她,地面上是被打翻的葯碗,弄得一地皆是髒亂不堪。
阿妤細眉微蹙,似透著分嫌惡,又被她生生斂下。
周琪尋了個木藤椅,擦拭乾凈,才叫她坐下:「主子,您坐著。」
阿妤懶散地倚坐著,稍後,雎婷軒的宮人給她上了茶水,阿妤瞥了眼,動都沒動,欣賞夠了沈才人狼狽的模樣,才漫不經心地說:
「說吧,你鬧著見本宮是作甚?」
沈才人捏著錦被,見她這般耀武揚威的模樣,心底恨得要命,她咬牙說:
「你是不是很得意?」
阿妤乏味地斂眸,似是要起身:「你若只是想說這個,本宮可沒時間聽你廢話。」
沈才人一動,身下就是撕扯般地疼,她渾身一僵,對那阿妤的背影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我是為何小產?」
她冷嗤:「不知你許了周氏多少好處,才能叫她替你籌謀!」
阿妤步子停下,轉過身來,她眉眼冷了些:「沈才人,飯可以亂吃,可有些話卻不能亂說。」
沈才人還欲開口,就被阿妤涼涼打斷:「肆意攀誣上位,你可知是何罪?」
「你若是嫌這雎婷軒太舒適了,本宮大可請皇上,叫你到冷宮清醒清醒。」
若是有證據,能證明是周修容下的手,沈才人還會只在這兒和她廢話?
阿妤撇了撇嘴,若是知曉,她今日來就是和這人打嘴仗,她才懶得來這一趟,她隨意瞥了眼沈才人,就準備轉身離開。
還沒越過屏風,忽地身後傳來沈才人的聲音:
「乾坤宮中的那兩支玉簪是你的吧。」
阿妤愣了下,許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玉簪是指何物。
畢竟,那不過是她還是宮人時,使得些許小心思,她哪能記得那麼清楚?
不過,阿妤有些納悶,沈才人此時提及那兩支玉簪作甚?
她心底好奇,卻是不動聲色地轉過身,輕挑了眉梢:「你怎知道?」
可沈才人卻是沒再多說,只是紅著眼說:「別以為這樣,你就贏了,三年一次選秀,連當初的淑妃都敗給了新人,你覺得你又能得意多久?」
她這番話對於阿妤來說,不痛不癢的,甚至還有心思輕笑了下,才特意咬重了字眼,含著輕輕的諷刺:
「至少,比你久。」
說罷,她當真直接轉身離開,來這一趟,就在聽沈才人對她詛咒?
什麼叫能得意多久?只要佑兒好好的,她得意的時間,多了去了!
這般不會說話,怪不得落得如今下場。
阿妤踏出雎婷軒,就不虞地翻了個白眼,周琪忙安慰她:「主子,你和她計較什麼?她也只能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了。」
阿妤明白這個道理,但她還不是不高興,輕哼了聲,她瞥向四周,忽地眯起眸子,她斂聲說:
「去一趟中省殿。」
「皇上聖旨都下來這麼久了,他們動作也太慢了些,她不過是個才人,有些子擺件用具也該撤回去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雎婷軒的宮人掃出一地的破碎玉器。
阿妤看了眼,就收回視線,心底冷笑。
摔吧,都摔完后,看她用什麼!
見主子被沈才人的話氣著了,小福子立刻領了吩咐,就朝中省殿跑去。
中省殿的陳公公見了他后,忙笑著迎過去,小福子將來意一說:「我們主子也是好心,畢竟這擺件越矩,到時候,若是落了口舌,沈才人是主子,那落罰的可不就是你們中省殿的人嗎?」
陳公公瞭然,心底嘀咕,這沈才人又怎麼得罪鈺修儀了?
連一點安穩的時間都不給沈才人,這般幾番動作下來,那沈才人的身子還能養得好嗎?
不過,鈺修儀的吩咐都傳到他這兒了,他自然不敢耽擱,立刻就吩咐了人:
「帶著幾個宮人去雎婷軒,將不屬於才人份例的物件都收回來。」
聞言,小福子笑了:「陳公公做事牢靠,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陳公公也笑:「福公公慢走。」
見小福子背影消失,陳公公才輕搖了搖頭,他身邊的小徒弟低聲說:「師父,這鈺修儀的手……」是不是伸得長了些?
陳公公覷了他眼,搖頭:「慎言!」
鈺修儀如何,都輪不到他們來評價,他賣鈺修儀面子,豈止是因為她如今受寵?
這宮中至今可只成活了一個皇子,日後的天,誰知道會怎麼樣呢。
——
雎婷軒,沁芍剛安撫主子歇下,整個人累得動都不想動一下,中省殿的人過來時,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忙忙阻攔:「你們這是做什麼?」
中省殿的宮人不卑不亢地笑著:「沁芍姐姐,這皇上的聖旨下來,你家主子如今成了才人,那這有些東西,自然用不得了,奴才也是遵著規矩,你可別為難奴才。」
話雖這般說,可他們手上的動作可是不慢,打眼掃過去,黃梨木架子上的擺件頓時少了一大半。
沁芍見那宮人拿起一件羊脂玉香爐,臉色都變了:「公公,這可是我們主子自己帶進宮的!」
那宮人皮笑肉不笑:「這進了宮的東西自然都是宮中的,更何況這擺件得嬪位以上方才能用,越矩了,留不得。」
聞言,沁芍真的是氣著了,當初她家主子進宮時,不過貴人,用這香爐時,也沒聽他們說一個不字。
內殿的沈才人剛歇下,就聽見外面亂糟糟的動靜,艱難地睜開眼,喊了兩聲:
「沁芍!沁芍!」
沁芍忙進了內殿,沈才人擰眉不耐道:「外面怎麼回事?怎麼那般吵?」
沁芍急得快哭了出來:「主子,是中省殿的人,他們都快將宮中的東西搬完了!」
話音剛落,就見中省殿的人進了內殿,服身行禮,笑容恭敬,沒有一絲失禮,可那動作和那說出的話,卻叫沈才人一口血哽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沈才人莫怪,奴才都是依規矩行事的。」
說完,那宮人一抬手:「這軟榻是貴嬪之上方可用的,才人恐也用不得了,卓子,記好了,叫人搬走!」
沈才人看得目欲滴血,那軟榻是她有孕后,中省殿眼巴巴地送過來的,如今倒好,第一時間他們就來給抬走了!
她拍著床榻,哽著聲,咬牙說:「放肆!」
「你、你們……怎麼敢!」
中省殿的人躬身笑著:「奴才也不願這般逼迫,可規矩如此,奴才也沒辦法啊,只能請才人見諒。」
鈺修儀那邊剛遞了話,他們要是再留情,得罪鈺修儀怎麼辦?
誰不知曉鈺修儀脾氣不好?更何況,他們自認已經夠客氣的了,雖搬走了東西,可都沒亂翻,殿內空是空了些,但最起碼沒亂,不是?
半炷香后,中省殿的人離開,殿內恢復安靜。
沁芍匆匆外面跑進來,擰眉說:「主子,秀兒她們也被帶走了。」
微頓了下,她才低下頭,慢吞吞地說:「說是……才人用不到那麼多人伺候……」
沈才人攥緊錦被,她臉色煞白,整個人動都不動一下,在沁芍這句話落下后,終於沒忍住,捂著胸口,生生氣暈了過去。
沁芍慌亂:「主子!——」
消息傳進阿妤耳里時,沈才人已經請了太醫了,她也只是懨懨地掀了下眼皮子,不在意道:
「暈便暈了,請太醫就是。」
周琪摸了下鼻子,瞥了眼四周,小聲地說:「這要是傳進太后和皇上耳里,總歸是不太好的。」
雖說是依規矩行事,但難免會給人留下主子不容人的印象。
阿妤翻話本的動作微頓,輕咳了聲,坐直了身子,她輕睨向周琪,懶洋洋地說:
「那就放出話去,就說、說是沈才人先招惹了本宮。」
「怎麼說?」
阿妤輕斂眸,看向趴在她腿上玩鬧的佑兒,捏了捏他的臉頰,低聲道:
「你看著辦吧。」
周琪看著她的動作,心底瞭然。
若是沈才人說了什麼冒犯小主子的話,那生氣的可只是主子一人?就算是沈才人再慘,恐怕太后和皇上都能熟視無睹。